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還沒顧得上呢。俺一大老粗,也不認得幾個字。你看,叫趙賢怎麼樣?”光頭大漢說着,回頭看着那座新墳,似乎是看着裡面的翠兒,說道:“等他長大了,做個賢人,一定可以出人頭地。”
劉四和曹通也是看着那新墳,儘管老大沒有說出緣由。可是二人均以猜測到,翠兒準是難產死了。也難怪老大會這麼落寞,他與翠兒感情極好。爲了她,甘願歸隱田園。可如今這般情景,想要勸說老大少些悲傷,卻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走吧!咱們這就去取了金銀,到內地做大生意。哈哈哈。劉四,你先幫俺照看趙賢。”光頭大漢猛然回頭,大笑着朝遠處那羣人馬走了過去。
那些原本坐在遠處馬上眺望的人,見此情景。紛紛策馬向前,朝着光頭大漢迎了過來。不久之後,便與光頭大漢匯合到了一處。這些人一個個黝黑的臉上,全都是喜形於色。一副找回主心骨的模樣,沒有了之前那種彷徨之感。
光頭大漢拉過一匹駿馬的繮繩,一踩腳蹬,翻身上了馬。拉轉馬頭,對一衆手下說道:“弟兄們,俺如今要去內地,做一些老實本分的生意,不在這鬼地方吃風沙了。你們願不願意跟我走?”
“願意!”“聽老大的。”“一起去!”衆人高聲叫嚷着,眉開眼笑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劉四用一條布條,把嬰兒綁在了懷裡,也騎到了馬上。這時候人羣叫聲嘈雜,那嬰兒卻也不在哭泣,似乎睡得熟了。
於是,所有人馬紛紛拉轉馬頭,朝着東邊就要策馬揚鞭。卻突然看見,前面遠處,有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緩緩走了過來。很明顯,居然是走向了他們這羣人馬這邊。
所有人馬立刻停止了動作,瞪着眼睛,看着那緩慢前行的兩個人。這是一箇中年人和一個半大的小孩。遠遠的,小孩停下了腳步,到了一塊石頭上,坐了下去。而那中年人,卻繼續走了過來。
走得越來越近,看清楚了。這中年人一身青灰長袍,頭髮向後梳着,似用一根繩子隨便扎而已。他的面色有些白皙,不像沙漠中人的黝黑,兩隻眼睛裡的神色卻很深邃。而在他的身後,竟還斜背這一把長劍。
如今已經是什麼年月了?西洋槍炮早已充斥天下。是什麼人,居然還有這麼老掉牙的裝束?居然還背了一柄劍?這倒是讓馬上的土匪紛紛竊竊私語,流露出嘲弄之意,有些甚至笑出了聲音。
但是,他們的老大,那個光頭大漢卻是面色鐵青,一言不發。兩眼與那越走越近中年人的目光對視着,絲毫不敢大意。他的直覺時刻提醒着他,這個人絕對不簡單。自己行走沙漠多年,馳騁西域天山南北,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路人,見到土匪不跑反而向前的。
而最令他感到不安的,還是那個中年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那種不明喜怒,不知深淺,不可理喻的眼神,令他非常不舒服,甚至,產生了殺意。
“你是什麼人?”光頭大漢舉起馬鞭,指着已經來到二十步之外的那個中年人,大聲喝問着。然而,這卻讓人覺得他有些急躁。他的手下似乎也感覺到了他的不安,紛紛舉起長槍,對準了那中年人。
“哼,我是一個路人,沒認錯的話,你就是趙不管吧。”那中年人對於二十幾把長槍黑洞洞的槍口,視若無物,目光直視着那個光頭大漢,繼續追問道:“那劉翠兒呢?”
