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禁戀_04

臨近三月的末尾了,這意味着小野木就要從司法研修所畢業,成爲一名正式的檢察官。分配到各地方檢察廳的決定也即將公佈。

“若分到東京就好啦……”見面的時候,結城賴子這樣說。沉靜的視線凝視着某一點,這是賴子心有憂愁的表示。小野木正是從這時瞭解到她的這一特點的。

“向哪位頂用的上司求求情,也不成嗎?”賴子多次這樣說過。

“唯獨這件事是辦不到的。”小野木回答。他沒有關係,而且他很清楚,即便有這種門路,也毫無用處。

從分配問題臨近以後,賴子才知道,檢察廳的範圍遍佈日本的天涯海角。

“這要按成績來決定嗎?”賴子問。

“不,那不一定。第一期的前輩裡,首屈一指的人還到札幌赴任去了呢!”

“第三或者第四名呢?”

提這個問題,是因爲賴子聽說過小野木的成績。

“這個嘛……”小野木歪着頭,沒有吭聲。他估計自己很有可能留在東京,但沒有對賴子講出來。

畢業的同時,公佈了分配地點。小野木分到東京地方檢察廳工作。

“你真走運啊!”同屆的佐藤拍着他的肩頭說。

小野木應了句“謝謝”,又問:“你是哪兒?”

“大阪。”佐藤答道。他的老家在仙台,工作分配並不取決於籍貫。

“大阪不是很好嗎?”

聽到小野木這樣說,佐藤的臉上現出不無滿意的神情。

“其實,我的未婚妻就在大阪附近的蘆屋市。”佐藤洋洋自得地笑着說,“上司也是額外開恩呢!”

這當然是笑談。上級不可能瞭解這類私情,即使瞭解,也不會讓人如願以償的。

“聽到你留在東京,有人爲此高興嗎?”佐藤問。

“這個……”小野木腦海裡立即浮現出賴子的面龐,但這是無法說出口的,於是便回答“沒有”。

佐藤問:“不從九州叫個人來嗎?”小野木的故鄉是九州的大分縣。

“不。哥哥完全沒有問題,父母也不必接來照顧。暫時打算一個人生活。”

“將來,你會找個東京人當老婆吧!在東京定居,地點很理想;但找老婆,東京人可就要慎重考慮了。”

“爲什麼?”

“老婆是關西的最好。首先是經濟觀念強,而且會體貼人。再加上住在東京。這是最理想的。”

佐藤還不着邊際地說,再過三四年,自己也準備請求調到東京來。

“大阪要有好姑娘的話,給你介紹一個吧。”

佐藤雖是笑着說的,但這未必不是認真的。他是一個好心人,和小野木又最要好。

“謝謝!”

小野木口上道着謝,腦中卻掠過了結城賴子的身影。不過,這時他還根本沒考慮過能和她結婚。

事後見到賴子時,聽說已經決定留在東京,她喜出望外,屏住氣息睜大了眼睛。

“太好啦!”

似乎隔了好半天,賴子才說出這幾個字。她那直視小野木的眼睛裡含着淚水。

“記得當時您曾說過,要立即回九州看看的?”賴子向小野木問道。

“是的。因爲這畢竟是我人生道路上的一個轉折點嘛!凡有故鄉的人,在這種時候都必然想回家鄉看看的。”

結城賴子沒有作答。小野木還沒有聽說過賴子的故鄉。當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賴子就說“我出生在東京”,但憑小野木的直覺,看得出她的回答很不可靠。

這是賴子的一個秘密。帶有神秘氣息的事情,總是像迷霧一樣籠罩着賴子。

小野木動身回九州的時候,結城賴子到東京車站來送行。

第十五號月臺是專髮長途列車的站臺。大概是由於這個緣故,月臺上瀰漫着一片忙忙亂亂踏上旅途的離情別緒。剛好又是黃昏時分,更是助長了這股氣氛。

賴子是穿着一身不惹人注目的西式服裝來的。

在小野木的眼裡,賴子的服裝經常變換,樣式非常多。這說明,她是一個過着豪華生活的女人。這一點曾使小野木產生過某種隱約的不安,但因爲尚未考慮過同她結婚的問題,便有意地自我排解開這種朦朧的感覺。所以,她那一身不惹人注目的服裝,倒使小野木感到十分高興。

