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這種場合原本完全用不上藍雲,樂正容休卻在所有人面前點了藍雲的名字。自此以後,藍雲便只能一心一意與那小狐狸站在一處。
自己是多麼體恤徒兒的一個好師父啊,偏那人還不領情呢!
樂正容休頓時便覺得索然無味,用力咬了咬口中的梅子。梅子摘下來的時候還不夠成熟,咬開的汁液帶着些微的酸,樂正容休便皺了皺眉。
如今竟是連一個梅子都敢不順他的心了麼?
於是,老變態的心情愈發不美麗起來,他覺得自己一肚子的怒火,這怒火唯有晚上抓了那罪魁禍首小狐狸好好蹂躪一翻才能澆滅。
唐韻可不知道樂正容休在想些什麼,只拿一雙眼睛悄然看向藍雲。
藍雲那人骨子裡實際上很是高傲更是如她爹爹一般不畏權貴,若是她不願意,即便今日事樂正容休發了話,她一樣不會出面。
她會怎麼做?
她一雙眼眸不着痕跡打量着藍雲。藍雲樣貌只是中上,打扮的又很是素淡混跡在人羣中毫不起眼。是以,她用自己身軀遮擋着蕭嫵便真的沒能引起任何一個人的注意。
聽見樂正容休叫她,她面頰上先是閃過一絲驚異,卻極快的便鎮定了下來。
在衆目睽睽之下,藍雲緩緩走出人羣朝着皇后跪了下去:“臣女藍雲,願意替郡主解惑。”
皇后眯着眼在她面上打量了半晌,誰也看不出皇后此刻臉上那一絲笑究竟是喜是怒,只見她微微擡了擡手:“你便去給蕙義講講吧,錦繡回來伺候着。”
今日這一出原本與長信宮就沒有半分關係,又有樂正容休在這裡瞧着。犯不着爲了某些人的私利將自己給折損了進去,叫那個妖人抓到了小辮子怎麼都不划算。
所以,她索性便將莊姑姑直接給喚了回來,這是打算如那妖人一般的作壁上觀了。
“郡主。”藍雲朝着唐韻福了福身子:“蕭二小姐被人發現打暈在了長信宮後面的偏殿裡頭,被發現的時候手中捏着只華貴的簪子。經辨認那簪子乃是宮中出品,衆人也證實她進宮之時並未攜帶着那隻簪子。內宮偷盜,按律當斬。”
藍雲聲音頓了頓,眼風在奄奄一息的秋彩身上掃過:“但,二小姐一口咬定這事情是您的丫鬟一手陷害。”
“自然是她陷害的。”蕭芷溪眼眸也不知朝着哪裡一瞥,突然就扯着嗓子喊道:“我被人發現的時候分明是被打暈了的,哪裡有那個本事去偷東西?”
她這麼一說藍雲便閉了口,眼看着鳳華殿中衆女紛紛點頭,顯然都覺得蕭芷溪說的很有道理。
唐韻朝着蕭芷溪淡淡看了一眼:“你也說你被人給打暈了,怎的就篤定是秋彩陷害了你?這天下間竟有人暈倒了還能看到東西的麼?”
這話說完,眼看着蕭芷溪神色一緊,張了張嘴半晌沒能說出一個字來,頗有些啞口無言。
唐韻微笑着繼續說道:“據我所知秋彩離開鳳華殿也不過片刻之間,回來之後一直與我在一起。即便在我離開之後,也是與我五妹妹在一處。這事情藍大小姐便可以作證。”
藍雲點了點頭:“不錯。”
“這麼說那人還是離開過鳳華殿,本郡主記得那丫鬟離開時可是跟着蕭二小姐一道的。蕙義郡主似乎並沒有跟着吧。”
冷然飄渺的女子聲線淡淡說着,唐韻擡頭看去,柳明萱正坐在皇后右手邊最上首的位子上。說了那麼一句之後便再沒了半點聲息,仍舊是冷月一般的高貴,似乎這紅塵俗世間沒什麼能入了她的眼。
叫她這麼一提點蕭芷溪立刻回過了神:“這賤丫頭跟着我出去的時候好些人都看見了,後來她說去替五妹妹取東西,之後就與我們分了手。定然是在那個時候偷了東西,之後我就被人給打暈了。至於怎麼去的那偏殿,東西又怎麼到了我手裡,可就真的不知道了。”
說着話蕭芷溪嘴角一扯,大眼睛裡面便氤氳出了一絲水汽:“皇后娘娘,您要替臣女做主啊。那個賤婢……害的臣女好苦啊!”
“一個丫鬟居然會去陷害自己府裡的小姐,這事還真是稀罕了。”柳明萱再度開了口,容色如先前一般的清淡。
這話說完,眼看着衆女眼神立刻就變了。
可不是呢,宮裡面的東西是隨隨便便一個丫鬟能拿到手的?何況,一個丫鬟能與個庶出的小姐有什麼牽扯?但若是……
衆人目光朝着唐韻飛快瞟了過去,嫡庶之爭互相構陷這種事情可真就不算新鮮了。
那一頭蕭芷溪哭的越發悽慘起來:“大姐姐,竟是你要害我麼?溪兒上次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父王已然責罰了溪兒,溪兒早已經改了。你怎的就這般容不下溪兒?”
