慄良娣不安地踱步,聽了月瑩的話,她顯得異常深沉;月瑩垂首,她將綺傾苑發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彙報清楚,可是慄良娣並未因爲王姝的離宮而感到高興,反倒是更加心事重重。
“究竟是什麼事情誘使唐姬一定要將王姝留在了長公主府上。”慄良娣嚴肅地問:“這裡面肯定有問題。”
“據奴婢瞭解,這唐姬也是擔心殿下寵幸王姝,所以纔會不念姐妹之情,出此下策。”月瑩戰戰兢兢地說:“可見唐姬這個人連姐妹都不放過。”
“哼,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心裡清楚。”慄良娣啐了一口,說道:“這麼快就把王姝剷除,反而令我有些困惑。”
“聽說是王姝自願留下。”
“算她聰明。”慄良娣不屑地嗤笑:“知道留在太子宮根本就不可能飛上枝頭。”
“良娣,那接下來只有唐姬一個人,對付起來似乎也容易得多。”
“不,你別忘了。”慄良娣揮手說道:“上次宴會上,太子妃明擺了就是站在唐姬身邊,你也探知她們打算聯手,所以除掉唐姬身邊的王姝,我們還有另一個目標。”
“這,太子妃恐怕有些棘手。”月瑩面露難色地說。
慄良娣白了一眼月瑩,似笑非笑地說道:“誰說要對付太子妃?既然唐姬能想到聯手太子妃對付我,爲何我就不能聯手太子妃再反咬她一口?”
月瑩恍然說道:“良娣的意思是,打算與太子妃言和?”
慄良娣輕蔑笑道:“你啊你,跟了我這麼久,怎麼什麼事情還是要我來提醒。”
月瑩頷首欠身,誠惶誠恐地說:“奴婢愚鈍,奴婢怎能與良娣的才智相提並論。”
“哼哈哈,你就是這張嘴,懂得討好。”慄良娣咧嘴笑了笑,自傲地冷掃一眼月瑩。
月瑩傻笑一聲,故而又道:“奴婢這張嘴只有在良娣身邊才說真話,其他的人,奴婢纔不會放在眼裡呢。”
月瑩知道,聰明的主子是不會喜歡那些總是能猜對自己心思的婢女,但好聽的話誰都愛聽,只要拍馬屁拍得對,走哪兒都不成問題。
王姝將王熙兒的青絲一梳到底,她輕撫妹妹的髮絲,笑着說道:“又長了不少。”
“熙兒羨慕姐姐的青絲,如瀑繁密,又亮又黑。”王熙兒扭頭笑道:“不過熙兒相信有那一天的。”
“其實現在你的黑髮已經很好了,絕對要比姐姐還好。”
“真的嗎?”
“那是當然。”王姝伸手打開鏡奩,突然看到最下面的屜子裡放着一支十分漂亮的翠步搖,這不像是王熙兒的東西,於是她掏出來,好奇地問:“熙兒,這是你的步搖嗎?”
王熙兒轉身看到王姝拿在手中的步搖,立刻驚訝地搶過去,慌張地塞進鏡奩中;見到妹妹這麼緊張,王姝以爲這步搖裡面肯定有問題,她所知,妹妹從未有這樣精緻的步搖,要說她如今身上也沒有銀子買,難道是……
“熙兒,你……”王姝怔然地問。
“姐姐,你不要胡思亂想,這步搖是我的。”王熙兒也不笨,看到王姝的驚慌,也猜到她怎麼想。
王姝謹
慎地凝睇王熙兒,但見熙兒刻意避開她的注視,勉強解釋道:“姐姐,其實熙兒偶爾也會出府買點東西,這一來二去的,省了不少銀子,所以纔會想要買支步搖。”
“這麼說,你是拿的府上的銀子買的?”
“不,不是。”王熙兒搖頭說道:“是娘給的一部分,不過娘不知道我是買了步搖。”
“熙兒……”
“姐姐,熙兒長大了,也應該有自己的東西了嘛。”王熙兒撒嬌地說:“本來熙兒想存夠銀子再買一支送給姐姐,可哪裡知道這已經是最後一支,不過,姐姐要是喜歡,熙兒更高興送給姐姐。”
王姝定了定神,抿嘴笑道:“既然是你喜歡的,姐姐怎會拿去?不過你怎麼不拿出來戴着?這麼好看的步搖放在鏡奩裡面藏着,會不會太可惜了?”
王熙兒聞言心虛,又轉身走到另一邊,支吾地說:“熙兒在長公主府要做事情,戴着步搖始終不是很方便,所以還是不要戴了。”
王姝點了點頭,應道:“倒也是,難得你考慮周到,即便是自己喜歡也能以正事爲主。”
“好東西也不一定要讓別人知道啊。”王熙兒鬆了一口氣,轉身對着王姝笑道:“是姐姐說的,敝帚自珍,東西雖然一般,可是我自己珍愛就好。”
王姝欣慰地說:“看來熙兒果然長大了,我這個做姐姐的也時候放手咯。”
“姐姐,你可不能放手,就算熙兒長大,也終究是你妹妹啊。”王熙兒嘟囔地說。
王姝俯身一笑,颳了刮王熙兒的鼻頭,揶揄地說:“你啊,就知道欺負你姐姐我呢。”
“叩叩……”王姝端着一碗湯水,她敲的是母親臧敏的廂房。
“進來吧。”臧敏頭也沒擡,坐着整理錢囊;王姝半跪在墊子上,然後把湯水遞上去,說道:“娘,這是剛剛長公主賜給我的,我想拿來給你品嚐,聽說這是瑤柱絲湯,很鮮甜的。”
“唉,看到這麼一點銀子,我是吃龍肉也沒胃口了。”臧敏沮喪地嘆息,然後乾脆推開錢囊發悶氣。
王姝這才留意錢囊和一點碎銀子,不過她不知道娘要做什麼,於是又問:“娘,你這是要幹什麼?把所有的錢爲何分成好幾份呢?”