“當時,您爲什麼突然決定了返程的時間呢?”有一次,賴子曾這樣問過。

“看着您的表情,我才突然想作出決定的。因爲在返回東京時,也盼望在月臺上能見到您。”

列車開始在月臺上滑動的時候,小野木覺得這樣約定是做對了。在月臺逐次亮起的燈光映照下,賴子那白皙的面孔一直朝着自己這個方向。她的背後,爲這列車送行的人羣已經開始散去。

人羣裡有一個人正從賴子身旁經過,並突然發覺似的向她鞠了一躬。

那是一位很體面的紳士,不過從逐漸遠逝的車窗裡卻無法分辨清楚。能夠看清的只是賴子並不知道有人朝她鞠躬,仍舊把臉面向列車這邊。

小野木於次日晚回到故鄉。這是一個地處耶馬溪背面的小小山村。以前,他就是從這裡越過近二十四里的山路往返於家和中學。

家門前有一條平整的公路,不斷有公共汽車出現在山背後,然後又消失在山蔭裡。這一情景,從桑園之間仍可以看得分明。即使在這樣的山區,也跑起了從前根本沒見過的大型公共汽車。

回到家鄉的頭三天裡,實在無所事事。小野木給賴子寫了一封信,但寫不出投遞地址。這是一封無法寄出的信,只好回東京後再親手交給賴子了。

然而,在歸途的火車上,他把那封信撕掉了。

“都寫了些什麼呢?”賴子問。

小野木沒有講。

“要是能收到就好了……”賴子顯出一副遺憾的神情,“我想,那一定是帶有山鄉氣息的。”

是的,在那山坳裡,不斷升起燒炭的白煙。它只留在小野木的眼前,賴子是無法知道的。

說到燒炭,小野木還保留着一段孩提時代的記憶。那大概是四五歲的時候,聽說在燒炭小屋附近發現了一對情人自殺的屍體,人們都鬧哄哄地前去觀看,小野木也和小夥伴們一起跑去了。一棵剛吐嫩葉的樹上,垂吊着白色的衣服。小野木只看了一眼便跑回去了。

整個村莊一時間都在談論這條消息。據說,那是一對從東京來尋找殉情歸宿的青年男女,他們究竟有什麼來歷,現在的小野木已經不記得了。如今還記得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那位女性在死前曾莞爾微笑着把點心分給村裡的孩子們。

只要一提到山,小野木眼前便出現蔚藍的天空,冉冉升起的燒炭的煙柱,還有那嫩葉縫隙裡透出來的僵直的白色衣衫。即使向賴子描繪山色,這一點也自然不會寫上去。

小野木滯留在鄉間的五天裡,賴子一直縈繞在他的腦際。儘管會見了過去的朋友,也到了度過童年的山間小路和沼澤地,卻都沒有產生什麼特別的感慨。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已經與東京緊密地聯結在一起了。

第六天,親戚中有位長者要舉行古稀祝壽活動,無論如何也要請小野木參加。不消說,父母和哥哥都勸他到場,但小野木還是以回機關上班來不及爲理由拒絕了。實際上,回機關上班還有五天的餘裕,他只是不忍心失掉與結城賴子在東京車站相會的機會。一想到徒然等來了約好的列車後悵悵然掃興而歸的結城賴子的身影,他是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也要趕上那列火車的。

小野木

乘坐事前約好的那列火車回到了東京車站。然而,卻不見結城賴子的蹤影。小野木懷疑起自己的眼睛,在月臺上停留到最後,一直到旅客和接人的人全部散盡爲止。

“當時我大失所望,”小野木照樣是在後來提到了當時的情景,“兩隻眼睛都有些看直了,以至瞧着東京的街頭都是茫茫一片白了。”

