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那正是一座七層寶塔。那個造型樣式,那些灰瓦紅牆,那些方柱木欄杆。立時就讓孫啓明聯想起了遠在浙江家鄉的那座六合塔,兩者竟然給人一種相似的感覺。
此情此景讓他大吃一驚,瞪大了眼睛仔細觀看,心中震撼無比。原本他以爲李大他們自在門的山門,無非就是一些簡陋建築,或者山中洞穴之類的隱士居所。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會有一座七層高的塔樓,藏於深山之中。
如此形制,如此規模,而且是在這麼一片山谷之中。怎麼會有一座這樣的塔樓?而且它與六合塔竟然如此相似,不禁令孫啓明瞠目結舌。
然而,待得回過神來,加以仔細辨認。孫啓明又發現眼前這塔好像與六合塔略有不同,只是一時間,卻又想不出到底區別在哪裡。正在琢磨間,他看見了已經走遠的李大正朝自己招手,便快步走出了山洞。
又是吃了一驚,腳下是盤山石階,逐級向下。看起來好像是依照山勢,硬是耗費巨力開鑿出來的。每一級臺階都只要腳面那麼寬,高度卻足有三十公分,長度不足一米,行走起來必須貼緊山壁。雖然距離底部目測只有十米,可還是頗有一種驚險之感。
李大行走起來倒是頗爲敏捷,只見他行走非常迅速。這幾十級臺階,他幾乎是沒費什麼力氣,就來到了山腳下。擡着頭,看着孫啓明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禁大笑了起來,捧腹道:“我說,你直接跳下來,我接着你好了。”
孫啓明根本不敢,也沒有心情去和李大開玩笑。他後背緊貼着山壁,一步一步緩慢往下走,兩眼直盯着腳下,不敢分心他用。倒不是害怕腳底踩空,摔了下去。而是看着那七層塔樓,心神實在有些震撼。
好不容易,來到了地面。李大並不等候孫啓明,見他將要下來,便早已自顧朝着那七層塔樓走了過去。
孫啓明也沒有休息停留,馬上追上去。二人越走越近,一種巨大的壓迫感覺撲面而來。幾乎令孫啓明有種想要頂禮膜拜的衝動。心跳激烈,思緒愈發澎湃不已。
在這樣的地方,建築一座七層的塔樓。需要耗費什麼樣的人力、物力?顯然,絕對不會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哪怕不是在這種荒漠深山,而是到了中原都市。要想建造這樣的一座塔樓,也絕對不是易事。
“大哥,這座塔樓就是自在門的山門所在?”孫啓明追上了李大,滿腹疑問先要知道答案。
“是啊。這座古樓,是先代祖師修建的,我們一直都是在裡面居住,因而歷代門人都會進行修繕。”李大卻是覺得不以爲然,也許,他早已見慣不怪了吧。
孫啓明正想繼續追問,突然一陣歌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索居耕勞閒暇處,沉默邀月解寂寥,求得百經多妙論,散盡千慮自逍遙……”此時一陣瀟灑洪亮的歌聲,從二人的右側幾米之外的一座小石屋中傳了出來。
孫啓明尋聲望去,卻見一個乾瘦的老頭。手裡提着一個木製水桶,正從石屋裡面走了出來。一邊走還在一邊哼哼唱着,一手捻着鬍子,搖頭晃腦似乎感覺很滿意的模樣。
看到這老頭的樣子,孫啓明倒是吃驚非小。先前聽到那幾句吟唱,似乎很有些飄逸脫俗的感覺,還以爲會是什麼超凡脫俗的高人,不料到卻是大失所望。
正在孫啓明感嘆之時。卻看見那個老頭,剛剛一看到李大,立即瞪大了雙眼,馬上放下了水桶。快步朝二人跑了過來。衝着李大就是咧嘴一笑,露出了口中寥寥可數的幾個黃牙。說道:“李大,你小子怎麼回來了?”
這人一走近,更加令孫啓明錯愕非常。心想,難道這個身穿灰土色舊長衫,頭盤髮髻,鬚髮灰白,一臉黝黑,滿是皺紋的乾癟老頭。竟然就是李大的師伯,那個自在門的掌門?禁不住衝着李大失聲問道:“這位莫非就是你的掌門師伯?”
那老頭正在左右打量着李大,似乎多年不見想看看有何變化。卻突然聽到了孫啓明的問題,兩眼一瞪,沒好氣地道:“小子,誰告訴你我是掌門啦?嘿嘿,聽你口氣,是看我這個樣子,小瞧人了是不是?李大,這傢伙是什麼人?”
李大笑着,雙手抱拳,朝那人拱手作了一揖,問候道:“劉叔,您一向可好?”這纔回頭向他引見道:“這位是我新結拜的兄弟,叫孫啓明。他初來乍到,失禮勿怪。”
“哦原來如此,嗯,好,還好。”那劉叔伸手捋了捋下巴僅有的那幾根灰鬍子,點了點頭,衝着孫啓明說道:“你這小子也真是無禮,見了老人家怎麼連聲招呼都不會打?”
