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韻在心裡嘆了口氣,撩了撩衣襬,只能再度跪了下去。
誰也不曾想到,皇后身邊的一個老嬤嬤,突然端起了桌案上的茶盞一把扔了出去。茶杯摔在地上啪一聲脆響,滾燙的茶水立刻就滲入到地下鋪着的紅毯之上。那蒸騰而上的嫋嫋煙氣任誰都能一眼瞧出,杯子裡的茶水絕對是剛剛燒開的。
嬤嬤那一下力道非常巧妙,不偏不倚正砸在唐韻腳邊。她若是跪下去,勢必便要跪在那一地碎瓷上。若是不跪……
柳明萱眸光一閃,眼中一抹快意飛快的一閃而逝。
蕭嫵看的心都揪了起來,偏偏被藍雲死命捂着她的嘴巴,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少人開始暗暗搖了搖頭,這位郡主的輝煌在楚京註定了只能是曇花一現了!
這麼一跪,這雙腿便也就此廢了。
“噗通。”
誰也沒有想到,唐韻竟然不閃不避一下子跪在了那滿地碎瓷上。四下裡一片寂靜,連常皇后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臣女並非有意爲之。”大殿裡只能聽到清冷的女子聲音軟糯動聽,高山泉水一般緩緩流淌。
“而是……”
“是兒臣找她有事,她才誤了覲見母后的時辰。”
大殿門口響起淡然冷冽的男子聲音,宗政鑰緩緩自唐韻身邊走過。繡着四爪金龍的靴子在她身邊頓了頓,便聽到他繼續說道。
“母后若是想要責罰,便責罰兒臣好了。”
唐韻眯着眼並沒有擡頭,心裡卻在嘀咕。宗政鑰這是中了什麼邪?怎的會突然幫她說話?
“太子表哥,你……?”
別人不敢說什麼,柳明萱的身份到底是不同的。宗政鑰突然來了這麼一出,顯然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一個沒忍住便問出了聲。
宗政鑰卻並沒有看她,反倒將唐韻一把扯了起來:“蕙義的郡主之位乃是父皇御賜,尊貴非常。折辱郡主便等於折辱了父皇的顏面。誰今日打掃鳳華殿這般不小心,居然遺漏了這滿地碎瓷?傷了郡主的玉體,擔待的起麼?”
聽他這麼說,常皇后眼中閃過一抹沉思,柳明萱則微微變了臉色。
方纔那一盞茶是常皇后身邊的邢嬤嬤扔出去的,所有人都瞧見了,她就不信宗政鑰沒有瞧見。
能在皇后面前做出這種事來,誰還不明白那實際上是皇后的授意?
宗政鑰分明是想要袒護唐韻,又不想開罪自己母后。是以,才找了這麼個理由。
這是爲什麼?
柳明萱漸漸收緊自己的手指,爲什麼?爲什麼她竟從來不知道太子殿下對那個女人有了這麼大的轉變?
唐韻顯然也被宗政鑰的舉動給弄的莫名其妙,眯着眼睛看着他。
“邢嬤嬤?”宗政鑰聲音漸冷:“你是母后身邊的老人,打掃值守這種小事你該比誰都清楚。這事,就交給你辦吧。”
邢嬤嬤被他眼中的戾氣給嚇了一跳,立刻低頭道了聲是。
常皇后到底與尋常人不同,不過愣了一瞬便已然回過了神。朝着宗政鑰聞聲說道:“太子怎的這時候過來了?皇上那裡還沒有開宴麼?”
宗政鑰說道:“兒臣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所以纔來找唐韻問問。”
“可是問清楚了?”
宗政鑰看了一眼唐韻,眼眸中閃過一絲暗沉:“並無。”
常皇后笑道:“蕙義,既然太子找你有事,你便先告退吧。”
唐韻暗暗嘆了口氣,宗政鑰就是算準了她不敢拒絕皇后的懿旨,是以才追上來的吧。
不過,他到底也算是幫自己解了圍。走一走,便走一走吧。
於是,她低低道了聲是。之後,便在衆人各種複雜的目光中隨着宗政鑰走出了大殿。
“殿下,您可以放手了。”一離開長信宮唐韻便停下了腳步。
她對皇宮可是半點不熟悉,如今身邊的人也只能藏在暗處。何況老變態還在宮裡呢,她可不想做出什麼叫那人誤會,再給他個理由好肆無忌憚地蹂躪自己。
宗政鑰顯然極其不喜歡她眼中的疏離和拒絕,於是,那一雙陰沉的眸子越發冷了幾分。
“怎麼,與本宮在一起就讓你這般不耐煩麼?”
唐韻:“……”這哀怨的口氣是什麼鬼?太子殿下您可千萬不要說您愛上了我!
唐韻的沉默叫宗政鑰愈發的惱怒,攥着她的手腕猛然用力。不過眨眼之間,她雪白的皓腕上便給掐出了一圈觸目的青紫。
“嘶。”她吸了口冷氣,清眸中幽光一閃:“殿下,您掐的是別人的手腕。”
宗政鑰緊緊抿着脣,陽光下眉心的硃砂痣鮮豔欲滴,幾乎比成熟了的櫻桃還要豔麗:“你不是很能忍耐麼?跪在滿地的碎瓷上也沒聽你喊過疼,怎的本宮不過掐了一下,就受不住了?”