“請原諒,實在對不起!”賴子賠着不是,“您不知道,當時我心裡有多麼難受。不過,實在是無法抽身呀。請原諒我吧!無論您怎樣責備,我都會接受的。”

第二天,賴子打電話約小野木會面。見面伊始,賴子就這樣向小野木道了歉。

但是,賴子並沒有明確說出“無法抽身”的緣由,僅僅熱淚盈眶地請求諒解。小野木感受到賴子過着“受拘束的生活”,這好像還是第一次。

“怎麼樣,咱們現在到橫濱去吧!”賴子當時這樣約他。天色已近黃昏,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刻。天空中還殘留着一抹灰白色。

賴子說,她想去一個離東京稍遠一點的地方,在那裡和小野木共度一段時光。這大半也是賴子謝罪的表示。而在此之前,小野木確乎多少有些生氣的樣子。

汽車沿第二京濱國有公路奔馳。各種車輛川流不息。小野木他們的車子也夾在車流當中,或者居高臨下地觀賞鬧市區的燈火,或者瞧着黑魆魆的工廠,還可以眺望羽田機場上空正在掃動的探照燈的光柱。小野木把賴子的手緊緊地握在掌心裡。

到了橫濱,賴子提出要去看外國人的墓地,因爲一次也沒去過。

來到墓地時,天已經黑了。他們讓車子等在那裡,然後下了車。這裡的地勢很高,海角上的燈光在漆黑的海面上自然地灑落成條條曲線。

身後的坡路上還有行人。長長的圍牆順着斜坡起伏,空氣裡散發着不知名的花香。過路的人都議論着這花的香味。入夜了,一切都已寂然無聲。載送他們的出租車關掉車燈停在那裡。使人產生喧囂之感的,只有漆黑的海面上那帶有生息的點點燈火。

海風迎面撲來,夾雜着潮水的氣息。

“賴子!”小野木叫了一聲。

賴子卻用自己的話岔開了:“分配到東京太好啦!總算一塊石頭落了地,睡覺也比以前香多了。”

賴子的手掌有些發涼。

“一想到若是札幌、鹿兒島之類的地方,我的心就不寒而慄呀!”

一對年輕人好像正朝墓地裡走來,不時傳來交談聲。

小野木和賴子乘上了出租車。

“下面去哪兒?”從東京送他們來的司機回過頭問道。

“離海近的地方。”賴子說。

車子順着坡道開下去。街上的燈光又重新映進車窗。

一駛上寬闊的馬路,立刻便看到左側有一片排列整齊的黑魆魆的樹林。右側是高聳的旅館,整棟建築物都燈火輝煌。

“這是公園。”司機報告道。

開進林木繁多的公園,下面的碼頭立即映入眼底。波濤撞擊巖岸的聲音響徹耳際。遠遠地聽到有人在呼叫,大約是在船上。許多燈火通明的汽船停在那裡。

公園裡的路燈發出一團團白光。地面上,被樹木遮住的地方是一片片濃墨般的黑影。

走進陰影的時候,小野木突然停住了腳步。賴子剛立定吸了一口氣,小野木就把她擁抱住了。二人先前正手拉着手,所以這個動作很簡單,只消轉動一下賴子,順勢即可完成。

小野木雙手承受着賴子的體重,切實地感到接觸到了她。賴子略掙扎一下,便用自己的嘴脣老老實實地接受了小野木的親吻。接觸到的面頰、嘴脣,都熱得燙人。她胸中的顫動傳到了小野木的身上。

