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大樓，被崗亭的燈光映出輪廓，崗亭裡那個低垂打盹的頭，不胖不瘦，略微帶了點雙下巴，是減肥成功的韓總。
站崗到處放哨，坐崗偷偷睡覺，就是這個味兒，久違的中隊。
到門口的第一幕，就讓他們找到了回家的感覺。
可惜，車上也沒有一個校官，能偷偷把帶着肩章的外套披在他身上，然後欣賞他醒來時驚恐的模樣。
——就算有，星星少了，恐怕也嚇不住人家韓總。
“叭！”
“叭叭！”
崗亭裡的小胖子抖了一下，擡頭，被一號車強勁的燈光射得擋住了眼。
眼神，還是逐漸驚恐了。
起身，扶帽子，跑出崗亭門，感覺不對，回去又拿起站崗應該戴的白色武裝帶瘋狂往身上扣，又衝出門，跑到大門前，發現手上空空如也，返身，又去拿開門的遙控鑰匙，狂按了好幾下開門，搞得門開開停停，半天才打開。
這特麼，僞軍+當代卓別林。
大家以前竟然都沒有發現，中隊竟然有這麼多喜劇人物。
“班長…你們回來了！！”
韓總一聲大嚎，車都還沒進院，樓上的燈都亮了。
這次前期去的15個人，加上第二批去的三個駕駛員和三個戰鬥員，攏共21個人，中隊三十一號，除了四個新兵，張隊吳排跟大隊一起行動，再除去司務長，常明，就剩下了兩個士官，申浩，曾治高兩個“臨期士官”。
一個第五年，一個第八年，都準備退伍，而且申浩纔剛從駕校學車回來，就沒帶他們去了。
孫敬五，陳鄭海，張洋，孟強也臨期，但是都不退，準備繼續轉。
當然，現在才五月底，到時候誰轉誰不轉的，也說不好。
樓上的窗戶，出現了倆臨期腦袋，隨後迅速消失。
一號車體積小一些，方班長開得也挺快，也沒休息，把二號車和大巴車都甩在了後面，他們是第一批迴中隊的。
車上的大家都沒等車進車庫，迫不及待下車，踩上了中隊前院的瀝青地面。
“啊……！哈！哈！”
“啊！”
“回來了！”
每個下車的人，一落地，都得嚎上兩聲，以表舒暢。
“小聲點，人家周圍還有居民在睡覺呢。”
方淮最後一個下車，關上車門，提醒道。
大家不由得到處看了看周圍靜悠悠的高樓。
是啊，在睡覺。
這凌晨的四五點鐘，安謐的樓房，無數人，在裡面靜靜地睡着。
北川那幾天的凌晨四五點，同樣的靜，不，比這還靜一些，連風都聽得到，靜得，卻可怕。
活着真好。
“方淮，回來了！”韓勇看沒人鳥他，發現了最後下車的方淮，立馬就是一個擁抱。
“哎，哎，慢點，累得很！”方淮拍了拍韓勇的背。
但傳來的手感，輕薄了一些，讓他不由得好奇地往韓勇背後看了一眼，半晌，才道：
“是瘦了啊！這段時間，鍛鍊了？…你這，你爹媽見伱，應該都認不出來了吧？”
韓勇減肥的速度一直挺快，只是每天都見，習慣了，這次離開一段時間再看見，還真瘦得挺明顯。
“哎，白天站崗，晚上訓練！”韓總表情苦哈哈地道：
“你不在，王鵬那個龜孫兒，把我們卷慘了！不過，曾班長每天都帶我們看新聞！
你們怎麼樣？還好吧？昨天我們還看新聞上說，聯合國秘書長都來了！到了映秀！一些老師都在帳篷裡上課了，震區現在還在救援嗎？”
方淮聽罷，不由得檢查了一下系統。
任務完成度，176點，任務時間，還剩下了最後兩天，26號，就沒了。
還差4點，能把最後一個腰部力量提升了。
這次救援，感覺腰力真的挺重要，要沒這個好腰，天天蹲着趴着，擡重物，長時間救援，根本頂不住。
他在災區，熟識的人都叫他“超人”，那是全面的身體素質頂起來的。
等到這個任務結束，至此，力量提升已經全部完成，內臟也強化了一輪。
他隱隱感到，這麼久沒出任務，第二輪內臟強化，恐怕會很晚了。
如果能拿到第二輪心臟和肺部強化，耐力或許還會有很大的提升。
軍功值，42.8。
這一趟，得到一個一等功，以他目前的身體素質，一等功對應的A級核心力量強化應該還兌換不了。
現在看來，軍功值還挺難拿的，剛有軍功值
是用來換200點軍功值，還是等身體能夠拿到A級核心強化，還得糾結一下。
方淮想了想，這才搖了搖頭：“災後重建已經開始了，能挖的，都挖出來了…北川那邊，應該還在挖吧。”
話說着，樓上的人已經下來了。
“班長好！指導員好！”三個新兵大喊。
幾人都點了點頭。
“曹指導，你們回來了！”曾治高和申浩也迎了上來。
