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兒, 不要讓我一個人,回來好不好?
兮兒,兮兒……
寧靜的夜晚, 漫天繁星, 淡淡的薄霧在夜色裡起伏, 朦朧的月光在霧色的縈繞下愈發迷離, 郊外的一座豪華別墅裡, 一名女子緊閉雙眼,深鎖眉頭,在昂貴的絲綢牀榻上來回翻滾, 她面色極爲蒼白,額頭不斷沁出細小的冷汗, 似乎深陷夢魘。
兮兒, 兮兒……
夢裡, 那個時時出現的男聲越來越絕望,他的聲線依舊清冷無波, 可聽在藍兮的耳裡,卻有一種無法痊癒的疼痛。
不要喊了,我不會回去,這裡纔是我的家,這裡纔有我在乎的人, 這裡纔是屬於我的世界……
藍兮不斷在夢裡嘶喊, 試圖打消那道聲音的執着, 她醒來已有一個星期, 他的聲音每晚如約而至, 由最初的眷戀到後來的失望再到如今的絕望,她感覺自己的心隨着他的聲音不斷撕裂, 汨汨流出名爲悲傷的血液。
恍惚間,她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座破舊廢棄的院子裡,雖然如此,卻不見任何雜草,反而被收拾得乾淨整齊。
一名身着淺青色長衫的男子靜靜坐在院子裡的桂花樹下,他的手裡端着一碗清湯掛麪,卻久久凝視着那碗麪,沉默不語。
藍兮想要靠近他,看清他的面容,卻發現不管她如何努力都無法接近他,雖然看不到他的長相,但他的周身卻散發出濃濃的憂傷與落寞,藍兮再一次感到胸口有種被撕裂的疼痛。
這是……哪裡?
她茫然地環視四周,發現周圍陌生而又熟悉,彷彿……自己曾在這裡呆過許久。
這時,一名黑衣男子來到青衣男子面前,他停滯片刻,接着恭敬單膝跪道,“請王爺回府!”
隨着黑衣男子的到來,那青衣男子周身縈繞的濃厚悲傷瞬間消失,餘下的是無法融化的冷漠與疏離,彷彿之前的一切全是幻象,“何事?”
與他散發的氣息一樣,聲線清冷疏離,不帶一絲感情,彷彿藍兮夢裡時時出現的那道聲音。
“皇上下旨……將這裡……摧毀……”黑衣男子掙扎許久,最終將頭壓得更低,猶豫道出。
‘啪——’他的話音剛落,青衣男子左手原本扶的椅把瞬間化爲粉碎。
黑衣男子沒有擡頭,反而將身子壓得更低,等候青衣男子下令。
天邊的晚霞將雲朵染成血紅,微風將樹枝吹得搖曳,空氣卻壓得人隱隱有種窒息的感覺。
時間漸漸流逝,直至西邊的最後一絲晚霞消散,才低低傳來一道聲音,“傳話,本王赴宴!”
黑衣男子得到傳令,壓得低低的頭猛然擡起,“王爺……不能赴宴……您明知皇上他……”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青衣男子打斷,“我若活着一天,他便一天不能安心,他也知道真正的皇位該誰坐。”
“那王爺您還……”黑衣男子急聲問道。
不等男子說完,青衣男子擡臂制止他的話語,“即使那具身體裡住的是別人,我也不能讓那具身體有一絲損傷。”說完,男子忽然低頭望着手裡的碗,低聲呢喃,“她若不願回來,我能看到相同的臉,也好。”
人去樓空,原本便顯得蕭條荒涼的院子,隨着男子的離開,而愈加冷清,那碗被男子端了許久的面,被靜靜放在桂花樹下,一道風吹過,樹上的桂花緩緩飄落,落入早已冷卻的碗裡,桂花清香久久不散。
眼見着男子的離開,藍兮很想開口大喊,讓他不要去,可嗓子卻彷彿被卡住,任憑她如何用力也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站在原地眼睜睜看着他離開。
這一幕,彷彿曾經發生過,而她也曾如現在這般,無能爲力地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前方,而那個不知名的前方,如同一個黑色漩渦,會將他完全侵蝕。
不要去,不要去……
直至男子清瘦落寞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藍兮才終於能發出聲音,她站在原地一遍遍嘶喊,淚,如雨下。
可她知道,任她如何呼喚也喚不回那道背影,他終是離開了。
“兮兮,兮兮……醒醒……兮兮……”一道女聲在藍兮的耳邊不斷呼喚。
藍兮緩緩睜開眼睛,一張包含擔憂的臉便映入眼簾。
“又做噩夢了?別怕,媽媽在這裡……”中年女子一邊替藍兮擦乾眼角的淚水,一邊輕輕拍打着藍兮的胸口,柔柔道。
伸手摸了摸臉頰,藍兮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雖視線昏暗,但窗外的月光灑入房間,依稀能看清女子的面容,藍兮從那雙眼睛裡看到濃濃的疼惜之情,半晌,她才沙啞着嗓子,緩緩開口,“媽……媽。”
聽到女兒開口,藍媽總算是鬆了口氣,她用長滿老繭的手輕輕撫摸藍兮蒼白的臉頰,低聲道,“媽媽在這裡,不怕。”
“媽媽……如果我走了,你不要難過……”望着那張她最珍視的臉,藍兮停頓許久纔開口道,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抵抗多久,隨着那道聲音的絕望,她的心彷彿被挖了一個大口子,無法再癒合。
聞言,藍媽擔憂的臉忽然緊張起來,她緊緊攥着藍兮的被子,聲音顫抖道,“兮兮,你別嚇媽媽,媽媽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能爭回你……你要是走了叫我……叫我怎麼辦?怎麼辦?”