這便是第一次。從此,賴子就答應了。

結婚典禮從下午三時起在T飯店舉行。

請柬上寫着三時半由媒人致詞,所以在那之前來賓差不多都到齊了。

婚禮採取雞尾酒會的形式,來賓們都站立着。大廳裡放了好多張桌子,來賓們站在周圍,手舉酒杯,吃着菜,同時談着天。在場的女人們都穿着鑲有花邊的禮服或華麗的洋裝。正面擺放着一套六扇的貼金圍屏,圍屏上裝飾着很大的花朵。來賓們笑容滿面地走動着,每個人都顯得彬彬有禮,舉止得當。

新郎是位年輕的政府工作人員,新娘則是一家大百貨公司董事的女兒。二人正佇立在會場的門口,接受來賓的祝賀。左右兩側分別站着媒人夫婦、新郎和新娘的父母。

輪香子和朋友們正一起簇擁在桌子周圍。對輪香子來說,不僅新娘是朋友而已,自己的父母還是媒人。眼下,爸爸那魁梧的身體穿着禮服,臉上掛着輕鬆的笑容,正站在新娘的一旁。儀表堂堂的身軀,在衆人之中顯得十分突出。

作爲R省的局長,爸爸對這類場面也許早已司空見慣了,而新郎又是自己的部下,來賓中也有許多年輕人是自己的下屬。儘管他從容地微笑着,卻令人感到一種無形的威嚴。

媽媽雙目低垂地站在那裡。很久沒有這樣濃妝豔抹過了,所以在習慣於媽媽日常打扮的輪香子眼裡,媽媽益發漂亮了起來。相識的人都想象着說,媽媽年輕時肯定和輪香子一模一樣。

“你母親真漂亮啊!”

佐佐木和子和朋友們都對輪香子這樣說。因爲是朋友之間的議論,輪香子便沒有謙虛地否定。無論在初中還是高中的時候,媽媽到學校來參加教師和家長的懇談會對她來說都是一件樂事。使她快活的是,同學們瞧見了都來對她說:你媽媽長得真漂亮呀!

此刻正站在會場入口處的媽媽,由於化過妝,看上去要年輕十歲。

媽媽曾不放心地說,鑲有花邊的禮服恐怕有點太鮮豔了,其實那淡雅得很。然而,與父親相比,還確實有點羞澀的神態。

“哎呀!”手裡拿着雞尾酒杯的佐佐木和子,兩眼望着前方喊了起來,“你看,小香子!”說着,戳了戳輪香子的肩頭。

一個偉岸的男子,正站在新郎面前,含笑向他表示祝賀。黑色的西服很合體地穿在他身上。

“那不是‘古代人’嗎?”

那位青年來賓離開新郎,向他的父母點頭致意,然後微微低着頭走進會場。

輪香子吃了一驚。不錯,正是那位青年。那張臉,在諏訪曾意外相遇,在深大寺又曾偶然重逢。

“朝這邊來啦!”佐佐木和子又拉了拉輪香子的衣袖。

來賓總共有二百多名。大廳裡擁擠不堪,正適於躲在別人背後進行觀察。

青年朝桌子這邊走了過來。高大的身材十分顯眼,頗具禮服格調的黑色西服給人一種氣宇軒昂的感覺。這和在諏訪豎穴裡站起來的那個身穿滿是皺褶的上衣、肩上挎着髒書包的人相比,簡直判若兩人。當時蓬亂的頭髮,今天也梳理得很平整。青年似乎沒有發覺輪香子在場。也許已看到有一羣衣着華麗的小姐,但目光根本沒落到她的臉上。

“到他那兒去聊聊吧。”和子笑着眯起大眼睛與輪香子商量道。

“算了吧!”輪香子說。心臟的跳動驟然加劇起來,這也許是因爲剛纔喝了不習慣的摻有檸檬汽水的杜松子酒,現在醉意涌上來了。

“真妙呀!”和子說,“‘古代人’先生竟會出現在這裡,真沒有想到。他和哪位有關係呢?”

