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從首長手裡接過獎狀，但儀式還沒完。
首長從桌邊拿出一個精緻的木質盒子，從裡面拎出獎章。
八一軍功章，與前世看過的略有不同。
沒有後世那種紅色搭配，而是亮金色的“八一”居於橘色五角星正中，邊上有一圈銀，主章也比一等功大了整整一圈，看着就讓人眼前一晃。
首長親自佩章。
佩完，在他胸口拍了拍。
“地震期間，我在陝西，聽說了你的故事，很英勇，繼續努力，消防部隊是與老百姓聯繫最緊密的部隊，你們很光榮，責任也重大。”
厚重的嗓音，溫和的笑容。
方淮此時心中有太多想說的話。
如果能讓他滔滔不絕，他能在這裡講上兩個小時。
但，他只有回答一句話的機會。
方淮立正敬禮，道：“是，首長！我們正在積極推動隊伍改革，朝着專業救援，綜合應急，與快速反應的方向前進！”
聲音並不大，卻鏗鏘有力。
首長明顯後仰了一些，有點驚訝地看了一眼他的肩章。
隨後若有所思，又看了看旁邊的領導，露出一些笑容。
“專業救援，綜合應急，快速反應，不錯，新時代的消防部隊，應當有這樣的自我要求！”
領導說着，不由深深地看了方淮一眼。
旁邊的記者，不斷拍照，方淮餘光也看到攝像機正在向自己抵近，也抓住機會，再次回答道：
“請首長放心！”
首長眼神十分欣慰，但他並無軍中職位，沒有更多指示，只是低眼看了看方淮胸口那個軍校爲方淮參加會議而提前發放的姓名牌，擡手，在“方Fang淮Huai”上拍了拍，笑道：
“好！”
十分簡短的對話，就這樣結束。
方淮內心澎湃。
若把此時的心情比作歌，應是那首《打靶歸來》。
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後一句開始。
……
後來的會議，是整整五十分鐘的漫長髮言。
七次“同志們，朋友們”，提到了全社會的愛國主義、集體主義、社會主義精神，以及依然艱鉅的災後重建工作。
方淮其實有些發呆，但是僅從一些“國際機構”“外資企業”“國際友好人士”“工商L”“民主DP”“社會各界”等詞彙，便能感覺到一次巨大的災難帶來的後續反應，是廣闊而綿長的。
世界關注，國內的一個個團體，機關，更是要承擔起許多後續責任。
無怪如此隆重，高規格的表彰儀式，乃至牽動了一項軍隊最高榮譽的迴歸。
他在這大會上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榮譽和那兩句話的交流機會，已經心滿意足。
美中不足的，便是那枚懸掛在系統軍功值界面，無比璀璨的八一勳章。
系統提示，暫時無法兌換。
這個叼毛系統，還是一如既往的可（S）愛（B），八一勳章，600軍功值！但可兌換日期，竟然是2017年6月！
這不前世“八一勳章”重新設立的時間嗎？
大爺的，讓他看得流口水的600軍功值！能兌換三四個專家級領域的知識啊！居然還要等8年半！
一直無比珍惜時間的方淮，竟有了一種想給時間進度條拉快進的感覺。
但很快，他也心平氣和了。
也好，就當給未來一些期待吧。
29歲，也還年輕。
這樣，他也不必想着爲以後的人生儲存軍功值了，600點，足以支撐他未來的一些突發奇想。
況且，這才當兵第一年呢，以後的軍功值，說不定多得用不完，能讓他在厭倦消防工作以後，去其他領域再創輝煌。
多個領域的傳奇人物，想想還挺爽的，以後搞不好還能奔一枚“共和國勳章”呢！
…
50分鐘的講話結束以後，精簡的會議陳詞，便十分乾脆地散會了。
退場時，周圍的消防戰友無不盯着方淮看，但消防在今天的場內真的地位不高，大家都十分謹言慎行，連小聲討論都不敢有。