藍兮一怔,腦袋猛然清醒,她剛纔說了什麼?
“媽,我亂說的,我怎麼會離開你呢,這個世界,我最在乎的是你,我也只在乎你,我怎麼會捨得離開你?我要賴在你身邊一輩子……”藍兮一掃適才的悲傷,坐起身抱着媽媽,語調輕快道,“不過,我好擔心我這個電燈泡會把王叔叔嚇跑。”
藍媽聽着女兒的安慰,心裡的擔憂緊張漸漸消除,又聽女兒調侃自己,臉也禁不住有些發熱,“你這死孩子,連媽都笑話了。”
藍兮賊賊一笑,“話說,您讓王叔叔等了這麼多年,啥時候給人家一個名分啊?他可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了。”如今,徹底擺脫藍家了,又有他陪伴在您身邊,我便再也不用擔心了。
一起拼搏努力過的糟糠之妻卻可以毫不留情的甩掉,這樣的藍家她有什麼好留戀的?所以,她從高中時期起,便計劃着脫離這個家。
她從小到大的唯一溫暖來源便是媽媽,她在龐大的藍家子女羣裡是最不起眼的,長相一般,學習一般,沒有其他兄弟姐妹的一半才華與氣質。
被忽略被欺負是正常,好在媽媽每個星期都會偷偷去找她,安慰她,這使她愈加堅定了離開藍家的心願。
此次昏迷的意外卻使她成功的擺脫了藍家。
她醒來後知道自己昏迷一個月內發生的事時,心理沒有難過反而大喜,第一件事便是尋找律師,好在藍家並未將她放在心上,反而讓她有鑽空子的機會,去醫院找證據。
接着她聽從律師的建議,利用媒體達到煽情效果,控訴藍家的不公。
對於龐大的藍家來講,這無疑是一個醜聞,爲了掩蓋醜聞,他們最終同意她的要求,將監護人那欄改爲媽媽的名字,並送一座別墅以此作爲了結。
這棟別墅是藍家原來私人擁有,雖然裝修豪華卻一直無人居住,所以她與媽媽昨天搬進來便可直接居住。
如今,她多年的心願已了,揹負的包袱最終卸除,只差看到媽媽與王叔叔結爲夫婦了。
王叔叔是媽媽被趕出藍家後認識的,那時候的媽媽沒有藍家的一分錢,一無所有的離開,在落魄的時候遇到開餐館的王叔叔,這些年來,王叔叔一直默默守護在媽媽身邊,毫無怨言,藍兮是感激的,更希望看到他們在一起,只是媽媽有心結,遲遲不曾發話。
“媽,你苦了半輩子,現在該得到最好的了,這些年來,我唯一感到慶幸的是你遇到了王叔叔,他是值得你依靠的好男人,我希望您能幸福,這份幸福無關任何人。”藍兮收起笑容,雙眼定定望着藍媽的眼睛,認真道。
看着藍兮認真的眼神,知道她說的是真心話,藍媽的臉終於有所動容,她的眼睛望向窗外,最終嘆聲道,“媽還沒看到你幸福……”所以,我怎麼敢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