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凌燁從箭筒裡取了箭,還是一次直接拿了兩支,君傾那種想立刻掙脫那紅綢的衝動頓時更深了幾分。
而也就在這時,她忽然看到凌燁的脣動了動,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但君傾卻看明白了他要說的話,他說——相信我。
凌燁之前的話驀然閃進她的腦海裡,他說,“你只要相信我就夠了。”
君傾的身子緩緩放鬆了下來。
她擡眸望向凌燁,也是今夜,她第一次認真而仔細的看他。
他的身上也穿着金色的羽衣,烏髮高束,白玉簪通透無暇。
他就站在廣場的最中央,彎弓搭箭,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夜空中的光芒黯淡了下來,廣場周圍那些瑩晶的光芒彷彿都凝聚在了他的身上。
而他則是凝視着她,彷彿她是這天地間唯一的真實,像是他的眼裡心裡從來都只有她一個人。
君傾驀然笑了起來,覺得剛纔自己的緊張真是傻的可笑。
這是她認定的男人,他們之間相處的時間或許並不算長,但卻已經經歷過太多。
哭過笑過,吵過,鬧過,有心酸,有甜蜜。
天麓山遺蹟他爲她的犧牲。
神魔戰域並肩殺敵的生死之情。
陸安城裡是誰醋了又是誰心疼。
聖靈殿暗道的驚險,冰火兩儀山的內情。
所有的所有,一幕幕在她面前閃過,不過是短短時日,卻斑斕精彩得如同過了半生。
君傾想,不過是因爲她遇到了他。
她是他的十七,他唯一的妻。嘴上強硬,其實心底也早就默認了不是嗎?
就如同剛纔那小婢女所言,兩人既然要一輩子過下去,就一定要彼此信任。
信任嗎?她輕笑出聲來,面前這個男人,這個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護她的男人——如果她連他都不能信任,她還能信任誰呢?
兩支金色羽箭帶着破風之聲精準的射中她兩手手腕上的紅綢。
紅綢被箭勢帶飛出去,在半空中劃過兩道紅芒,引來羿族族人一陣瘋狂的喝彩。
凌燁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又是兩支羽箭輕鬆的解開了她雙腳的束縛。
君傾還是靜靜站在那裡沒有動,雖說這會兒她已經恢復了自由,但心裡卻完全沒有了要躲避的意思。
君傾忽然就想,羿族的這婚儀還當真是有些意思,若非兩人彼此信任,這儀式還真的很難完成。
她微仰着頭,目光靜靜的落在凌燁的身上,他那麼信任她,她又怎麼捨得讓他失望呢。
君傾這邊兒心態平靜了下來,凌燁的掌心卻已經微潮。
對着自己心愛的女人射箭,不得不說這很考驗他的心境,剛聽說這儀式規則的時候他就忍不住在心裡暗罵。
沒有哪個男人想讓自己的女人處在危險之中,更不要說是對自己心愛的女人射箭了。
就算君傾信任他,但他自己都緊張的不行,生怕有什麼意外會傷到她。
儀式開始之前,弓箭和羽箭他都仔仔細細的檢查了很多遍,確定都沒有問題他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可饒是如此,真的到臨陣之時,面對君傾他還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注意力。
前面的四箭射得還算順利,但接下來的兩箭,卻讓凌燁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
一箭要過頭頂,而另一箭,則是要正中心臟。
箭術他也是練過的,絕對不能算差,但他練習的目標都是木靶子,而現在他的目標是君傾。
想到萬一他射偏了一點兒就會傷到君傾,他的神色就越發緊繃。
他握緊了弓,在箭筒裡取出一支羽箭,對着君傾的頭頂瞄準,目光在君傾的臉上掠過,他不覺一愣。
君傾在笑,在對他笑。莫名的,他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君傾手腳的束縛已經沒有了,明明知道,接下來的兩箭,每一箭都是對準要害,她卻沒有躲。爲什麼?
凌燁不傻,他自然知道,君傾這是在告訴他,她信他。
其實所謂信任這回事,說起來似乎很飄渺不實際。說什麼兩個人要互相信任,動動嘴皮子很容易,可真的做到的能有幾個?真的不多。
可就是在這裡,兩個人莫名就明白了信任的意思。其實很簡單——不過是相信,相信對方不會傷害自己,死也不會。
頭頂的羽冠飛出去的那一刻,君傾的身子甚至連顫都沒有顫一下,臉上依舊帶着笑意。
這次就連蒼羿都忍不住叫了聲好,這樣的膽識,就是他們羿族最強悍的女子也及不上。
最後一箭,心口處的朱果。這也是最艱難的一箭。
想要讓射出去的箭更有力度,這很容易,可若是想要控制箭的力道,卻絕非易事。
那朱果就墜在她的衣裳上,穿透朱果,而又不傷及君傾,這實在是太難。也是對一個人箭術最大的考驗。
羿族的女子都知道婚禮上會有這樣的儀式,來之前會事先準備好護心鏡之類的東西。
蒼羿忽然想起,之前似乎忘了讓人提醒扶桑這個!如果她身上根本就沒有戴護具……
蒼羿臉色微變,忙開口道,“先等一等!”
