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展,倒是與寧森月所料一般相差無多,待至酉時上下,她便隱約聽見外頭傳來響動。
寧森月早已換好一襲華服,她端坐於貴妃榻上,且命青莜前去查看,青莜推開窗牖,入目便是穆雪柔領着一衆嬤嬤家丁款步而來。
青莜驚呼一聲,忙合上窗牖,來至寧森月身側稟報,“穆小姐她正往此處趕來。”
寧森月睿智一笑,說道:“莫要驚慌,你且進屏風後躲上片刻。”
青莜一副不明所以,她正打算追問,青筠適時扯了扯她的衣袖,對她使了個眼色。
青莜見此,便趕忙退至屏風後,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砰!!’
隨着一聲重物敲打在門扉上的聲響,未必拴上的門扉被推開,以穆雪柔爲首的一衆人出現在門檻外。
穆雪柔提起裙幅拽地的裙襬,緩緩跨入其中。
寧森月立刻展露笑臉起身相迎,“今日這是怎的,哪兒的風竟是把雪柔妹妹給吹過來了。”
穆雪柔冷哼一聲,直接道明來意,“我聽護院稟報,你私自賄賂膳房的嬤嬤,可是有何意圖?莫不是想着借她之手,離開西苑?”
寧森月眨了眨瀲灩清眸,一副不明所以,她道:“本妃實在是不知道雪柔妹妹這唱的哪一齣?”
穆雪柔見她裝傻充愣,便道:“我本以爲,世子妃嫂嫂是敢作敢當之人,既是世子妃嫂嫂不願承認,我便讓人來與你當面對質如何?”
言罷,她不等寧森月應允,便徑直擡手,拍了拍手掌。
下一秒,便見一護院推門而入,他來至穆雪柔身前,先是屈膝一拜,“屬下見過穆小姐。”
隨後他又對着寧森月道:“屬下見過世子妃。”
穆雪柔盈盈一笑,“李護院不必多禮,李護院,現下本小姐要你當着世子妃的面,將你今早所見重述一遍,你可有異議?”
李護院聞言,連連頷首,說道:“屬下並無異議。”隨後,他便起身,一番添油加醋的說道:“屬下今日按照慣例在門外看守,不想竟是見着世子妃的貼身婢女。”說到這,他突然將目光轉移至寧森月身側的青筠身上,說道:“正是此人。”
穆雪柔尤爲滿意,她緊接着道:“甚好,你且繼續。”
李護院緊接着娓娓道來,“那婢女當着屬下的面給嬤嬤塞了一根金簪,那嬤嬤接過之後還說什麼,定是會好生效忠世子妃,之後便走了,屬下所知曉便是這些。”
說完,他又趕緊垂下頭,一副謙卑姿態。
穆雪柔見他說完,又將矛頭轉移至寧森月身上,她道:“世子妃嫂嫂可是有何解釋?”
寧森月嗤笑一聲,反脣相譏道:“若是本妃當真有意收買那嬤嬤爲我辦事,便不會當着你等的面,光明正大行事。”
穆雪柔反駁道:“世子妃嫂嫂出牌向來不按照常理,我又怎知你安得什
麼心思?”
寧森月驀地與她對視,瀲灩清眸掠過一道詭譎眸光,她紅脣輕揚,似笑非笑道:“你也便只能趁着這僅有的時日打壓我,穆雪柔,待我翻身後,便是千倍奉還。”
穆雪柔瞳孔一縮,似是有些捉摸不透寧森月此言何意,她沉吟半晌,試探問道:“你以爲,你還能有翻身那一日?”
寧森月自信滿滿的仰起頭,瀲灩清眸盡是寒芒,“你大可睜眼瞧瞧。”
穆雪柔見她這般篤定,一時間心裡頭也多了幾分慌張,她始終定定瞧着寧森月,一雙美如清眸的眸子卻宛若犀利的刀刃一般,彷彿要將寧森月徹底剖析一般。
“你且先下去。”穆雪柔雖是瞧着寧森月,可口中的吩咐卻是衝着李護院。
李護院似是也嗅到一絲火藥味,他本也不願在此多待。
“屬下便暫且退下。”李護院逃似得推門離去。
穆雪柔勾脣淺笑,狹長鳳眸透着寒芒,她道:“舍利子失竊一事,不論你是否坐實,但只要過幾日大理寺的人,請你去牢獄走上一走,即便你最後被證實是清白的,也是名聲全無,景王府絕不會容忍你這樣的世子妃。”
寧森月嘴角上揚,揚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她彷彿是譏諷穆雪柔的自以爲是一般,這個自以爲將一切掌握在手中的女子,“可若是我能找到失竊的舍利子,不但不會受到聖上的責罰,反之,會受到聖上的嘉獎,爲景王府帶來無上榮耀。”
穆雪柔微徵,隨後,像是看待傻子一般瞧着她,“世子妃莫不是異想天開,那失竊的舍利子莫說是你,便是聖上親派的皇家暗衛,幾經搜尋也未能尋到那舍利子。你以爲僅憑你一己之力,便能找到那舍利子?”