唐韻暗暗翻了個白眼,這人腦子是有病吧!她喊不喊疼,跟他有個毛線的關係啊喂!
“殿下,韻兒也是爲了您好。”她眸光一閃,面頰上浮起一絲溫良無害的笑:“韻兒最近正在研究些新鮮的毒藥,不過麼,研究的時日尚淺。萬一一個控制不好傷了您的貴體,韻兒可擔待不起呢!”
上次被下毒的經歷一下子出現在宗政鑰腦中,他下意識的甩開了唐韻的手。隨即,便又覺得被個女子這般威脅很丟臉。於是,臉色越發不好看起來。
“唐韻。”宗政鑰咬牙:“你還敢對本宮下毒?”
“都這個時辰了,太子殿下怎的還在此處流連?”
尚未等唐韻回話,二人身側便飄來男子柔糜慵懶,帶着些微陰沉的聲線。唐韻脣角便不可遏制的勾了起來。
宗政鑰將面前女子的神情看在眼裡,只覺得心中一股怒意噴薄而出。手指便越發用力的掐着她。
東南方的甬道上傳來低緩卻整齊的腳步聲,一架十八人擡雕着四爪金龍的奢華步攆正緩緩地朝着二人擡了過來。
樂正容休懶洋洋斜倚在步攆之上,修長如玉的手指託着腮,一雙邪魅如妖的酒瞳微微眯着。那一張紅脣似笑非笑,任誰也看不出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麼。
唐韻眼瞅着老變態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瞅着宗政鑰扯在她的手腕之上,那眸光越發的叫人覺得危險。於是狠狠的甩了甩手,卻也不知宗政鑰這時候是中了什麼邪,任她怎麼折騰他卻只會越攥越緊。
終於,樂正容休眸光一緊:“宣政殿的宴席就要開了,若是叫皇上知道太子到了此刻還沉醉在脂粉溫柔鄉里,只怕是要失望呢。”
唐韻明顯的感覺到宗政鑰身子一僵:“太傅不也沒在宣政殿麼?”
樂正容休眉峰一挑,託着腮的手指緩緩放了下來:“本尊年齡大了,前些日子替皇上趕製金丹累的狠了些。皇上體恤本尊,許本尊先行離席,太子殿下是覺得有什麼不妥麼?”
他修長如玉的長指在自己碩大的寶石戒指上面緩緩摩挲着,唐韻只覺得豔麗奢華的寶石被太陽光給照的分外刺眼。
宗政鑰看了他一會,終於還是緩緩低下了頭:“弟子不敢。”
“恩。”樂正容休滿意的哼了一聲,再度懶洋洋沒長骨頭般靠在步攆寬大的椅背上:“太子怎的還不走?”
宗政鑰咬了咬脣,唐韻覺得他掐着自己手腕的手指驟然間縮緊,之後便一下子放開了:“弟子告退。”
說罷,他竟真的扭頭便走,半分沒有回頭的意思。唐韻盯着自己手腕上一圈明顯的青紫覺得很是無語,這人……是不是有病呢?
你不喜歡樂正容休跟她有什麼關係?她的手腕又不是他的脖子!
“怎麼,捨不得麼?”
耳畔突然傳來一陣溫熱的氣息,那方纔還高高在上的絕世妖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到了她的身邊。如今,那顏若玫瑰的脣瓣正在放肆的不斷摩蹭着她的耳垂。
唐韻腦後劃過一叢黑線,這是在宮裡好麼?您倒是也顧忌着些,人家還要臉呢!
“師父。”唐韻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試圖讓自己與這老變態保持個無傷大雅的距離:“這是在宮裡!”
“宮裡又如何?”樂正容休不在意地說道:“本尊喜歡做的事情,誰還敢說個不字?”
唐韻朝着他身後看去,那些跟在他身後浩浩蕩蕩的宮人們。此刻一個個哪裡還有方纔雄赳赳氣昂昂的姿態?各個都恨不能將腦袋給埋在胸口裡。
“誰若是覺得自己舌頭比較多餘。”樂正容休陰冷的聲音繼續慢悠悠說道:“本尊可以幫他想個法子鬆快些。”
這話說完,眼看着那些宮人身子一抖,越發的不敢擡頭了。
唐韻暗暗嘆了口氣,老變態的膽子如他的人品一般,是完全沒有下限的。不過,他在宮裡還真是相當了不起呢。
瞧方纔那情形,竟是連宗政鑰都不得不臣服於他的麼?
“疼麼?”
“額?”唐韻一愣,老變態話題是不是轉變的太快了一些?表示,思路完全跟不上。
“本尊瞧着你似乎極是喜歡。”
樂正容休一雙酒瞳在她手腕上掃過,唐韻恍然大悟,原來他問的是這個。
“還好。”她朝着他勾脣一笑:“多謝師父關心。”
卻聽身邊男子冷冷哼了一聲:“看來徒兒果真是心悅太子已久,好不容易能叫他握着你的手,真真是滿心歡喜。”
唐韻:“額?”這是什麼節奏?這人好端端的怎麼瞧着像是……突然就生氣了?
見她半晌沒有答言,樂正容休臉上的神色越發冷冽了起來,鳳眸中便如同藏了冰霜。
“本尊來的果然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