凌若眼底的詫異一閃而過。
雖然心裡不解衛皇的用意,但該有的禮節也要盡到,微微頷首,衝那傳旨的太監行了半身禮,“臣女謝過陛下關心。”
轉身,對坐在首位面容微微扭曲的趙皇后盈盈一笑,“皇后娘娘放心,臣女定當謹守本分不給娘娘您惹事。”
言罷,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在皇后欲殺人的目光裡坐好,順手端起身邊的五彩挑絲繪金雀茶碗,素手掀起茶杯蓋子,琅琅的瓷器相碰之聲,悅耳動人。
趙皇后尖銳的指甲掐破了手心。
她想揪起這個不知廉恥尊卑的賤人狠狠甩幾個耳光!把她臉上那小人得志的笑給抽回嘴巴里!可衛皇身邊的貼身太監總管柳公公還在,這麼多貴婦命婦還在,她怎能讓自己的矜持和臉面全讓這小賤人給糟蹋了!
忍住心裡的暴躁和寒意,趙皇后勉強擰起一抹笑,對那公公道:“還請公公回覆陛下,請他放心,本宮一定會好好招待明珠郡主的。”
說到招待兩個字時,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那柳公公眼底一閃,只當不知這裡面的糾葛,“那小的便先回去覆命了。”
趙皇后擺擺手。
柳公公躬身,帶着身後的幾個小太監,出了大廳。
在外面的青石臺階上,緊跟在他身後的圓臉小太監湊過來,詫異道:“師傅,陛下可沒讓您帶話啊……您怎麼騙皇后娘娘?這事要捅出來,您在陛下那兒可得不了好啊……”
小太監一手由柳公公帶大,名義上是師徒,實際上暗認了乾親,因此說起話來也沒個顧忌,直接把心底的疑問給抖出來。
柳公公瞪他一眼,“你這鬼精!這是你該管的事兒嗎?況且你也知道陛下對那明珠郡主的重視,就算這事兒傳到陛下耳朵裡,也只會誇雜家乾的好!”
小太監嘴角一抽,眼底更是詭異,話音裡帶着不可置信,“師傅……您可從來不是愛管閒事的人啊?而且您來之前不還交代我封了眼睛和手腳當個木頭人嗎?怎麼您……”
啪!
柳公公敲了他腦殼一下,“你這小子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言罷,甩了甩浮塵,抖了抖深藍色的太監服上即不可見的灰塵,眼底閃過莫名的精光,“不該管的事咱們不用管,可這位明珠郡主的事……你忘了那位的吩咐?”
小太監一個哆嗦,眼神往皇宮南宮處望了望,眼睛抽了抽,喃喃道:“師傅,您是說七皇子?”
啪!
柳公公又敲了他的腦袋一下,這次比上次更狠,眼底帶着嚴厲,“知道就好了!這種事有必要說出來?閉好自己的嘴巴,少管點兒事!”
“是……是……”
小太監急忙捂住嘴,把後面的話給縮回去。
柳公公又瞪他一眼,這才作罷,回頭又看了一眼已經閉上門的大廳,眼底精光閃爍,不知道在想什麼。
呈龍殿。
衛皇一身明黃色龍袍,頭上帶着八爪赤金九旒冕,鬚髮斑白卻並不顯老態,平凡無奇的五官添一對鳳眼,如點睛之筆。
一身威儀。
衛皇坐在大廳正中央的位置,身後是八名宮女太監立侍左右。
他的下面以中央拱道爲界,擺了八列桌椅,東面的四列是男子坐席,西面的四列是女子坐席,此刻女子坐席還是空無一人,但男子的坐席已然坐滿。
坐在首位的不是四大世家的掌舵者,也不是軍機政要大臣,而是三位意氣風發的年輕人。
——這次秋闈的殿試前三!
探花郎司徒劍男,年二十,司徒家嫡支,一身紫色長袍,舉止倜儻。
榜眼兌澤,年三十二,南郡文士一枚,一身白色簡樸的士子服,面容略顯老態,卻壓不住眼底的興奮之色。困頓三十年,自此將一朝騰龍!他早已欣喜若狂!此刻若不是皇帝就在旁邊坐着,他早就手舞足蹈地跳起來了!
而狀元郎,滿場最受關注的士子——魏書生。
青衣長袍,眉目俊秀,一身儒雅,舉止如竹,面上不喜不悲,正襟危坐,頭上的冠帽筆直而挺拔,將他整個人撐的如一個青松。
皚皚白雪裡,鐵骨錚錚!
衛皇掃過魏書生,眼底浮出一抹滿意之色。
這樣有文采有品德有節制又心懷天下的年輕
人,當得上狀元郎的稱號!也配得上她的女兒!
除了偶有的低語外,屋內沒有人大聲喧譁。
笑話,皇帝就在旁邊坐着,他們誰敢亂動,一個個盯着面前已經擺好的餐食,默默地等着女眷的到來。
半刻鐘之後,如雲的香氣從殿外滲進來,不同於殿內的肅穆和暗沉,一羣綵衣華服,翠琅環佩加身的女眷,紛至沓來。
“臣妾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后在首,領着一干女眷次第跪地,三呼萬歲後才旋旋起身,皇后笑的溫柔,“陛下等急了吧?”
凌若嘴角勾了勾。
原來,這性情暴虐的劉皇后還會露出這幅神色?
在這種羣臣皆在的場合裡,衛皇就算心底再不喜劉皇后,也要給後者面子,做出一副帝后和睦的樣子,好安衆臣之心。
因此,親自起身,龍行虎步至劉皇后身邊,微微彎腰,伸手,握住劉皇后的手掌,將兩人相合的手掩在寬大的袖袍之下,朗聲笑道。
“皇后不必自責,鸞鳳殿離這裡稍遠,晚一些也不礙事,如今人到齊了,都入座吧。”
感受着手掌心傳來的男子的溫熱和暖意,劉皇后一臉得意。
眼神在後宮諸妃身上一一飄過,最後落在凌若的臉上,恨意一閃而過。
她,是正宮皇后!她,纔是一國之母!
這些平日再怎麼囂張得意的嬪妃,此時此刻不也只能看着她踩在她們的臉上和皇帝一起坐在主位?
還有那個偷了皇帝心的賤人!
骨灰都涼了,至死都是個失敗者!她何苦跟那賤人一般見識?
想到這兒,笑的更加和藹而僞善,眯起的眼睛裡,閃過道道寒光。
凌若不動聲色地看了劉皇后一眼,又將眼神收回去,心底飄過一絲憐憫。
一個靠男人過活女人罷了,一個一生如浮萍只能依附家族和皇帝的可憐人而已。
一個只能從這種境況下通過比較來獲得一絲安全感和高高在上的尊嚴感的小人啊。
不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凌若脣角微勾,露出一個譏諷的弧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