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慢慢降臨。
淳于嫵用過晚飯不久,古琳琅便回到地宮。
古玲瓏的房間靠外,並排緊挨着裡側古琳琅的房間。淳于嫵刻意沒有關房門,待古琳琅經過房前時,便叫住了她。
“琳琅小姐留步。”
古琳琅一愣,停住步子,看向淳于嫵。
房中燈火昏暗,她只見淳于嫵坐在桌邊,一隻手搭在桌上,似乎面色懨懨,看上去無精打采的。她心中疑惑,卻沒有進房間。出門前祖母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今夜無論如何不能招惹淳于嫵。她明白祖母的意思,明日就是神女繼位儀式,今夜不能生出任何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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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琳琅站在原地,客氣道,“阿嫵小姐……現在應該叫你琉璃小姐纔對,有什麼事嗎?”
淳于嫵見古琳琅防着自己,眸底閃過一縷幽光。人若不進來,她這一針強心劑怎麼打得下去?
幸好早有準備!淳于嫵無力道,“琳琅小姐,你進來時皇長子殿下還在嗎?他若在你能幫我請他來一下嗎?”
古琳琅搖頭,“我進來時沒看見皇長子殿下,但壁上的雕像已經修補好了,殿下應該是回宮了。”
“那可怎麼辦?”淳于嫵呻吟一聲,捂住了肚子。
古琳琅見她如此,猶豫道,“琉璃小姐看起來沒什麼精神,是身子不舒服?”
“嗯。”淳于嫵抿脣,彷彿忍着極大的痛意道,“不知道爲什麼,晚膳過後肚子就開始隱隱作痛。我本想找皇長子殿下替我看看,可殿下卻不在……”
古琳琅聞言,打量了淳于嫵許久,道,“用不用我去幫你請月姨來。”
“不能讓月姨知道。”淳于嫵喘着氣忙阻止道,“萬一月姨要是擔心我,叫了大夫過來……這個節骨眼上,玲瓏小姐不在會惹人生疑的。”
“可是時辰已晚,我無法去請皇長子殿下。”古琳琅爲難道,見淳于嫵整個人已經難受得趴到桌子上,她也不禁擔心起來。
她當然不是擔心淳于嫵的身子狀況,而是擔心淳于嫵這樣下去會不會影響到明天的神女繼位儀式。
古琳琅想了又想道,溫言道,“琉璃小姐,興許你只是吃壞肚子,不然先喝些水緩一緩?”
淳于嫵沒有應聲。 Www▪тTk án▪c o
“琉璃小姐?”古琳琅連連喚了數聲,淳于嫵始終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她駭了一跳,立刻走向房中,可想到祖母的叮囑,她在門口又停了下來,提高聲音道,“琉璃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就是肚子……疼……疼得厲害……”淳于嫵費力擡起頭看向古琳琅,聲如蚊吶道,“能不能勞煩琳琅小姐幫我到杯水來,我實在是沒有力氣。”
古琳琅躊躇,卻見淳于嫵又伏到桌子上渾身都在發抖,咬了咬牙,走進房間。她掃視了一眼桌子,並沒看見茶壺,問道,“琉璃小姐,茶壺放在哪裡?”
“在妝臺上。”
古琳琅聞言看過去,茶壺茶杯都在妝臺上放着,便道,“我看見了,你等一等。”說完,她走向妝臺。
就在古琳琅轉身的瞬間,淳于嫵微微擡起了頭,目光緊緊鎖着她,不放過她的任何一個動作。
水壺是她專程放在妝臺上的,就在那道指痕的旁邊。
雖然屋中光線不佳,但厚厚的灰塵和那道指痕形成的鮮明對比,還是能讓人一眼看出來。
如果那人真是古琳琅,看到這道指痕,想必做不到無動於衷吧。
只見古琳琅提起水壺倒了一杯水,似打算轉身,卻突然頓了一頓,俯下身去。
淳于嫵不由屏住呼吸。
卻見古琳琅伸出食指在妝臺上摸了一下湊近眼前,隨即扭頭望向自己,驚訝道,“琉璃小姐,你該不是住進來便一直沒打掃過吧?這麼多灰塵,房間裡該有多髒啊,難怪你鬧肚子疼。”
淳于嫵也不躲避,迎着古琳琅的目光看着她。
此刻古琳琅的臉上除了驚訝,再無其他的神色,比起那道指痕的存在,她彷彿更加在意妝臺上的積灰。
古琳琅是在裝?還是那人真的不是她?
淳于嫵一時間無從分辨,虛弱地道,“我本來準備打掃,可打開妝臺的抽屜,見玲瓏小姐的脂粉首飾和平常服用的藥都還在,就打消這個念頭了。房間畢竟不是我的,若打掃時不小心弄亂了玲瓏小姐的東西,大祭司那裡沒法交待。”
“藥?玲瓏妹妹哪裡還有藥了?那日我給她送去的藥,是瓶子裡的最後一粒。”古琳琅將水杯遞給淳于嫵,折身回去拉開抽屜,拿出那個空藥瓶搖了搖,“你看,瓶子都空了。”
淳于嫵喝水的動作一頓,“琳琅小姐不知道抽屜的暗格裡還有藥?”