而就在他這句話出口的那一瞬,凌燁手中的羽箭直奔君傾心口而去。
廣場上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看着那羽箭化爲一道白光射向君傾胸口,鋒利的箭鋒刺穿朱果——“呲”一聲輕響。
所有人都看到那羽箭將朱果刺穿,一片豔紅在君傾的胸口暈染開來,如同在她那雪白的羽衣上繡出了一朵血色薔薇。
君傾的手握住那羽箭,眉心微擰。
凌燁扔了手中長弓朝着君傾奔來,走到她身邊,手覆在她握着羽箭的那隻手上,君傾清楚的感覺到他的手都在微微顫着。
“十七,別怕,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我馬上帶你回去,讓我看看你的傷……”他臉色蒼白,說出的話都有些語無倫次的感覺。
君傾看着他這模樣,眸中閃過一抹柔色,輕笑出聲來,“我又沒受傷,看什麼傷?”
說着就將那羽箭舉起來,箭頭將朱果整個刺穿,卻只露出針尖兒樣的尖兒來,那一點兒連刺破君傾身上的衣裳都不夠。
凌燁的脣動了動,原本高高懸起的心臟突然回到原位,這樣的落差讓他整個人都有些懵。
就見君傾笑着皇者那箭尖上的朱果,“這果子的果漿顏色也太重了,把這衣服都給弄髒了。”
說着一臉可惜的望着自己身上的那羽衣,“我還挺喜歡着衣裳的,不知道還能不能洗乾淨啊?”
原本緊張不已的羿族族人看到這兒都不禁有些無語,但很快,整個廣場就被歡呼聲給淹沒了。
蒼羿站在不遠處含笑點頭,顯然他很滿意凌燁的表現,更是頗以凌燁爲傲。
震耳的歡呼聲讓凌燁恍惚回過神來,不放心的又確認了一遍,“你真的沒事?”
他的目光在她心口那豔色上掃過,很快便移開視線,顯然對剛纔的情形還心有餘悸。
他的手緊握着她的手,手還在微顫着,指節隱隱泛白他都還不自知。
君傾知道剛纔是真的嚇到他了,伸手撫上他的臉,卻發現他的皮膚冰涼的嚇人。
她有點後悔剛纔嚇他了,忙道,“我真的沒事了,你看,我還好好的不是?”
凌燁的手撫上她的臉頰,那溫熱的觸感卻像是刺激到了他一般,他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扯進懷裡,一手箍住她的後腦,強迫她擡起頭,脣跟着覆了上來。
像是迫切的想要確認她的存在一般,迫切而粗暴,脣舌激烈的攻城略地,擁着她身子的手更是一再收緊,像是要將她嵌入血肉一般。
圍觀的族人們起鬨的發出一陣叫好聲,卻絲毫不能阻擋凌燁的熱情。
凌燁放開她的時候,君傾險些站不住,整個人宛如被融成了一汪水一般,癱在凌燁懷裡。
凌燁的臉上這纔有了些許的笑意,指腹在她的脣瓣上擦過,聲音潮啞,“爺還以爲傷了你。”
他將她擁進懷裡,頭抵着她的額緩緩閉上眼睛,“你嚇到我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君傾的聲音明顯有些心虛,在凌燁睜開眼睛看她的時候,她咳了一聲。
“好吧,我承認是有那麼一點兒想要惡作劇的意思,誰讓你們要玩箭射活人也不事先通知我一聲。”君傾小聲嘀咕着,“要知道婚禮的儀式是這樣,來之前我一定在裡面穿一層盔甲。”
凌燁低低笑了起來,咬着她的耳朵道,“可別,你穿了等會兒回房爺還要幫你脫,多麻煩。”
君傾只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炸開,整個臉都燒了起來。
在府邸裡這混蛋耍流氓也就算了,這大庭廣衆之下,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這種話他竟然也能說的出口。
似乎明白君傾的心思,凌燁悠悠道,“你已經是爺的人了,洞房花燭你以爲你還能跑得了?別說剛纔爺壓了聲音那話,只有我們兩個能聽到,就算是別人聽到了他們也不能說什麼。”
說到這兒的時候他頓了一下,似乎想到什麼,眸底笑意更深,“嗯,他們要是聽到了,說不定會馬上催着我們去洞房。”
凌燁這話剛說完,小婢女就一臉激動的跑了過來,“少主,少主夫人,族長大人叫你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