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兮不僅是你弟弟, 也是我弟弟,你要帶走他也要問我答不答應!”藍波漲紅着臉,攔住三人的去路, 大聲道。
阻止了夜魂的行動, 藍樞似笑非笑地望着眼前的藍波, “弟弟?”
藍波目光堅定地直視藍樞, 哪怕此時的藍樞在他心裡屬於極爲危險的人物, “是的,弟弟!我們三個雖然從小就不親近,可不論如何, 我們都是親兄弟,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你若有事, 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 但你不能就這樣帶走藍兮, 甚至不負責任的說與藍家從此毫無關係。”
藍樞扭頭望向身旁的藍兮,他始終高於藍兮將近一個頭的高度, 這樣的身高距離,若讓藍兮穿上女裝,那麼便在合適不過了,“你問問兮兒是否把我們當做兄弟了。”
藍波有些怪異地來回望了眼眼前的二人,總感覺二人之間流淌着一種他無法進入的氣流, “我相信他一直都有把我們當兄弟, 因爲我們是一家人。”藍波語氣堅定道。
藍波的話在藍樞看來無疑是可笑的, 不說藍波從前就從未正眼看過藍兮, 光說整個藍家上下就從來沒把藍兮當人看過, 藍兮即便是心性再善良的人也不會十年來沒有任何怨恨,更何況, 對於這個世界,藍兮本就是一個感情少的可憐的人。
藍兮卻因爲藍波的話感覺心臟劇烈收縮,彷彿有種名爲感動的情緒在四肢蔓延,這種感覺實在太陌生,令她有些無所適從。
不自覺地緊了緊被藍樞緊握的手,身子也朝他挪了挪,兩人之間的距離更近了,藍兮這一無意識的動作令藍樞的表情瞬間柔和下來,“過去這些年,藍家從未把她當家人看過,你又有什麼資格代替她回答?”替藍兮捋了捋額際的頭髮,藍樞眼神泛柔地凝視着藍兮的側臉,淡淡道。
不知是因藍樞如此曖昧的動作所刺激還是因爲藍樞說的那番話確實屬實,藍波瞬間啞口無言,他知道,他其實也在賭,賭藍兮其實是在乎他們這些家人的,雖然這些所謂的家人從未給過他應得的溫暖,可若如果幾個同樣冰冷的人依偎在一起,那麼那個冰冷的家是否也會因此能暖和起來?
“我與藍兮已成親,藍少爺如今要將我的夫婿帶走,是否要過問下他的娘子?”一直握拳強忍着怒氣的花暮醉再也忍不住,一個疾步便衝到幾人面前,咬牙切齒道。
“我記得與她拜堂的是一隻雞。”藍樞一針見血。
藍兮瞬間內傷,求求大夥兒忘記我與雞拜堂的事吧,與雞拜堂的事吧,雞拜堂的事吧,拜堂的事吧。
“花家族譜上寫的卻是我二人的名字!”花暮醉抵死不承認。
“入洞房的是月牙。”藍樞繼續刺激。
花暮醉內傷。
藍兮再度心中哀嘆,藍樞這廝越來越邪惡了,到處放箭傷人不說,還偏找人最薄弱的地方下手。
恢復過來的藍波與花暮醉相互對望一眼,接着趁機朝藍樞動手,欲將藍兮奪回,夜魂眼疾手快,先一步擋下二人的偷襲,見一擊不成,二人再度迎上,只是這一次藍波對付夜魂,花暮醉對付藍樞。
藍波的伸手雖然不及夜魂,卻因爲自小在藍兮的耳濡目染之下,學會了許多陰招損招,即便是自小學過暗殺的夜魂也表示壓力很大,因爲主子沒有下令誅殺,因此她只能處處手下留情,卻屢次因爲留情而給自己造成無止境的麻煩,本就耐心不足的夜魂被藍波撩撥得只差暴走。
另一邊,藍樞與花暮醉二人即便平日裡切磋也是極難分勝負,此時,藍樞要擋住花暮醉搶人的動作,而花暮醉要專心搶人,因此,二人更是難從對方手裡討到半點好處,二人一來一去的搶人卻苦了中間的藍兮。
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塊骨頭,被倆瘋狗掙來搶去的,偏偏她這塊骨頭還沒能力反抗,她不住地勸告着二位停手,和平談判,卻換來二人毫不客氣的刁難,藍樞用周身散發的冷酷氣場來表明,若她跟花暮醉走了,他會讓她後半輩子舒舒服服的過完。
花暮醉則用陰陽怪氣地語調充分表明,他這輩子就跟定藍兮了,若藍兮跟藍樞走,他就先殺了藍兮,然後自殺。
好吧,藍兮承認自己膽小,左右都不能得罪,只好苦哈哈地在戰爭中心被波及,欲哭無淚。
就在衆人打的打,搶的搶,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誰也沒注意到,一直被忽略的藍槿會突然出現在院子裡,並且以極快的速度朝藍樞三人衝去。
就在幾人注意到有人帶着強烈的殺氣朝藍樞三人衝去時,卻已然來不及。
那把鋒利的匕首此時正穩穩插在藍兮的胸口,衆人被眼前一幕驚得失去任何反應能力。
‘唔——’
率先反應過來的藍樞帶着徹骨的恨意與滔天的憤怒,一掌將藍槿擊飛,藍槿一聲悶哼,口吐鮮血地自半空墜落,狠狠撞到殘破不堪的牆壁上。
“藍兮!”