衆女眸光交錯一碰,迅速想起了國師生辰那日發生的事情。
若說唐韻是因爲這個記恨了蕭芷溪,之後設局想要置她於死地,這可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皇后叫蕭芷溪哭的心煩,剛準備開口,卻看到一旁的樂正容休突然擡起了頭,酒色瞳仁中似乎有冷光一閃衝着她微微一笑。
皇后只覺得被那人盯着一笑,似乎一下子便聞到了地獄中濃烈的鮮血。於是,立刻閉上了嘴。
柳明萱幽幽嘆了口氣:“又要偷東西,又要將人打暈了拖去後殿,還得算準了時間叫人來起贓。這丫鬟可也真能幹!”
“不過是件小事問來問去的着實叫人心煩,依本公主看來也不必問了,但凡與這事有關的統統拉出去砍了,又省時又幹淨。”另一道女子聲音驟然間響了起來。
唐韻眯了眯眼挑眉看去,說話的女子坐在柳明萱上首。方纔她並沒有仔細去看,聽見那人說話這才仔細打量了她一眼。
女子年齡不大尚未及笄,身上穿着流雲錦的宮裝,繡着百蝶穿花的繡樣。大殿裡面有些悶熱,她便將白狐皮的披風脫了,交給個宮女抱着站在她身後。
細看過去,女子眉眼很是精緻,身段並不似北齊女子一般修長結實。反倒有種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約溫柔,小鳥依人般嬌小可愛。
聽說,已故全貴妃出身自江南大世家,這女子若是沒有猜錯該就是六公主——宗政如茵。見唐韻朝着自己看過來,宗政如茵便也直直迎上了她的目光。唐韻分明看到,她眼中有殺意一閃而逝。
“今天原本是個好日子,這般吵吵嚷嚷的着實無趣。母后,我瞧着這三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自己家裡頭的小恩怨還能弄到宮裡來了。不如都砍了,誰都不冤枉。”
柳明萱斂了眉目,顯然對宗政如茵這個說法很是贊同。
唐韻眸中冷芒一閃,宗政如茵定然是不放心偏殿裡的人,是以纔會親自過來盯着。
方纔一直沒有開口,卻在柳明萱暗示了她和秋彩蕭芷溪都有可能去了偏殿之後,突然就開口了。一開口便要將她們全部斬殺,竟是不問情由。
這擺明了便是寧可錯殺不可放縱,但凡有可能發現她秘密的……一個不留!
但後殿發生的事……柳明萱如何知道的?
“如茵。”皇后淡淡開口:“這事還沒問清楚呢,這般喊打喊殺的如何使得?”
宗政如茵一聽見皇后並不打算動手,眉目之間便閃過一絲焦急:“母后,這些人都敢偷到咱們宮裡來了。是將咱們都給當了傻子來耍弄呢。這般的張狂若是不給點子教訓,咱們皇家可哪裡還有半分顏面可言?”
皇后眸色一閃:“那便……。”
“皇上有旨,新年在即普天同慶,不可妄開殺戒!”
樂正容休捏着塊點心扔在口中,點心的味道顯然很是叫他滿意。於是眯了眯眼神色越發的慵懶,但說出的話語中卻仍舊如同帶着煞氣般陰沉。
皇后臉色一白,眼中的惱色卻飛快消失,淡笑着說道:“國師說的極是,今日原本就是不該見血的。何況當中情形如何並沒有真的弄清楚,蕙義可還沒有說一句話呢。”
宗政如茵眼底便帶出一絲惱怒,狠狠咬了咬牙,剛準備開口說些什麼,袖口卻叫柳明萱不着痕跡扯了扯。於是,便緩緩低下了頭,但那眼神之間分明很是不甘。
唐韻這才微微一笑:“你們說了這麼半晌,我竟是不知到底丟的是什麼東西呢。娘娘,可否叫蕙義也看看贓物到底是什麼樣子?”
她若是沒有記錯,那時候蕭芷溪手裡面攥着的分明是一條帕子。怎的如今聽着倒像是個了不起的玩意了?
後來,又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麼?
皇后點了點頭,莊姑姑便端着個托盤朝着她走了過去。唐韻低頭看去,托盤中放着那條她見過的撒花帕子,帕子正中放着只鑲寶纏絲倒垂蓮花簪。
這簪子?
唐韻眯了眯眼,樣子瞧上去並不打眼,不過是尋常一根簪子。但,你若是要細瞧,那簪子上用到的寶石分明極是剔透,純淨度相當的高。
唐韻用帕子包着簪子拿起來瞧了瞧,簪子的手工很是精細,並不是尋常市井手工作坊的技藝。而且,在簪子根部烙着個不起眼的珍字。那個字可是宮裡司珍房的標誌,代表着這隻蓮花簪是百分之百如假包換的宮廷出品。
“郡主可是瞧清楚了?”莊姑姑得聲音陡然低低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