沒有一個上來搭話的。
直至完全走出了人民大會堂，和他一路的曹毅也纔敢轉頭盯着他胸口的八一勳章，喉頭涌動，興嘆了一句：
“發達了，方淮，你知不知道，武警十大忠誠衛士裡，都沒有咱們消防的名額？大家都在說，只能搞自己的消防十大衛士了！現在……全國第一批八一勳章啊！武警部隊都沒有！咱們整個消防部隊，以後都要以你爲傲了！”
方淮不由得深呼吸一口氣，摸着胸口的勳章，點了點頭。
“嗯…咱們消防今天能在部隊系統登堂入室，託了四川老百姓的福，不能辜負，每一次救援，都是咱們證明自己的機會！”
曹毅忍不住嘖嘖嘴：“你小子這兵當得，越來越局氣了。”
方淮皺眉：“BJ說局氣，是仗義，豪爽的意思，你跟哪個老大爺學的詞兒？淨瞎用！我這是一身正氣好吧？”
曹毅翻了個白眼：“是局長氣！”
方淮一聽，樂了：“那叫局裡局氣！”
說着，正欲大笑，一道聲音從後面傳來。
“小方，什麼局裡局氣？”
這一聲，方淮寒毛都快立起來了。
立馬轉身，看到於副局和幾個領獎的消防校官正笑着走過來。
啪地立正。
“局長好！！”
曹毅聽到這聲，也腦子發矇。
大會堂的領導，那是山高皇帝遠，論一句話決定他們的命運，還得是這位！
中隊改革如今風風火火，全靠人家一句話啊！
“局長好！”
曹毅有些忐忑，自己怎麼也得了葉加洪胡咧咧的毛病了？還是這麼關鍵的時候！
於副局卻笑容溫和，點了點頭，隨後揹着手走到方淮面前，盯着他胸口的勳章重重看了一眼，感慨道：
“沒想到，上級還是給了你應有的榮譽，組織沒有忘記咱們，以後，你的一舉一動，十幾萬消防軍人都在盯着，要向伱學習！你可要多多加油！更要謹言慎行，積極彙報！”
方淮取得這項獨一無二的榮譽，整個消防勢必要開展“向方淮同志學習”的活動了。
其實就以他的成就來看，沒人說得起二話，這一點，於副局是非常放心的。
只是現在方淮正在消防改革的風口浪尖上，他的許多想法，於副局也見了，很是大膽。
大膽到他都不敢隨意接話。
大膽到他不得不提醒一句謹言慎行。
方淮對這提醒，心知肚明。
但此次，他沒有像以前一樣說點領導想聽的，糊弄兩句，而是認真道：
“局長，這次到學校學習，我已經知道了理論聯繫實踐的重要性，您放心，以後，我會好好充實理論，也會充分實踐，下一次我再把方案遞到您面前，一定會是一份完整的，有理有據，有方法的方案！”還剩下一句，他沒說。
除了有理有據，還是一份有簽名的方案。
他一人之言不足以引起重視，也會讓領導面對風險而坐蠟，那他就要去拜訪各路專家，讓他們爲自己的方案簽名。
於副局聽到這話，便知道他還在堅持想那個快反的事，不禁嘖了一聲。
消防改革，優化能力，那都是好事，也是內部的事，風險阻力都在消防局的可控範圍內。
可方淮那“快反”部分裡有些事情雖然沒有寫，但光看這個名字，就明顯表達着：要將消防部隊向純粹的部隊體制靠近。
一個“快速反應部隊”，怎麼可能有這麼多冗餘的機關？
更名，改制，那就是觸及無數人利益的事了，上層支持，下面配合，都是極爲麻煩的事。
但看着這個越來越讓他重視的愛將，還是語重心長道：
“小方，其他的事，你大膽去做，這件事情…沒這麼簡單，一個方案，一個指示，背後是數千上萬的軍人要脫下軍裝，不要糾結在對與錯，有時候對錯不是最重要的。”
於副局這句話，其實已經是很認可他了，變相承認了他是對的。
方淮見話已至此，也不想跟領導嗆起來，只得道：“是，局長，您說的我記下了。”
茲事體大，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於副局知道這小子不到黃河心不死，不禁哧了一聲，搖了搖頭。
