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承榮一句看似隨意的話,卻如石破天驚一般,把殿中衆人震住了。
莊承榮看着他們震驚的表情,笑道:“京城大亂距今才二十餘載,你們竟都不記得那小歸山廟中之事,倒真是貴人多忘事了。”
賢王聽了,脫口問道:“難道說那些人被施的酷刑是你所爲?”
莊承榮驚詫道:“不是我又能是誰?難道是皇后嗎?她一個女子可做不出這等狠毒的事情來。況且經那件事後,也便成了我一貫的作風,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便是當日不知,那麼經由金二和北蠻蕭將軍事件,你心中也該有數了纔是,只要敢對皇后有一絲不敬,這就是他們必得的下場,你又一向自詡聰明,難道還想不到這些?”
一番話下來,倒讓沈侯等人放下心來,卻讓賢王夫妻悔之不迭。
賢王嘆道:“原來你那日一直都躲在那裡,倒是我大意了。”
莊承榮笑道:“我不躲着,難道要自投羅網,再給你殺我的機會?當日也多虧了使用那樣的酷刑,我才知道原來京城大亂是你有意放水之故,更是派人來追殺於我,既要取了我的命還要得到寶藏圖,不然我小小年紀豈不是被你母子二人的僞善給欺騙一輩子,那才叫可悲呢。”
賢王不由苦知,心中直悔:當日真是高看了沈秋君,卻沒想到竟是誤會一場,給沈秋君扣個惡毒不潔的帽子不要緊,卻讓他錯失正確判斷莊承榮的機會,以至於不能佔得先機,處處落了下風,最終落得如此地步。
沈昭英口內亦道:“怪不得……”
怪不得當日苗思潤吐露當年事時,莊承榮竟從未懷疑過沈秋君的清白,也怪不得向來小人的莊承榮對沈秋君如此的不同,兒時共患難的情義確實非其他的情感可比。
可笑他竟一葉障目,既懼怕沈秋君的狠毒。又怕她的事情被暴出後會帶累了沈家的門風,故一心要殺了她,便是她做了皇后,他還時時擔心小歸山一事敗露,沈家會因此遭了莊承榮的報復,如今看來倒真是杞人憂天了。
莊承榮看他們失態的樣子。心裡已經大體明白他們的所思所想,便不再理會他們,而是把目光看向珍姐兒。
珍姐兒此時雖偎依在母親懷中,但在莊承榮的目光下,還是忍不住哆嗦了起來。她早在母親口中得知沈秋君當年是何等的毒辣,卻不想罪魁禍首竟是眼前她心心念念之人。
莊承榮冷笑一聲,對着沈昭英夫妻二人笑道:“當日只因爲皇后走失。你們便要取她性命,事不成又將她除了族,不知對你們的寶貝女兒給朕下藥一事,該如何處理呢?”
沈昭英夫妻面面相覷,不管珍姐兒如何不好,到底是他夫妻二人捧在手心裡十幾年的寶貝兒,況且此時他們也已經明白,便是沒有珍姐兒之事。莊承榮也不會放過他們的,對着女兒的怨氣越發的少了。
莊承榮見沈昭英夫妻沉默不語,不由冷笑道:“你們倒是會寬於待己嚴於律人。也罷,還是由朕來處置吧。”
莊承榮說到這裡,一擺手。旁邊便有個內侍託了一杯酒走到珍姐兒跟前,莊承榮說道:“我說過凡是對皇后不敬的人,我必不饒他,你自然也不能例外。不過你要感謝上天賜給你的這張臉,使得你免了受皮肉之苦,這是一杯毒酒,你把它喝下去吧。”
沈大嫂知道事不可挽回,不由抱着女兒心肝肉地大哭起來,倒是珍姐兒經過一番掙扎後,心知自己是躲不過這一劫了,反倒平靜下來。
只見珍姐兒跪直了身子,將頭髮衣服收攏了一番,伸手拿過酒杯,對着莊承榮甜甜笑道:“人的命數果是一定的,我只怨上天讓我生不逢時,不能在正確的年紀遇到皇上,不過能死在皇上跟前,也總算了了我的一腔真情。”
珍姐兒言罷,看到莊承榮厭惡地將目光轉向一旁,心中淒涼,倒在心中生出一股豪氣來,擡手一口灌下酒去,復將酒杯放上托盤中,再看莊承榮時,卻見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眼中不帶一絲溫暖。
沈大嫂已經摟着女兒哭道:“事情怎麼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你這是要坑死母親啊,疼死母親啊。”
莊承榮冷笑道:“你放心,她死不了。方纔根本就不是要人命的毒藥,由朕親自賜死她,不說擡舉了她,若讓外人知道,豈不是要壞了我的清名。”
珍姐兒驚疑不定地看向莊承榮,而莊承榮下面的話,倒讓她覺得直接被毒死纔好。
只聽莊承榮說道:“朕怎麼能讓你這種品行的人,頂着那樣一張臉在人前行走,玷污皇后的名聲,這是毀容的藥物,三日後便可讓人面目全非,連你親爹孃都認不出你來。”