寧森月聳了聳肩道:“若本妃告訴你,本妃已是尋到那舍利子的藏身方位……”她欲言又止,狡黠一笑,“罷了,此事事關重大,雪柔妹妹還是不大適合知曉。”
穆雪柔頓時面如鍋底,她冷沉着臉色,恨不得撕爛寧森月那雲淡風起的麪皮。
“哼,空口無憑之言誰會相信?既是世子妃嫂嫂這般篤定,那你我便拭目以待。”穆雪柔一甩水袖,沉着一張媚顏快步離去。
待穆雪柔走後,青筠纔來至寧森月身側,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說道:“世子妃,您說這法子當真有效嗎?穆小姐機敏聰慧,且謹小慎微,只怕她不會輕易上當。”
寧森月亦是不敢給出絕對的論斷,畢竟將來的事情誰也無法預料,而她僅能憑藉着她對穆雪柔大致的瞭解,猜測她接下來會如何行動罷了。
“此事你便不必擔心了,今日你也折騰累了,好好歇着吧。自從被幽禁在西苑之後,我知道你與青莜都不曾像樣休息過。”寧森月輕蹙着黛眉,眸帶愧色看着青筠道。
“青筠不敢當,爲世子妃效力,原本便是青筠和青莜的本分。”青筠面露惶恐,寧森月身爲主子,卻真心對待她們,已是青筠青莜莫大福分。
“是啊世子妃,該好好休息的纔是,您這幾日與她們周旋,
已是耗費太多精力,現下膳房送來的膳食也是越來越差,再這樣下去,世子妃的身子可怎麼熬得下去。”躲在屏風的青莜亦是上前附和着。
“我們現下被幽禁於此,待遇自是不必從前,膳食差些也是理所應當,不過今早我已給那嬤嬤遞了一根金簪,想來今夜她該會拿些好的來給我們。”青筠笑着說道,眉眼間盡是知足。
相對於青筠青莜的嬉戲歡樂,寧森月倒是顯得收斂許多,她倚靠在貴妃榻上,託着下頜,微垂着的眼瞼掩飾着眸中一閃而過的深思。
——
甩袖憤憤離開西苑的穆雪柔,攜着侍女秋榆回到雪苑,久久難以平息心中慍怒,她便是最見不得青筠那副囂張的模樣,分明早已淪落爲旁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可偏生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好似天生便比旁人高貴一般。
天生比旁人高貴……哼。
穆雪柔勾脣冷笑,美如清輝的眸子,盡是掩藏不住的厭惡。
一旁的秋榆見自家小姐又是一副陰晴不定的狀態,不由得戰慄,她只得陪着侯在一旁,不敢上前打攪。
好在過一段時間後,穆雪柔的心情漸漸平復,她倪了身後的秋榆一眼,淡淡道:“本小姐渴了,給本小姐沏壺茶來。”
言罷,她似是又記起什麼似得,囑咐道:“茶葉要得西湖龍井,切莫忘了。”
秋榆並未迅速離去,她露出爲難的神色,看着穆雪柔道:“小姐,這,並非奴婢不從,而是咱們這兒的西湖龍井已經用完了,前段時日,您說喜歡喝西湖龍井,便一直吩咐奴婢爲您烹西湖龍井。”
說着,她又趕忙低下頭,生怕穆雪柔一時動怒。
可結果倒是令秋榆異常驚訝,穆雪柔不怒反笑,用着理所當然的口氣說道:“既是茶葉用完了,便去內務庫取啊,難道這點,也得本小姐教你不成?”
秋榆聞言,點頭如搗蒜一般,她忙道:“是是是,奴婢這就去,奴婢這就去。”
好似穆雪柔便如洪水猛獸一般,秋榆逃似得快步離去。
見雪苑已不見那丫頭的身影,穆雪柔又警惕的望了望四周的狀況,見無人經過後,纔來至紫檀木桌前,拿起價值不菲的狼毫筆,在宣紙上書寫下娟秀小巧的字體。
隨後,又見穆雪柔將宣紙晾乾,小心翼翼的捲起來。
穆雪柔越過屏風來至內室,徑直走到一隻海東青跟前,將籠子打開,將海東青取出,並將信紙放入海東青腳踝上的信箋。
她撫了撫海東青背脊上的毛髮,隨後抱着它款款來至窗牖旁,將海東青朝着半空一揚。
待着一系列舉動完成之後,穆雪柔才合上窗牖,又故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來至梳妝檯前,拿起象牙梳梳理着如雲般的墨發,對鏡描眉。
她瞧上去極爲平靜,而剛剛那一系列詭異的舉動,彷彿是幻覺一般,若不是那紫檀木桌上,沾滿墨水還未清洗的狼毫筆,這一切好似便未曾發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