犟種。
只是，他同樣明白，利用好一個下屬，不一定要觀念完全相同，只要把正確的人擺到正確的位置，能發揮其最大作用即可。
方淮能力眼界氣魄，還有年輕，皆不缺，上能調到手邊當參謀，下能放到基層搞具體實踐，正是一把極爲好用的萬能扳手。
有時候級別也不是越高越好的，像胡培州，已至正團，讓他去搞試點，級別差得太多，其實遠不如方淮給他的感覺踏實。
於副局想到這些，笑道：
“八一勳章都有了，一等功還看不看得上了？”
方淮立馬道：“報告領導，當然看得上啊！這是榮譽！”
“看得上，明天上午九點半，到部裡，榮譽頒發儀式，和85名警察武警一起授功。”
“是！”
……
下午，故宮附近，全聚德。
不能說人來人往吧，只能說排隊排了快一個小時，仨人才上桌。
靠角的座位，金一鳴在服務員的注視，和周圍的喧鬧下，把菜單翻來翻去，考慮着半隻鴨子是不是不夠三個老爺們吃。
“什麼全聚德，改名叫宰一刀吧！真特麼貴！”
一名外地被騙人士叼着牙籤罵罵咧咧經過三人旁邊，點出了核心主題。
老金堂堂師級幹部，八一勳章首批獲得者，竟然僵持在這小小菜單之下，開不了口。
半晌，嘆了口氣，丟給方淮。
“還是你來吧！我先說，我選的地方，我請客啊！”
方淮樂了，看老金那樣子，肯定是妻管嚴了，兜裡沒貨。
翻了一下菜單，再笑，凝視女服務員。
“你們北京烤鴨，不好好賣鴨子，搞這麼多花裡胡哨的幹什麼？”
服務員被這年輕陽光的面孔盯得臉有些紅，解釋道：“現在外國遊客比較多…爲了首都的國際形象，菜單也迎合了一些外國口味。”
呵。
果然是政治中心啊。
一個服務員也能張口就談“國際形象”。
不過，一本白灼菜心賣48元，果仁西芹百合賣58元的菜單，怪不得老金糾結。
正師級幹部一個月的工資拿到這兒，怕是隻能天天吃素，而且還得限量。
“一隻鴨子，牛腩煲，椒麻…這個椒麻雙寶是什麼？”
服務員匆匆道：“啊，是牛肚絲，還有牛舌。”
“是四川口味嗎？”
“嗯！很正宗的！”
方淮擡頭，笑道：“你可別蒙我，我們幾個就是四川的翻鍋俠（廚師），你問問你們廚師手藝到底正宗不，吃不明白我可要退菜。”
服務員愣了一下：“那…我幫您到後廚問問。”
老金擺擺手：“行了，你爲難服務員幹什麼？快點兒點。”
方淮平時坐出租車都砍價，遇到這麼貴的，忍不住調侃兩句，看老金不好意思，只得把菜單給曹毅看了一眼。
“你吃啥？”
曹毅連連搖頭：“我隨便，我隨便。”
方淮這才收了菜單，然後暗暗掏出八百塊夾在菜本里遞過去，給服務員遞了個眼色。
“那就雙寶，再來個鱸魚和西蘭花吧。”
服務員站着，當然看到他放錢了，點了點頭。
老金聽得肉疼，但還是繃着笑臉道：
“夠吃不？”
方淮開了包毛巾，擦了擦手：“夠了，金師長，您那邊新工作還順利吧？”
“不錯，13軍的老單位，我熟。”金師長聽到這話，正了臉色。
“快速反應部隊？”方淮聲音壓低了一些。
金師長點了點頭：“你知道？”
方淮笑了：“我當然知道，咱們消防，不就是快速反應部隊嗎？只是你們屬於長途快遞，我們是同城外賣。”
金師長愣了一下，隨後大笑。
“你這個說法，貼切！”
曹毅也笑了：“你要這麼說，那我們可不止外賣，有時候也做堂食！之前那個起火油罐車，不就來吃堂食了嗎？”
三人再次哈哈大笑。
聊天的氣氛一起來，方淮也就開門見山了。
“不過，最近，我在想，怎麼把我們這個外賣業務，擴展到快遞行業。”
“哦？”金師長擡頭：“此話怎講？”
方淮摸了摸下巴，反問道：
“您覺得，什麼叫快速反應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