珍姐兒聽了,便覺得臉上好似真的不對勁了,可方纔好不容易積聚出的尋死的念頭,此時早就已消失殆盡,想到自己的絕世嬌顏會變得面目全非,頓時駭得一翻白眼,昏倒在母親懷中。
莊承榮此時已經命人把賢王一家打入天牢,沈昭英一家也被關了起來。
第二日,莊承榮便迫不及待地向天下宣告:賢王賊心不死,枉顧太上皇剛剛賓天,聯合衛國公沈昭英意圖逼宮造反,幸皇上得上天庇護,識破其詭計,才未釀成大禍,賢王一家罪不可恕,待太上皇入葬後,斬首示衆,沈昭英則因其戰功,免於極刑,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故捋去衛國公一職,全家發配邊關,而永寧侯府與此事無關,不作追究。
昨日莊承榮與沈家的反常,衆臣也看在眼中,待看到皇上宣告一事,倒是解了心中疑惑,更有那有識見的大臣,卻想到是因爲太上皇賓天,當今皇上沒了顧慮,這是準備將心腹大患一舉剷除了。
果然不出幾日,廢太子傷心太上皇去世,竟也一發病逝,而其兒子們也因後悔當日所作所爲,以死向祖宗及太上皇謝罪。
當今皇上連發感慨,直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廢太子一家雖辜負了莊氏的列祖列宗,倒還有些孝心,於是下旨厚葬了他父子幾人。
如此一來,雖然引得朝中上下諸多唏噓,倒也讓一些朝臣隱隱安下心來:爭儲之事總算是結束了,朝中大臣也不用再擔心皇上追查前事,同時也去了不安定的因素,大齊朝終可以平定一時了。
沈秋君果如她對莊承榮所說的那樣,對於這些事不再插手,只盡由莊承榮去處理,當然她心中還是有分爲沈昭英的幾個兒子感到惋惜的,尤其是對桂哥兒。
沈侯夫妻這次倒是沒有爲幾個內孫外孫向沈秋君求情,因爲一直以來沈秋君都做得夠仁至義盡的了,如果不是因爲她與莊承榮之間的情義,還不定被害成什麼樣呢。
再則,這次事件已經牽扯到前朝之事了,也表明了莊承榮已經沒有耐心陪着他們瞎折騰了,故他們也沒臉來求沈秋君了。
沈秋君之所以格外爲桂哥兒感到惋惜,純粹是想到前生之事,前世她真是拿桂哥兒當親生的來看待,費盡心力將他從那麼一個小不點養成一個小少年,尤其是他甜甜叫自己母親的時候,她的心都要化了,可最後的一個月裡,直到死都沒有等到他來看自己一眼,這怎能叫她心甘。
偏偏此桂哥兒不是彼桂哥兒,她連質問他的機會都沒有,而今生她雖不怎麼接觸桂哥兒,卻知他的確從不參與賢王的事情,反倒因爲父母之故,遭受不少的罪,損壞了身子,如此又要陪着一同赴黃泉。
沈秋君想到自己曾說過的不再過問此事,不由搖了搖頭,嘆道:“也罷,這或許就是他的命吧。”於是便將事情置之腦後,着手處理其他事務。
這時卻有宮人來回報:“廣源寺的了凡大師來求見皇后娘娘。”
沈秋君愣了一下,不過想到自己雖然不曾與他有來往,沈家及自己卻欠過他的情,便請人請了進來。
了凡大師來了宣了一個佛號,便直接對沈秋君道:“貧僧此來是爲娘娘解決難題的。”
沈秋君不由好笑:“我身爲大齊朝的皇后,有什麼事情解決不了,還要勞煩大師。”
了凡大師笑道:“實不相瞞,貧僧此次專爲了桂哥兒而來,這個孩子與我佛頗有緣分,貧僧今日是度化他的,娘娘也該知道他是無辜的,如果真斬殺了他,於他實在不公,娘娘向來慈悲爲懷,恩怨分明,想來也必爲此事而掛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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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秋君卻想到當年自己腹中那個無辜的孩子,不由冷笑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無辜又如何,是賢王不爲子孫積福,這才報應到兒女身上的。不然,如果當日賢王事成,我們一家老少又豈能有活路,難道我的孩子就不無辜了嗎,到那時上天又在哪裡,我佛又在哪裡?”
了凡大師慈悲地看着激憤的沈秋君,嘆道:“善惡因果皆有定數,這桂哥兒確實與我佛有緣,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於娘娘也是善事一樁,就當娘娘爲子孫積福,萬不可學了那賢王,因爲權勢,損了自己和子孫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