臧敏瞥一眼女兒,忿忿地啐道:“雖然你爹不仁,可我也不能不義啊,家中除了你們姐妹倆,還有兩個弟弟在啊,所以我呢,把錢會託人送到長陵去的。”
“娘,原來你一直都關心着弟弟他們。”王姝蹙眉說道。
臧敏語重心長地說道:“我豈止是關心他們,其實在你們尚未來長安城的時候,我就已經每個月託人送錢過去了,不過我也知道,錢到了你爹手上,就等於是到了賭坊,你們一個個都嘗不到一點兒好處。”
“所以那個時候娘纔會想方設法地和我聯繫上。”王姝咬着脣,自責地說:“可姝兒沒用,不能照顧好弟弟妹妹,還害得自己深陷危機。”
“這怎麼能怪你?”臧敏說:“追根到底也是做孃的不對。”
王姝又看了看桌上的碎銀子,便問:“娘,你剛纔嘆息是不是因爲銀子不夠用?”
“雖然是在長公主
府,可要養活家裡的三張嘴,也不是容易的事兒。”臧敏憂慮地說。
王姝深知母親的難處,於是她也沒多想,從自己兜裡掏出一些碎銀子放在桌上,說道:“娘,我這裡還有一些,你都拿去給弟弟吧,現在家裡沒人照顧他們,想想就怪可憐的。”
“可是你的銀子要自己攢着,以後娘是拿不出什麼嫁妝給你了,這點銀子你留着傍身吧。”臧敏拒絕王姝的好意,心裡不免有些愧疚。
王姝執意地說道:“娘,我是家裡的一份子,現在家裡有困難,我怎能袖手旁觀?再說了,我是大姐,理應要分擔孃的煩惱,至於以後的事情,那就以後再說吧。”
“姝兒,都是娘沒用,是娘讓你現在進退兩難啊。”臧敏欲哭無淚,唉聲嘆息地自責。
王姝安撫地說:“娘,事情過去這麼久了,我們就算是多麼不想,可已然發生,再也無法改變,既然如此,我們就要好好地活下去,正如您從小教導我,人活着不是爲了誰,而是爲了自己,所以我更要爲了自己好好地活着。”
“你能這麼想就好。”臧敏點頭說道:“現在風聲沒那麼緊了,找個時間我打算回去看看,我實在是不放心你那兩個弟弟,雖說你爹不會賣了他們,可是幾個男人住在一塊兒,我恐怕他們一樣沒有好日子過。”
“娘,要不我陪你?”
“不行,人多惹人懷疑,我還不能確定長陵現在的形勢,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那我真是速手無策了。”
“娘,那你自己千萬要小心。”王姝憂心忡忡地囑咐:“希望爹爹能經過這兩件事情之後有所收斂。”
王姝從臧敏的房間走出來,她關好門剛一轉身,突然腦海中閃過一個激靈;王姝冷靜地暗忖,不對啊,娘手上不是沒有多餘的銀子嗎?那她怎麼會給熙兒購置步搖這麼貴重的飾物?娘肯定不會說謊騙自己,那就是熙兒有問題了;王姝一時間陷入困惑中,因爲在她的印象裡,王熙兒是絕不會欺騙自己的,出現這樣的事情,肯定翠步搖的確含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近身侍從將煮好的茶放在桌子上,濃香勾起劉啓的注意力;於是劉啓放下竹簡,扭頭看着茶壺,壺嘴冒着很細的煙霧,只不過茶香不及王姝所煮的花茶。
“拿下去吧,我不想喝。”劉啓心煩意燥,冷聲下令。
“諾。”侍從只得將茶壺又捧走了,這時,晏南從殿外走進來,看到侍從手中的茶壺,於是與他交換了眼色,立刻晏南就明白情況,原來太子殿下心情鬱悶至極,連品茶的心思都沒有了。
“奴才叩見太子殿下。”晏南走到太子殿下跟前,畢恭畢敬地請安。
劉啓頭也沒擡,雙眼盯着竹簡,卻依然問道:“有事嗎?”
晏南賠笑兩聲,小心翼翼地道:“良娣讓奴才通傳一聲,公子榮已經在昭陽殿等候殿下。”
“榮兒?”劉啓聽到晏南提到兒子劉榮,像是給他的心吃了一顆定心丸,他強迫自己忘了王姝,換了心情衝着晏南笑道:“擺駕昭陽殿。”
“諾。”
晏南咧開嘴笑了笑,而後走到殿外,大喝一聲:“太子殿下襬駕昭陽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