孫啓明也覺得剛纔頗爲失態無禮,連忙學着李大的樣子,抱拳作揖行了一禮,說道:“老人家你好,晚輩方纔多有失禮,請您勿要見怪。”
“好說,好說,我原諒你了。”劉叔揮了揮手,回頭對着李大說道:“李大,你小子是怎麼回事?那幾條小蚯蚓都收拾乾淨了?很不錯嘛,這麼快速度,倒是頗有我年輕時候的風采。”
“還沒有呢,剩下兩條,我這次是專門回來面見掌門的。”李大頓了一下,臉上神色凝重,接着說道:“那趙哲賢他……”
李大的話還沒說完,劉叔就已經跳了起來,神情非常激動,連聲問道:“什麼,你弄死他了?他的屍體呢?你怎麼對付他的?快說,快說!”
看他吹鬍子瞪眼的表情,再加上還咬着嘴裡那僅存的幾隻黃牙,做出切齒痛恨狀。讓在一旁看着的孫啓明不由得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只不過劉叔這個古怪的樣子,除了嚇人,更多的還是好笑。孫啓明當然不敢笑,他剛纔已經夠失禮的。於是,只好假裝沒有看到,低着頭,去看那裝水的木桶。
“劉叔,您彆着急,聽我說完啊。”李大一邊說着,走到了劉叔剛纔放在地上的水桶之前,伸手提了起,繼續道:“我是在三危山中見過他,可惜沒能抓住他,讓他給跑了。”
“什麼?讓他跑了?那你回來幹什麼?還不趕緊追去。你個小混蛋,是想氣死我啊?”劉叔聞言頓時是氣憤非常。快步追上李大,伸出那隻雞爪般乾瘦的手掌,屈指狠狠地給李大頭上來了一記暴慄。
李大喊了一聲“唉呦”,卻並未躲閃,還做出很疼痛的樣子。放下手中的水桶,雙手抱頭揉搓着頭上被敲打之處,抱怨道:“劉叔,我都這麼大了,您還要敲我腦袋,多少也給些許面子吧?”
“面子?讓那白眼狼跑了,你還要面子?”劉叔沉着臉,氣憤地道:“哼,我給你一個鞋底子。”說着,脫下腳上的布鞋,就又要朝李大頭上拍打。
李大見狀連忙跑到孫啓明身背後,迅速從他揹包裡掏出來一個酒瓶。拿在手晃了幾下,笑道:“哈哈哈,你看,這樣總行了吧?”
“哎呦,你總算捨得拿出來了嗎?”劉叔穿回鞋子,咧嘴笑道:“嘿嘿,你個小混蛋,我早聞到酒味了,上好西涼老貢,逃不出我的鼻子。果然是不打幾下你是不捨得拿出來是吧?”
劉叔說話間伸手拿過了酒瓶,放在鼻端,深深地聞了一聞。閉起眼睛,搖頭晃腦感覺很銷魂的樣子。過了片刻,連忙把酒瓶收入自己長衫的衣袖裡,點頭說道:“嗯,很好,你小子上去吧,掌門正在樓上打坐呢。”
“嘿嘿,好的。”李大答應一聲,提起水桶,招呼孫啓明便要往樓門走去。
劉叔突然眉頭一皺,伸手攔住了兩人,指了指孫啓明,說道:“這一個小子,身上又髒又臭,還滿是血跡。不能就這麼樣去見掌門,我得帶他去換件乾淨衣服再說。李大,你自己先上去吧。”
“啊?”孫啓明一愣,這才留神回顧自身。確實是邋遢不堪,身上這身衣服不單破損,還沾滿了沙塵。胸口這地方有一片幹了的血跡,一雙皮靴也早已經是沾滿沙塵黃土。這個樣子就上去見人家掌門,確實不成體統,太過失禮了。
“嗯,您不說,我倒是沒有留意到。兄弟,你就隨劉叔去吧,我在塔樓裡面等你。”李大拍了拍孫啓明的肩膀,微笑點頭,示意讓他過去。
孫啓明正是巴不得可以洗澡換衣服,他早對自己渾身邋遢有些無法忍受了,連忙對着劉叔抱拳施禮,說道:“好的,多謝劉叔了,還請您老帶路。”
“不必客氣,我是怕你小子把地方弄髒了,等一下又要我再忙活半天。來吧,你小子,跟我到這邊來。”劉叔擺了擺手,邁步朝着他剛纔提着水桶出來的小石屋走了過去。突然,又回頭朝李大揮了揮手,道:“李大,去你的吧。”
孫啓明心想,怎麼聽起來好像是在罵街啊?這個古怪的老頭,倒是有趣。不禁朝李大望去,見他也正望着自己,臉上表情是又好氣又好笑。
當下兩人互相點了點頭,便各自分開走了。李大提起水桶,朝着前面那七層塔樓走了過去。而孫啓明則跟着劉叔,來到了右邊的小石屋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