“嗯。”曹毅點了點頭，但思緒還未從四川回來，看到倆人，想安排點什麼，卻一時想不起。
“呃…”
腦子空白之下，轉頭，看了看方淮。
這不是下意識的動作，而是他覺得方淮真的有能力安排工作了。
方淮心領神會，指着車上：“先把搶險救援服下車吧，器材遺失報損太多，休息一下，明天再搞，宋林，你帶他們三個弄一下車上的器材，我就不陪你們一起收拾了。”
“好！”宋林喜笑顏開。
這兩個多周，王鵬在中隊太積極，主事的曾班長有什麼都安排給王鵬，已經好久沒有人點到他的名字，讓他“帶着”同年兵幹事了。
其實誰帶誰，都是幹一樣的活，但是，心裡聽着就是舒服啊！
方淮開了口，曹毅招手，大家都伸着懶腰，一起上去休息了。連黃永這個不喜歡交際的獨人，經過方淮身邊時，都拍了拍他的背，道：
“這些事交給他們，走，上樓休息，你得修養一下。”
“對。”郝成斌已經把衣服褲子都脫了，露出了裡面的體能短打，隨手把那身全是泥灰，穿了十幾天的搶險救援服丟在地上。
一身輕鬆地伸展了一下胳膊，走上前來，拍着方淮的肩，道：
“衣服脫了，走，陪老子洗個澡！給我搓搓背！”
方淮呵呵笑，但還是把衣服給脫掉了，丟到門口草叢上掛着。
上樓前，給幾個同年兵眨了眨眼。
“弟兄們，太累了，交給你們了啊！”
宋林，肖海山當即笑着，整齊劃一地拍了拍胸，比了個大拇指。
做兄弟，在心中。
方淮也拍了拍胸，回了個大拇指。
男人的二逼禮儀。
王鵬站在原地，悵然若失。
變了，方淮變了。
走之前，他還保留着幾分列兵的刻意謙遜，讓他覺得有追趕的可能，但是一趟回來，他的謙遜，沒了，言談間，多了些沉穩。
大家，也更尊重他了。
這段時間，自己的追趕，好像並沒有什麼意義。
他的想法，得到了旁邊幾個同年兵的印證。
肖海山勾住了帽子歪歪的韓勇的肩膀，笑呵呵道：
“誒，韓總，方淮擱是立大功回來了？”
韓勇無語道：“我咋知道，我纔跟他講了兩句…”
宋林眼神憂傷：“你看他，現在都像領導了，狗日的…走的時候也不說把我拉上車，一個人就去立功了，他肯定要當幹部，拋棄我們了。”
韓勇擺了擺手：“你懂個逑，方淮當幹部也要明年了，除非他拿了個一等功或者榮譽稱號回來，他明年軍校學習回來，你都退伍了。”
宋林一聽，更憂傷了：“啊？我還說等他當了幹部罩我呢！要這麼久？”
韓勇嘿嘿嘿地笑：“那你留不留？”
“那不行，不留不留，一留就三年，瘋了，他當支隊長，讓我當司務長差不多。”宋林連連搖頭。
“切～”韓勇和肖海山一起比了箇中指。
……
中隊的熱水都放完了。
一幫人從洗澡間出來的時候，都跟飛昇了似的，一身的霧。
這個澡洗得，大家簡直把腳指甲都摳乾淨了。
身上除了泥土，污垢，老覺得還有血腥氣，怎麼洗，也覺得沒洗乾淨。
大家回到班上，出發那天亂丟亂放的鞋子被子碼得整整齊齊。
最牛B的是，燈一開，每個人的被子上，都放了一塊平安扣。
“我擦…”
方淮離牀最近，拿起來一看，還是玉的。
這特麼絕對是韓總的手筆。
笑道：“韓胖子。”
郝成斌也笑了，他也同樣知道了是誰弄的。
“這個小子。”
一塊玉扣，也許幾百塊錢，不貴，也不便宜。
重要的是這份心意，讓大家心裡一陣溫暖。
中隊，有人天天念着他們，等他們回來。
“唔……”
一坐下，特勤班的三人都發出了長嘆。
牀啊。
居然有牀。
太特麼軟了。
都說部隊是硬牀，但一坐上去，比起北川漢旺硬梆梆還有蟲的地面，簡直是溫柔鄉。
“這特麼，簡直是天堂。”一向硬漢的黃永都扛不住了，動作迅速，喜滋滋地鋪牀。
郝成斌本來躊躇着要不要給白玲打個電話，一沾這牀，像便秘治好了似的爽，一堆睡覺的被子褥子一鋪，火速上牀。
“別說話，別說話，黃永，把窗簾關了，老子要睡到後天。”
方淮也樂了。
部隊這地方，看着生冷，但一熟悉了，真的跟家沒什麼兩樣，那熟悉和舒適感，旁邊還有兩三戰友吹着牛B，到處都是溫暖。
鋪上被子，走進學習室，手機充電器插上牆邊的電源，給爹媽發了條信息：
“已回到中隊，老頭子注意安全。”
又給楊哥發了一條：
“到中隊了，洗完澡了，晚安。”
還沒走出學習室，手機就重新亮了起來。
楊很快：乖，晚安。
方淮笑了笑，這才走回自己牀邊，一頭栽了下去。
想念已久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