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的心臟抽緊,痛到無法呼吸。
她伸手——指骨如玉,掩上凌夫人未閉緊的眼眸,整個人恍若神遊,茫然不知身處何物。
“娘……”凌若喃喃,低頭,眼角滲出血淚。
她臨死,都沒聽自己惦念一輩子的女兒喚一聲孃親。
羽箭如林,層射不斷。
肩膀上的疼痛和血腥氣,讓凌若猛然回神,擡眼,眼底暗黑一片。
這些射箭之人,背後的始作俑者,她發誓,窮盡這一生,絕不會讓她們好過!
城門口亂了。商販百姓傘也不要了貨物不要了,奔走逃跑,不願成爲箭下亡魂。跟着凌若的車伕衝上前,亮出武器,抵擋綿密不斷的箭矢,幾個回合之後,身上也見了血。城門守衛的士兵亦衝過來——無他,魏公子還在人羣中!
魏書生則一把搶過凌若懷裡的凌夫人,凝聲道:“玉簪,跟我走,這城門附近有處密道,這些追殺的人絕找不到!”
凌若看他一眼,“你帶我孃親回去,不用管我。他們的目標是我,只要你們離開,絕沒有生命危險。”
她不想再讓人爲她送命。
魏書生自動忽略“孃親”這個事實,厲聲道:“留你一個人在這送死?什麼時候了,當務之急是保住性命。“
凌若卻不接話,反問道:“密道在哪兒?”
魏書生以爲她同意了,指着城牆的東南側一處小門,“在那裡面。其他人就算找到了也進不去,密道直通魏府,咱們趕在他們破開之前衝到魏府,性命可保。”
凌若點頭,卻在魏書生不可置信的眼神裡,醞釀氣息,將後者連帶懷裡的凌夫人,甩出十幾米。
此刻的魏書生,雖然身形狼狽,但離他所說的密道只有兩三米的距離,也脫離了箭矢的射擊範圍,暫時安全。
目眥欲裂。
他怎能看玉簪一人去受死!
把凌夫人安置好,魏書生隨手搶過一把長刀,再次衝到凌若身前,幾次揮動,竟真爲她擋住了幾支箭矢的攻擊。
凌若神色複雜,看他身形越來越狼狽,擰眉道,“快走!”
伸手
去抓他肩膀,想要故技重施。
大雨犀利,烏雲凝結。又一聲炸雷徹響在頭頂,箭矢夾雜着綿密磅礴的雨水,來勢更兇。
魏書生猛然扭頭,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血,厲喝,“我雖是手無縛雞的書生,可這時候怎能丟下你!”
“就算死,也要死在你前面!”
聲音剛落,一隻飛箭刺進他的左臂,鮮血滴進雨水裡,他卻笑起來,“玉簪你看,我還是有用的,又爲你擋了一箭!”
凌若眼鼻發酸。
此刻卻不是煽情動情的時候。
而且看他的樣子,也撐不了多久了。
凌若咬牙,狠心衝過去,狠狠敲了他腦後的穴。
長刀應聲而落,濺起一地水花。昏迷之前,魏書生猛然扭頭,雙目通紅,似是質問,似是不甘,似是痛悔,還有濃重的怨恨。
是自怨。
他怨自己爲何不是武士,爲何沒有勢力,爲何只是個書生!怨自己在這種時候不僅護不住心愛的女人,反而成了拖後腿的那個!
凌若沒想那麼多。
她不願再有人因自己而死。
她讓靠過來的幾個侍衛騰出手,將魏書生和凌夫人的屍體運到安全的地方,接着直奔向馬車的方向。
那裡裝有火彈。
一時疏忽沒放在身上,竟然釀成天大的災禍,險些因此丟了性命。生死之際,再也管不了火彈的威力和之後會引起的麻煩了。
活着纔是最重要的!
那些殺手見她要逃,箭矢射的更密,激起水花片片,城門附近霧蒙一片,根本看不清人臉。
紅櫻趕來了。
她手裡還提着凌若隨時帶在身邊的軟布包,見凌若滿身鮮血的衝過來,眼眶泛紅,將那軟布包甩過去,“主子!接着!”
這裡面一定有能扭轉局勢的寶貝。
她信任凌若。
凌若伸手接過,衝紅櫻投過去一個讚賞的眼神,再看軟布包時,眼神灼熱。
手指捏了捏。
火彈還在。
只是,今日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投出去,絕對會引起轟動,
自此,青陽府怕是不能再待了,衛京也要隱姓埋名進去了。
畢竟火藥的威力太大了。
凌若面色複雜的掏出火彈來,心裡下了決定,和衝到人前的紅櫻對視一眼——上城樓!
那些放暗箭之人,全躲在城樓上。只有近距離,才能用火彈攻擊到他們!
衝到一半,飛箭更密,步行緩慢而艱難,雖然艱難,卻仍能徐徐前進,這讓凌若鬆了一口氣。
城牆西北角落的陰暗處。
十幾個穿着黑衣蒙着面,揹着長弓的殺手冒雨窩在玄關裡。
這些殺手遲遲不能得逞,心裡也生了退意。
現在雖是雨天,出行不便,但他們在城門口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過不了多大會兒,守城軍就會趕過來,幾千人壓着,他們就算武力再強也逃不過。
“大哥?沒想打這女人還是個硬茬!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啊!”
殺手羣裡,有個公鴨嗓厲聲道:“那姓魏的見自己兒子傷了,待會兒下起手來絕不留半分情面,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有人不贊同,“那姓凌的沒多少氣兒了,如今又在爬城牆,咱們再忍一會兒,五萬兩銀子就到手了,這時候走豈不太可惜了?”
猶豫掙扎一番,爲首的刀疤臉最終下了決定,“再等等!這姓凌的值錢的很,僱主說了,她死了,鹽府一半財產歸咱們!”
錢帛動人心。
鹽府的一半財產啊!何止五萬十萬?等幹完這一票,他們一個個能金盆洗手回鄉當個土閻王!
再沒異議,手下的箭招更狠。
凌若眼底一閃,好大會兒竟寸步不能行!若不是靠着城樓的特殊地形,任她身手再靈巧,此時也早被射成了刺蝟!
縮在冰冷的城牆甬道里,凌若掏出火彈,估摸着自己和殺手之間的距離——努努力,可以發揮五成作用。
咬咬牙,凌若欲要投射,不料空中的飛矢竟越來越少。
猛然擡頭。
——一道驚鴻白袍飛向城牆之上,無數片飛刃從他手裡散出,片片奪人性命。
片刻之後,箭矢戛然而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