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百打開門以爲是剛叫的外賣, 卻發現門口是一個瘦瘦的小姑娘。她去掉帽子,露出一張倔強的臉。
夏百有點分不清她的眼神裡到底是敵意還是在裝狠。
“大姐,我想和你談談。”她身上帶着酒氣。
“你喝酒了?這麼晚了你一個人?”
孫筍聳了聳肩:“嗯哼。”
夏百開了門, 待她進來後又警惕的看了看周圍才關上房門。
她轉過身看着正在打量屋裡的女孩兒: “你怎麼找到這的?”
“只要有心, 就一定會找到咯。”孫筍無所謂的轉動着手裡的鑰匙掛鏈。“知道我和大叔是怎麼認識的嗎?”
“他只是說幫了你。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孫筍忽然笑了起來:“大叔還真是大叔, 還在保護我的尊嚴。”
“我哪還有尊嚴。”她指着額頭上那塊淤青:“我的繼父打的, 這裡, 是上次割腕的時候留下來的疤。”
“我那天準備去去跳樓的,大叔把我扛了下來,並且把我繼父揍了個半死。更好笑的是, 打完了,大叔問我:你不想踹他幾腳嗎?”
孫筍忽然轉了身:“他是我這麼多年來, 唯一見過的一束光, 你別搶走他好嗎?”
夏百默默拿出手機, 先穩住她:“好,你不要亂跑, 我讓他來接你。”
孫筍忽然搶過她的手機從窗上扔了出去:“不需要。”然後打開房門跑了出去。
“孫筍!你不要亂跑!”
夏百一時衝動,也跟了上去。她怕她又做出什麼自殘的事情。
夜色有些涼,孫筍在路燈下忽然質問她:“你是不是特別討厭我?”她不知從哪摸出一根菸:“也對,問題少女誰會喜歡。你別跟着我了,我自己會回家。”
“我送你回家。”
“我說了我會自己回家!你現在這算什麼?裝善良, 我都這麼咄咄逼人了你還想着送我回家?你們大人都真虛僞。”
她看着還在身後的夏白:“我不想看見你!”
夏百也是一臉委屈:不想看見我, 還特意跑過來。
看她情緒這麼不穩定, 她只得停下腳步看着孫筍離開。手機也被那暴脾氣小姑娘摔壞了, 聯繫不到任何人。夏百隻能等她遠去了趁她不注意偷偷跟上。
“不要跟着我了!”她頭也不回。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爲了耍夏百, 孫筍先是去了一家便利店轉了一圈,而後又去一家飲品店買了杯冷飲。兜兜轉轉就是不回家, 還故意往小路上走。
她手裡提着一大包貓糧,剛出站那幾只流浪貓就圍着她蹭了過來。她把貓糧分給那些貓,順便喝了剛買的飲料,呆呆的坐在路邊的石凳上。
夏百在暗處看着她柔軟的一面,忽然覺得這暗處只在孫筍的頭頂打了一束光。
有個腿腳不太好的老頭闖了過來,聚食的貓受驚了逃竄到黑暗處,孫筍也嚇了一跳。
“姑娘,我兒子又犯病了,你能幫幫我嗎?”
孫筍在身上摸索了一番也沒找到什麼東西,她衝着暗處喊了一聲:“大姐,你還不出來?”
夏百這才尷尬的走了出來,那老頭似乎也沒想到那裡還會有個女人藏在那。
孫筍衝着她喊:“我沒拿手機,你的呢?”