“這個抽屜還有暗格?”古琳琅一怔,立刻細細去找,果然找到了那處暗格,看見裡面整齊放着的三個藥瓶,又是一愣。她拿起其中一個瓶子,淡淡道,“原來還有藥。記得我當時看見瓶中只有一粒藥,還十分慶幸,慶幸還有一顆藥可以救玲瓏妹妹。卻沒想到,她仍然福薄命薄,沒能活過那夜。”
淳于嫵已經喝完了杯中的水,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古琳琅打開瓶塞,倒出一粒藥丸來,拿在手中把玩兒,卻驀然道,“這藥怎麼感覺有些不一樣?”
淳于嫵聞言擡眸。
只見古琳琅將藥丸湊近鼻尖嗅了嗅,又放回了瓶中,“沒錯,就是這個味道,想來是我記岔了。”
古琳琅將藥瓶放回原處,關好抽屜,想起玲瓏死時的情景,看向淳于嫵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能不能如實回答我?”
淳于嫵揉着肚子,沉默片刻道,“我可以如實回答你,但你要用一個答案作爲交換。”
古琳琅想了想道,“你先問。”
淳于嫵不緊不慢道,“聽月姨說,玲瓏小姐性格變得懦弱是因爲幼時不小心被困在玄冰室裡嚇着了,那真是個意外嗎?”
古琳琅眸子微沉,袖中的拳頭微倏地握緊,“琉璃小姐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只是好奇。”淳于嫵顫抖着手將杯子遞給古琳琅,“喝了水肚子好像不那麼疼了,勞煩你再幫我倒一杯水?”
古琳琅神色戒備,可見到淳于嫵軟綿無力幾乎連杯子都拿不住的模樣,才上前接了杯子重新倒滿水。
古琳琅將水杯放到淳于嫵面前,“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你,但你要先回答我的問題,玲瓏妹妹究竟是不是你殺的?”
淳于嫵低頭喝水,沒有接話。
古琳琅索性在桌子旁邊坐下,淡淡道,“你已經成爲大祭司這一支血脈的嫡小姐,玲瓏妹妹的死是不是你所爲,大祭司都不會爲難你。現在又沒有外人在,你有什麼不敢說的?”
“人不是我殺的,但當時我不想她活。”淳于嫵如實道,那一刻她以爲用蠱之人就是古玲瓏,她雖不能親手殺她,但卻希望查明真相後,月姨能清理掉這樣用心險惡之人。
淳于嫵見古琳琅半信半疑,放下水杯道,“神女繼位儀式結束後,玲瓏小姐的死因,會有族裡的大夫再會診一次,我沒必要說謊。琳琅小姐,該你了。”
古琳琅凝思淳于嫵久久,才慢慢開口,言語之間竟有些得意,“她被困玄冰室,的確不是意外,我做的天衣無縫,除了祖母有所懷疑,沒被任何人看出端倪。”
“琳琅小姐果真心思縝密,可萬一當時玲瓏小姐死了,你該怎麼收場呢?”
“她不會死。至於爲什麼,這是另一個問題,無可奉告。”古琳琅話鋒一轉道,“不過,自那年她從冰室出來,性格突然變得懦弱膽小之後,我沒有再動過殺她的念頭。”
淳于嫵笑笑,古玲瓏天生心疾身體羸弱加上性格突變,月姨和族人大失所望。她對古琳琅繼任神女之位再也構不成威脅,古琳琅當然不會除去她了。
古琳琅見淳于嫵氣色好轉,不想再在她房中逗留,起身道,“琉璃小姐身體不適今夜早些休息吧,明早月姨會來給我們送儀式上要穿的衣裳。”
淳于嫵卻突然拉着了古琳琅的袖子。
古琳琅嚇了一跳,想也不想便甩開她的手。
淳于嫵直直往地上跌去,古琳琅這才反應過來她的身體狀況,眼疾手快搶在人摔在地上前扶住她。
淳于嫵正打算趁機將手腕往古琳琅手裡塞,卻察覺她的手突然落在自己心口上。
而幾乎就在那一刻古琳琅渾身一僵,眼底迸出大團大團的欣喜,怎麼也掩藏不住。母子蠱,她果然中了母子蠱!
淳于嫵察覺到古琳琅的異常,擡眸正撞見她眸子的喜悅,明白她已經確認了自己身中母子蠱。
見目的達成,淳于嫵亦不願再多耗時間,她還有另一個問題要確認。她動了動身子道,“琳琅小姐,方纔我只是想請你扶我去牀上,沒想到嚇着你了。”
“沒關係。”她還得謝她拉住自己,否則沒有這一摔,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有機會確認她是否中了母子蠱。古琳琅欣然將淳于嫵扶到牀邊,見她躺下後出了房間,還順手幫忙關上房門。
當隔壁的房間傳來同樣的關門聲,淳于嫵緩緩坐起身。
她下了牀走到妝臺前,上面多出的那道指痕,比原有的那道粗了些許。
那人不是古琳琅。
淳于嫵垂眸,看向妝臺的那個抽屜,若有所思。
也許,就快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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