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移花泉②

“你認錯人了。”

她波瀾不驚的起身, 彷彿剛纔的事情都不曾發生過。

夏白轉身回到顧典身邊,女人正好和自己擦肩而過,她忽然又轉頭望了望那個女人遠去的背影, 疑惑的輕聲問:“你朋友?”

顧典忽然收回了目光:“可能認錯了吧。”

記憶裡的藍禾學姐從來都是溫婉又漂亮, 沒畢業時, 學校樂隊裡她是主唱, 圈粉無數。在所有人都以爲她前程似錦時她卻悄無聲息的嫁了人。她還給顧典發了請帖, 但當時他正處於人生最灰暗的時刻,所以就只是託同學給了紅包並沒有親自去。

夕陽的餘暉鋪在遠處的樹叢中,顧典眯眼看了一眼時間, “我們走吧。”

“明天再走吧?”夏白建議,來時她發現那些不平的國道並沒有路燈。正好在這邊休息一個晚上, 明天一早就直接回家。

顧典也沒有反對, 他看着夕陽下夏白有些泛黃又軟軟的頭髮, 忽然有些失神。

夏白被他看的不自然,假裝惱羞成怒:“看什麼?”

“就是突然很想揉一下你的頭髮。”說着他忽然向前用寬厚的手掌把本就不柔順的頭髮揉的更加亂糟糟的。末了, 還不忘補充:“真像我家以前養的一隻貓。”

“……神經病啊!”夏白無語的躲避,無奈在顧典面前就像個短手短腳的小矮人。

顧典按着她的頭,輕笑着向後退及安全的位置:“以後你當我的貓,我養你好了。”

“……你的意思以後你給我鏟屎啊?!”

“……喂!”

就在他們打鬧的時候幾個男人快步從身邊略過,隱隱的還聽見其中有人對身側的其他人說:“大家謹慎些, 別到我們值班的時候出了事。”其他人也是嚴肅的相應點頭。

至此顧典才正經起來, 他看着一行人遠去的背影, 忍不住輕聲問:“移花泉真的有這麼火?明明看起來就是無稽之談的事情。”

“有需求就會有市場, 就是因爲看起來無稽之談難以辦到, 所以人們纔會擠破頭的想要得到這些虛妄的東西。”夏白忽然頓了頓,然後才又開口:“重男輕女的思想不是一直根深蒂固嗎?”

顧典彎起眉宇好看的笑道:“女兒多可愛, 心思細膩,是爸爸的小棉襖。不比那些臭小子們強多了?”

“看來你以後會是個好爸爸,當你的孩子可定很幸福。”

“那我認你做女兒?”

“……滾!”果然正經不過三秒

這裡大多都是當地人自己把空餘的房子借租給一些來此想要待個三天五天的遊客。根本就不用刻意去找,沒幾步就會有一羣人上前問要不要住宿之類的。

這些事情一直都是顧典在操心,所以夏白也不怎麼關心。他帶着夏白跟着一個面相老實的中年男人走了。

男人看起來約莫有四十來歲,穿着一件菸灰色的皮夾克。歲月在他臉上經過了長時間的停留,黝黑臉龐瘦而深凹。在得知顧典他們是自己開車過來的時候,好心的讓他們把車子停到自己院子裡,並且只收食宿費。

顧典他們進了門才發現白天遇見的那位捲髮大姐也在,她看見二人進來也是着實驚了一把。

捲髮大姐的神情很奇怪,她酸聲酸氣的衝男人小聲嘟囔:“沒想到你還留了一手。”後面還有幾句什麼,因爲離得太遠夏白聽的並不真切。

男人一臉無辜的訕笑,他搓了搓那雙粗糙大手。明明是在自己家裡他卻有些侷促:“大姐,你誤會了。自始至終就您一個人,他們只是順道來借宿的。”

捲髮大姐也是個咋咋呼呼的主,剛開始還莫名其妙冷眼相對,下一秒就如同換了個人似的。她拉了拉自己身上那條紫藍相間的披肩,幽幽的轉到了兩人面前。

“妹子,還記得我嗎?我們白天在移花泉那見過。”她見夏白沒吱聲,忽然又變了個方向:“就,我還在你們前面排隊來着。”她像個翩躚的花蝴蝶在顧典和夏白中間轉悠。

“記得。”夏白含笑接了話茬,

她試探着問話:“你們就只是來住幾晚?”