夏白似笑非笑的拿着被摔壞的手機:“你看看是誰幹的好事。”
老人急得甚至帶着哭腔: “那怎麼辦呢?我的兒子快要不行了。”
孫筍但是很有責任感,主動提出要和老人一起去看看情況,順便讓夏白離開找人報警。
夏百知道她這是想甩開自己,可是這大半夜這裡還人跡罕至,哪能那麼好找人,她安慰了老人,和孫筍一同前去,並提議去找鄰居幫忙。
兩人隨着他去了家裡,老人家裡安靜至極。屋子裡的牀上確實躺着一個男人,不過卻是很安靜。夏百覺得很奇怪,老人剛剛還一副緊張的不行的樣子,可他兒子卻安靜的躺在這裡。
夏白示意孫筍趕緊離開這裡,卻被老頭往她們臉上噴了不知道什麼東西,就是一陣恍惚……
她知道自己要完了……
該怎麼跟顧典解釋自己沒在南京而是出現在本市。
該怎麼跟尋北交代自己沒能保護好孫筍,還帶着自己也搭進去。
夏百這次沒做那些光怪陸離的夢,反倒睡的很香。
她一度覺得自己是變成了幽魂所以纔不會做夢,只是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聽見孫筍在和自己說話。聽也聽不真切,好像是她小時候的事情,父親在外有了小三,母親離婚帶着她再嫁,哪知繼父是個只會家暴的膽小鬼,母親嚇得一個人跑了。
孫筍能怎麼辦,她還要上學。她還要靠那個男人的錢活着,她總想:到了18歲就好了呀,可是18歲怎麼這麼漫長啊。
她真的等不下去了,哪怕就只剩一年她就成人了。
孫筍的聲音又輕又縹緲,若即若離的。
等夏百徹底醒了發現自己被禁錮在一個潮溼陰暗的小黑屋裡時,她才意識到自己還活着。
夏百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被關了多久,這裡只有她一個人,孫筍不見了。
鐵門被打開來了,一束強光照在她眼上。
丟下來一個破舊的塑料水瓶。
“喝吧。”
聽着它滾在腳下悶悶的聲音,夏百摸索着拿在了手裡,手腕被綁了一米長的鐵鎖。
她啞着嗓子:那個女孩呢?
黑暗裡那個老頭呼嚕着輕笑一聲:“還有空關心別人?”
不等她回答,又開口:“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夏百冷笑了一聲並沒有搭理他。
“我的兒子,常年躺在牀上靠着氧氣瓶。沒辦法,我只能找你們這些小姑娘來給他續命。”他踢了踢黑暗裡的土,“這終究是個違背天理的做法,所以每次殺人前我都要算一卦。”
“違天也罷,這些惡都算在我頭上好了,不算在他身上都好說,我的兒子已經夠可憐了。”他忽然話鋒一轉:“可是你到底是什麼東西,爲什麼你會和我兒子的命綁在一起,爲什麼你死了他也會死?!”
夏百還以爲他在罵自己。
所以這是他不殺自己的理由?
“你一定自殺了很多次吧?”他不知所以的說着什麼,“真是不公平,有的人渴望生命老天偏偏不給。而你這種人卻永遠也死不了。”
他在黑暗裡沉默了一會兒,鎖上門轉身離開了。
夏百摸了摸身旁的土牆,這好像是從哪裡挖出來的地窖。他身子不便肯定不能拖自己去太遠,難道這是他家下面?
知道這些這沒有一丁點用處,何況她還不知道孫筍怎麼樣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聽到外面打鬥的聲音,平靜了一番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鐵門被打開了,黑暗裡他看不清楚他的臉。
“小夏。”他喚她,聲音裡是疲憊。
她被尋北抱在懷裡,是失而復得的欣喜。
夏百問:“孫筍呢?”
尋北沒有說話,他隱忍的表情哪怕在夜色裡看的一清二楚。
夏白轉過頭看見孫筍,安靜的現在他的身後,似乎在微笑。
她終於明白爲什麼尋北能找到這了,是孫筍的魂魄帶他來了這裡。
夏百伏在尋北的肩膀,無聲的哭了起來。
尋北把她抱上地面,朝着那個被綁起來的老頭狠狠地揣了幾腳。一拳拳的打在他臉上。
他吐了口混着血水的口水,盯着尋北的眼睛,忽然開始笑了起來“不要自詡偉大,我們都是同樣的人。爲了自己的目的逆天改命。不同的是,我傷害別人,而你傷害自己。”
“如果我與你一樣年輕,我也不會想到如此的辦法。”他的眼神忽然飄向身邊的夏白:“我終於明白爲什麼你無法自己了結了。你們二人身上的債,不比我少。”
尋北沒有說話,只是一拳拳的打在他身上。
若不是夏百攔着他,尋北可能真的會把他打死。
她終於體會到他說的,孫筍不再是案宗裡的一個符號,一句話,餓死鬼一個鮮活的生命,她正值年華卻被這個人以愛子之名殺害。不僅僅是她還有更多的人更多的家庭,因爲這個人畸形的愛,變得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