進門時,他是向新郎表示祝賀的,因此可以判定與新郎有關。但輪香子卻不清楚他們是什麼關係。

“瞧,眼看就要到跟前啦。”佐佐木和子告訴輪香子說。

青年從人羣裡緩步朝這邊

走來。他的目光投向來賓的面孔,大約是在尋找自己認識的人。

佐佐木和子驀地轉過身去,輪香子連制止都沒來得及。

“您好!”和子向青年鞠了一躬。

青年突然停住腳步,眨着眼打量這位向自己問候的人,臉上有些困惑不解。那是記不起對方時會有的表情,雖然仍在微笑,但眼神卻是含混的。

“前不久……”佐佐木和子笑着說,“跟您見過呀。”不提在深大寺,完全是出於禮貌,因爲對方帶着一位婦人。

輪香子雖在和子的身後,但已無計可施,只得轉過身來面向青年,問候道:“您好!”

青年看到輪香子,眼裡登時顯出吃驚的神色。

“呀!實在是……”突如其來的驚訝一消失,青年臉上很快現出親切的笑容,“太意外了。沒想到又會在這裡見到您。”

青年鄭重其事地向輪香子和她的朋友鞠了一躬。然後又對沒有認出佐佐木和子表示歉意說:“失禮了!”

青年一時找不到可說的話,向四下裡瞧了瞧,又說:“場面相當隆重呢!”

來賓比方纔又增加了許多。大廳和毗鄰的另一個房間都很擁擠,因而有的來賓甚至還等候在過道里。

“那個……”佐佐木和子搶在輪香子之前說,“您是今天這位新郎先生的朋友吧?”

青年把目光重新投向和子,說:“是的。芝五郎是我的同屆同學。”

芝五郎就是剛纔很拘謹地站在會場門口的那位新郎的名字。

“是嗎?我們是新娘子的朋友。”佐佐木和子介紹了自己這方面的關係,“說起來,倒是和這位輪香子姑娘更有關聯。”

輪香子突然意識到,“輪香子”這個名字青年該是第一次聽到。青年的表情上似乎確實有了這種反應。

“輪香子姑娘的父親,”佐佐木和子把名字又重複了一遍,接下去說,“是這對新婚夫婦的媒人呢!”

青年臉上的意外表情比剛纔愈發明顯了。他直視着輪香子,瞪大眼睛問道:“這麼說,田澤先生是您的父親了?”

“是的。”輪香子把已經垂下去的頭點了點。青年問話的語氣,說明他知道輪香子的父親。輪香子明白,這次自己不得不報出姓名了。

“我叫田澤輪香子。請多關照。”

她頷首致意時,青年也稍顯慌亂地還了禮。

“我叫小野木喬夫。請多關照。”

因爲這同時也是對佐佐木和子講的,所以她也說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又補充道:“我是輪香子姑娘的好朋友。”

“您父親的名字我拜聞過。”青年微笑着說,“聽說是阿芝的領導。若是讓阿芝來講的話,簡直是一位高不可攀的人物。”

芝五郎只不過是一個去年才進入R省的普通科員,所以即使把自己和局長比作霄壤之別,也並不過分。

當青年向新郎表示祝賀的時候,輪香子曾猜測他也可能和爸爸在同一機關,但聽到青年這番話,才知道並非如此。

周圍的來賓正彼此高聲談笑着。突然,歡聲笑語戛然而止,音樂聲起,預示着新郎新娘就要挽臂入場了。

掌聲雷動,來賓們一齊朝那個方向望去。

輪香子的父親田澤隆義站在新娘身旁,以月老的身份,把新婚夫婦向來賓們作了介紹。麥克風裡傳出父親的聲音,在輪香子聽來也覺得很是老練。態度從容不迫,語氣風趣而有分寸。來賓中不時發出有禮貌的竊笑聲。

下一項是來賓致辭,他們的演講和風度,沒有一個可與田澤隆義相匹敵。即便在這種場合,他那R省局長的身份,大約也是起了作用的。

然而,輪香子卻對爸爸的講話方式不甚滿意,覺得未免有些老練過了頭。爸爸可能常把部下召集到一起進行訓話,又時常出席各種會議,因而才熟諳致辭要領的吧!作爲政府官員,在國會的一些專門委員會裡還要向議員們做滴水不漏的答辯。