“混蛋,你算什麼東西!膽敢這麼囂張。”馬上一個穿軍裝的土匪,高聲叫嚷着,舉起槍,對準了中年人就想要開槍。突然,那光頭大漢揮手一擺,將長槍的槍口託向天。
“砰”槍響了,但是沒有打到任何人。
“老大,這……”那軍裝土匪想要說些什麼,卻見老大已經瞪了自己一眼,立刻就閉口,不再多嘴了。
“你說得不錯,俺正是趙不管。你有啥事,想怎樣?是劉家人請你來的嗎?”光頭大漢回過身子,傲視着那個中年人。
“很好,我來問你。那劉翠兒既然已經跟了你走。爲何你還要殺死劉老頭全家二十六口?”中年人厲聲質問,全然不將其餘人放在眼裡。顯然,他完全知道面前這個大光頭是什麼人,也很清楚他自己在做些什麼。
“啊?這……從何說起?我並沒有殺死他們!”光頭大漢趙不管很是吃驚,但卻不知道面前這個來歷不明的中年人,也不知道他所言是否屬實,一時並不太相信。
“嘿,明人不說暗話。你們殺了劉老頭一家,又放了一把火,將劉家大院裡裡外外燒了個乾乾淨淨。你看看,你們身上,都還留着他們的血跡。”中年人臉上露出了不屑的神色,雙眼如電,掃視全場。
趙不管瞪大了雙眼,看了看左右的手下,果然,這些人身上全都還有血跡斑斑。再一看他們臉上的表情,立刻知道這中年人所言非虛。頓時怒氣上涌,氣得臉色有些通紅。這劉老頭好歹算是自己丈人,既然被自己手下所殺,這叫自己如何對翠兒交代……
“老大,咱們去那老頭家裡找你,可他們家裡的衝出來十幾個家丁,都拿着武器要殺咱們。不得已,這才……”曹通一臉苦相,一副很是爲難的樣子。他跟隨趙不管多年,知道老大現在是動真火了,心中十分忐忑不安。
“哈哈哈……”趙不管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過了片刻,笑聲驟止。他低下了頭,看着那中年人,說道:“殺便殺了,你又想如何?有什麼仇怨,統統算在俺的賬中便是。老子殺人如拔草,不在乎再多一筆血賬。哈哈哈……”
“很好,很好,那麼你可以歸還本息了。”中年人話音剛落,只見他的人已經在原地消失了。
一瞬間整個天地似乎完全漆黑了下來,就在所有人驚慌的四下張望之時。那中年人卻如鬼魅一般,忽然出現在了趙不管坐騎的馬頭之上。
只見他這時竟然如同屏虛御風,整個人直立在馬頭之上。看起來似乎毫無重量一般,那匹馬的馬頭也不見吃力的樣子。但是,他背後的劍已經出鞘,握在了他的手裡。而且,劍身已染了血……
一衆土匪震驚非常,待得看定。卻看見老大趙不管,整個頭顱已經不見了。剩下一具空腔,噴着血,猶且在馬上保持着坐姿勢,一時還沒有跌落。
而在趙哲賢身旁的曹通,臉上多了一道斜斜的刀痕,深刻入骨,血立刻就流了出來,整張臉全是紅色的。他的人卻是搖搖晃晃,已坐立不穩。身子一斜摔下馬去,倒在了地上,無聲無息再不動彈。
這些殺人如麻的土匪立刻回過味來,紛紛舉槍朝那中年人叩響扳機。一時間二十三把長槍齊射,頓時槍聲震天,片刻就將趙不管的坐騎打成了馬蜂窩。然而,那中年人又消失不見了,如同鬼魅一般,完全沒有了一絲痕跡。
“咻……”一聲尖銳刺耳的金屬破空聲驟然響起。似乎有一團黑色的迷霧,將所有土匪完全包裹在了其中。只聽見裡面傳來一連串利刃破空之聲,還有一聲聲慘呼。
然而很快,那黑色就消失了,中年人的身影又出現在他之前所站的位置。還是用他那深邃的雙眼,直視着一衆土匪。手中長劍斜指沙土,血,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他只是隨手一抖,劍身上所有血跡便被甩得乾乾淨淨,順手又將這長劍收入背後劍鞘之中。
“撲通、撲通……”密集的重物摔下地面的聲音,從土匪羣中響起。很快,二十三匹坐騎便都沒有了主人。或許一切發生得太快,這些馬匹根本沒有察覺有何異常。
然而,卻有一匹白馬之上,居然還坐着一個人。這個人正是劉四,只見他渾身顫抖。卻依舊低着頭側着身,將一個襁褓緊緊摟在了懷裡,生怕這個嬰兒受到傷害。
“唉……你這傢伙,倒是還不失人性。”中年人嘆息一聲,慢慢走向劉四。而那個之前躲在遠處的小孩,這時候也跑了過來。
馬上的劉四聞言,立即連忙爬下馬來。雙膝跪地,懷抱着襁褓,痛哭求饒:“大俠饒命,大俠饒命,求您放過這個嬰兒,他,我……”一時間語塞,不知所言。
中年人看着劉四,平靜說道:“我不殺你,只因你身上沒有血跡。但從今以後,你卻要跟我回去,免得再出來害人。”
“大俠饒命,我願意痛改前非,一切聽從吩咐。只求您念着嬰兒可憐,不要加害於他。”劉四將嬰兒放在地上,衝着中年人連連磕頭。
“哲聖,你把這小孩抱起來,我們走吧。”中年人說着,隨手一揮,緩緩前行而去。那個小孩也抱起了地上的嬰兒快步跟了上去。劉四隻是楞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同夥的屍體,便即刻爬起身,也跟了過去。
……
許久之後,夜色已經深沉,風聲吹響胡楊樹葉,發出蕭蕭之聲。夜幕下二十五具屍體,就這麼曝屍荒野。也許用不了幾天,就會被野狼、土狗亦或是鷹鷲啃食一空。
突然那,有一個身影從屍體堆中爬了起來。而這個人,竟然就是曹通。他這時臉上一道傷口已經露骨,鮮血污染了臉面,模樣十分駭人,猶如一個剛剛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他掙扎着,爬了起身。左眼已經無法睜開,右眼卻瞪得幾乎快要突了出來。他環顧四周,見到這滿地的同夥屍體。驚駭,恐懼,震撼,使得那張鬼臉,更加多了幾猙獰。眼前這般慘狀,就連他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沙漠悍匪,也是心驚肉跳,暗道十分僥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