“兮兒!”
“娘娘腔!”
三人顧不得打鬥,皆面露驚恐,將藍兮緊緊包圍,他們如此爭鬥就是不想讓藍兮再受一點傷,哪怕是一道細小的傷口也不要,可是……現在……
“把老傢伙叫來。”相對於花暮醉和藍波滔天的憤恨,藍樞只是平靜的緊抱着藍兮,頭也不回,語氣淡淡地對夜魂下令。
夜魂得令之後立即消失在原地。
“哈哈哈,死了好,死了好!”藍槿見幾人面露緊張,捂着胸口癱軟在原地,瘋狂大笑道,“藍兮就是一個不祥之人,因爲他,藍家才遭遇不測,因爲他,娘纔會把我關起來,說是如他一樣,沒人注意便不會有生命危險。哈哈,藍兮,你一個沒人要,被人唾棄的雜種憑什麼可以得到如此多人的關心疼愛,我什麼也沒做過,卻被逼着改變性別,遭受孃的毒打,如今不男不女的苟延殘喘在這世上,你憑什麼比我過得好?憑什麼?”
藍波雙目通紅,憤怒地指着藍槿大聲嘶吼道,“那麼你又憑什麼指責他?他又做過什麼對你不利的事?”他如今知道了藍槿的性別,可他不會歧視他,相反,他對他有着深深的同情,爲了得到財產,爲了緊緊控制藍槿,七夫人的所作所爲他也十分痛恨,可他又怎能將一切過錯加到藍兮身上?
花暮醉顫抖着身子,緊握着手裡的長劍,亦步亦趨地朝藍槿走去,“你的命運如何我管不了,可你卻將自己的不幸強加到別人頭上,我無法原諒你!”不能原諒,不能原諒,不知道人真的可以因爲某個人而產生殺戮之情,不知道人真的有種錐心之痛,不知道人真的爲能力的弱小而感到痛恨。
“對不起。”在衆人悲憤的情緒中,藍兮一聲虛弱的歉意卻傳到每個人的耳裡。
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臉色慘白的藍兮,“對不起,眼睜睜看着你的不幸,卻沒有將你拉出來。”藍兮目光渙散地望向藍槿的方向,極爲虛弱地說道。
藍槿原本瘋狂大笑的情緒忽然停止,接着失控地大哭起來,“你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麼用?有什麼用?”
五歲的他與同歲的藍兮一同被下人猥褻,那時娘沒有保護他的能力,只能抱着他痛哭。
五歲的他看到孃親與那個時常猥褻自己與藍兮的人苟合,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生怕被他們察覺。
六歲的他開始時常遭到孃親的毒打,被打的唯一理由是他不能恢復男兒身,除非藍沽死,她接手藍家財產。
十歲之後,他看到管家時常與孃親私會,而也是在十歲那年,他被孃親打殘,從此不能人道。
之所以記得,是因爲這些記憶裡,總是會湊巧出現藍兮的身影,他知道藍兮無人看管,知道藍兮總是如遊魂一般穿梭在夜晚的宅子裡,可他總是滿懷希冀地希望藍兮救自己,卻只能絕望地看着藍兮目不斜視地悄然離開。
“就算沒用我也要說。”
藍槿如孩子一般嗚嗚痛哭起來,“我沒有怪你,真的沒有怪你,我知道你盡力了,我知道,可是我不甘心,我那麼愛她,我那麼希望她能如小時候一樣再好好抱抱我,溫柔地喊我槿兒,可是……可是……”
他當然知道藍兮爲了他差點被孃親殺死,他當然知道藍兮爲了他主動找那些人,只爲讓自己少被他們碰幾次,他也知道藍兮爲了自己,答應孃親不會承認藍沽是他的爹。
“想保住小命就別再說話。”離開的夜魂很快回來,順便將那名白髮老者一併帶回。
老者面露凝重地望着插在藍兮胸口的匕首,對面色淡然的藍樞回道,“幸而未刺中要害,不過她身子過於虛弱……恐怕……”
藍樞將藍兮抱起,緩緩朝大廳走去,身後緊緊跟着藍波與花暮醉,臨進屋前,他對夜魂輕聲吩咐道,“治好他,別讓他死了。”
夜魂淡淡瞟了眼近乎昏迷的藍槿,主子越是表現得平靜如常,後果越不堪設想。
支撐不過,藍兮終於陷入昏迷。
藍槿,其實,我真的什麼也沒有得到,藍樞有他在乎的權勢,藍波有他在乎的家人,藍沽有他在乎的家族興衰,花暮醉有他在乎的生命,祁月翡有他在乎的皇位,就連你,都有你在乎的孃親,可是我沒有,我真的什麼都沒有。
我對於這裡沒有歸屬感,我從未融入過這裡,因此,這裡的一切都被我排斥在外,哪怕我幾度距離死亡如此之近,哪怕我仍然會爲你們感到哀傷。
或許我之於藍樞是兒時的臨時寄託與安慰,之於藍波是新鮮的存在,之於花暮醉是掙脫枷鎖的誘因,可我仍然貧窮得一無所有,因爲我無法對他們報以等同的熱情。
我可以無視一切不公與傷害,我可以忍受一切苦難。
我遲早有一天會離開這裡,我堅信着。
即使在那個世界的我,依舊貧乏得一無所有。
可那個世界,還有我在乎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