一位年輕的來賓,以新郎同事代表的身份致祝辭。他的第一句話便是:“由於田澤局長閣下的大媒……”

這顯然是意識到他們的頂頭上司在場而發表的演說,輪香子聽起來也感到十分別扭,她連臉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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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多的來賓肅然佇立了三十分鐘左右。因此,當司儀宣佈致辭結束,請來賓們隨便休息一下時,滿屋子的客人都輕鬆地長吁一口氣,隨後就散開了。

大約過了十分鐘以後,輪香子在另一個房間靠窗子的地方看到了小野木喬夫。他正坐在沙發上,一個人吸着煙。在遠處看到這個情景,輪香子不由得想起了他在上諏訪車站月臺上經過時的側影。和當時一模一樣,此刻他的表情似乎有一種難言的寂寞。他雖然沒戴登山帽,也沒穿弄髒了的工作服,更沒挎着綴有T・O符號的書包。然而奇怪的是,在這位衣冠楚楚的年輕紳士身上,瞬息之間竟好像顯現出了當時的那副形象。

佐佐木和子不知走散到什麼地方去了,這會兒不在身邊。輪香子毅然地朝小野木走去。

小野木察覺到臨近跟前的衣袖的華麗色彩,擡起眼看了看,發現是輪香子,便站起身來。“呀!”方纔那副表情即刻消逝,現出明快的神色。

“您不坐嗎?”輪香子讓道,語氣自然爽快,自己也已經在沙發上落了座。

“好。”小野木熄滅香菸,在稍離開輪香子一點的地方坐了下來。

“最近還到古代遺址去轉嗎?”輪香子微笑着問。

“沒有。”小野木面頰上泛起苦笑,“那以後再沒去過。因爲事情多,一直很忙。”

輪香子很想問問“您在哪兒工作”,但那樣就顯得太不客氣了,所以沒有勇氣開口。

“不過,”小野木說,“我可沒想到呀!不知道當時的那位小姐就是田澤先生的千金。我以爲回東京後再不會見到您了,沒想到竟會這樣屢次碰面。”

這使輪香子想到,小野木眼前肯定也會閃現出以諏訪湖爲背景的花梨樹的白花,以及那綠油油的麥田。然而,她根本無法知道,對於一起走在那條小路上的自己,小野木究竟留下了怎樣的印象,只是憑想象猜測,他大約始終把自己當成了一位稚氣未除的大小姐。

輪香子看到,爸爸正滿面帶笑地向兩廂的來賓致意,同時朝自己這邊走來。發胖的身軀穿着禮服,顯得儀表非凡。

“爸爸!”輪香子站起來叫了一聲。小野木也隨後立起身來。

“啊,啊。”爸爸口裡應着,點了點頭,“輪香子,你母親好像有事情。”

爸爸看了看小野木。

“爸爸,這位是小野木先生。原先在諏訪結識的,今天在這兒碰到才知道是芝先生的朋友。”

爸爸“噢”了一聲,朝小野木笑了笑。笑的時候,露出了齊整而又潔白的牙齒。

“我叫小野木喬夫。”小野木畢恭畢敬地把頭低下去表示致意。

“你是芝君的朋友?”爸爸點頭回敬後,反問了一句。

“是,我們在大學是同屆同學。”小野木拘謹地答道。

“噢?”爸爸眼角上聚起了皺紋,“和我是同一個母校。”

“後生晚輩。請您多多關照。”小野木微微躬身施了一禮。

“哪裡,彼此彼此!”爸爸又輕鬆地問道,“那麼,你的工作也……?”

“不。”青年輕輕搖了搖頭,微笑着回答說,“我在東京地方檢察廳工作。是剛任命的檢察官。”

爸爸又“噢”了一聲。

輪香子在一旁吃驚地看着小野木的面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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