明顯是套話,顧典忽然忍不住想要看看她想問什麼,便留了個心眼,故意道:“不是。”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我們只住一晚。”

捲髮大姐的神情由緊張忽然變得輕鬆起來,她輕輕呼了一口氣,像是扔掉了什麼重負一般哈哈大笑:“年輕人說話就是喜歡帶懸念。”

夏白輕輕思索着,很明顯那個捲髮大姐在意的不是顧典他們住幾晚的問題,她關心的是,他們是不是出了住宿還有其他的目的纔來這裡。而這個目的明顯是和她的重疊,所以她纔會如此緊張。

想到剛剛進來時,她和房主大哥古怪又諱莫如深的對話,相必那個男人也對此是知曉的。

“兩位住在西房吧。”男人幫他們提起行李,“家裡也沒有太多餘的房間,二位湊合着住一晚吧。”說罷,他轉頭對着剛進門的一個瘦小的孩子說:“幺兒,你帶兩位客人去他們的房間吧。”

那個孩子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歲,剪着短短的頭髮。他個子不太高,清秀的臉上帶着淺淺的笑。他把手裡的書包放下。輕聲對着夏白和顧典說:“哥哥姐姐,跟我來吧。”

兩人道了謝,隨他走進了房間。

屋子不怎麼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那個男孩兒把一些生活必需品放下,“我在你們隔壁住,有什麼需要的話可以叫我。”

在他離開後,夏白才悄悄地湊向顧典:“雖然這麼說很奇怪,但是你有沒有覺得這個男生哪裡怪怪的?”

顧典忙着收拾東西,沒有擡頭:“哪裡怪?”

“說不上來,總覺得他好像和我們不一樣。”她想了想,忽然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男主人以爲兩人是夫妻,所以就只有一牀被褥。顧典也懶得再去麻煩他們了,就準備去車裡把睡袋拿過來。

周遭很黑,一丁點的光亮在在這裡都會顯得尤爲刺眼。幾個男人急匆匆的從他身旁呼嘯而過。顧典看着那幾個逐漸消失在黑暗裡的身影,皺了下眉頭。

他在黑夜裡摸索到後備箱那,後備箱蓋和車身件有天細細的縫隙。他驚了一下,難道之前他忘了鎖後備箱?可是不對啊,如果後門沒關的話儀表盤就會顯示的。

顧典也沒多想,他打開後備箱用手機微弱的亮度在後備箱裡摸。他記得他放在了最左邊,可如今他怎麼也摸不到。縱使眼前一片漆黑,他也在期待着下一秒手裡多出類似睡袋手感的東西。

顧典把那個沒什麼作用的手機塞進口袋,換了個方向。

終於他的指尖粗略的觸了到一個軟軟的東西。

他一陣欣喜,將整個右手伸了進去,只是那個軟軟的東西怎麼還……散開了?一絲一絲的?

他的手在那個順滑的絲狀物體上停留了好一會兒,那不是睡袋的手感,那是……

忽然之間顧典驚駭不已。

他藉着好不容易纔從烏雲裡掙脫開的月光,驀然看見剛剛的地方露着一張女人的臉!

而剛剛他摸得到是她的頭髮!

顧典以爲他的“奇幻旅行”已經終結在了松柏山,好不容易有心思出來散散心,又被他碰到了這些古怪的事。

人越是害怕的時候反而越冷靜,他忽然想到以前看到個段子說:鬼也是有尊嚴的,鬼才不會躲在馬桶裡嚇人。 而現如今,他覺得自己遇到了個無聊的鬼,一個專門躲在後備箱裡嚇人的鬼。

還不等他胡想八想的神展開,顧典忽然聽到了裡面的“鬼”似乎開口叫了自己的名字。

“顧典,幫幫我。” 她說,聲音細小如蚊蟲,可在寂靜的黑夜裡他還是聽的真切。

“求你不要讓他們發現我。”

顧典半彎着腰僵在後備箱那,這才意識到身後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是起先從他身邊急匆匆跑過的男人,他們好像並沒有找到要尋找的目標,又原路返回了。

他們狐疑的打量着這個外來人,良久,其中一個穿長袖的男人才開口:“你有沒有看見一個穿着白衣服散着頭髮的女人經過?”

顧典自然的直起身來,他默不作聲的把關上後備箱。“有看見。”

“真的?”那個男人似乎有些欣喜,他頓了一下:“她往哪跑了?”

顧典漫不經心的指了指剛剛他們跑回來的方向。

“我就說吧,是那個方向,你非讓回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裡有藏不住的懊惱。

其他人也沒有發表意見,只是跟着剛剛那個穿長袖的男人又往剛剛回來的方向追去。

顧典停了一會,直到確定他們短時間內不會再回來的時候才手忙腳亂的打開後備箱。

“謝謝。”那個女人生疏的聲音傳來。她伸了伸胳膊,試圖從車裡鑽出來。好像因爲窩着太久的緣故她的腿有些發麻。女人趔趄了一下,抓住顧典伸過來的手才得以順利出來。

顧典看着她蒼白的臉,沒有問她爲什麼執迷不悟的一次又一次的想要偷泉水,爲什麼裝作不認識自己,只是輕輕地開口:

“你臉上的傷怎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