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沿着兩百多米長，幾十米寬，卻偶有四五米高的廢墟上行走。
小白雖然穿着鞋，但三隻腳行動不便，爬高下低的這麼久，已經有些一瘸一拐。
但方淮沒有讓它休息。
他連地震救援隊已經尋找到的生者都未參與拯救，就是爲了能夠找到更多生的希望。
才27個小時不到，機會還很大的。
真的很大。
今天一天，救援隊已經搶救出來三個孩子。
偶有兩聲叫喚，方淮便在原地插上一根撿來的木棍。
“這下面有人！”方淮指了指腳下的土地，再次大喊。
遠處的救援隊擡頭看了看，又揮了揮手，表示知道了。
忽然。
“汪！”
小白再次在原地嗅了嗅，只叫了一聲。
方淮驟然回頭，趕緊低下了聲，道：
“你確定？”
“汪！”
方淮趕緊退開了一些，不再踩在那塊板上，伏着身子，對着一處空隙大喊：
“有沒有人！下面有沒有人！”
口裡的氣息，揚起了一片塵灰。
“有沒有人！”
方淮再次喊了一聲，後直接趴在地上，耳朵貼着一塊水泥板。
“登。”
裡面，傳來細若遊絲般的動靜。
方淮的心，劇烈跳動。
“這裡有人！！活的！！”
大多數人無法理解，在一片死寂中，找到了一點點生機的那種激動。
整個方圓200米內，除了已經找到一處活着的學生，正在小心施救的救援隊，所有挖不動了在地上大喘氣的人們，都動了起來，向這邊衝。
“來了！”
“快！把你們的生命探測儀拿過來！”方淮大吼。
…
兩分鐘後。
方淮手裡探測儀信號板上顯示着一下，一下的聲浪。
“有了！真有！”家長和救援隊，全都沸騰了。
“挖！”有位破衣爛縷，頭上還囫圇包着個紗布的男人大喊。
“不行！慢點！下面情況未明！不要動鎬！搬！仔細點搬！”方淮趕緊大聲提醒。
“對！先搬這塊頂上的！”
救援隊的人說着，拉住了水泥板的一邊，方淮趕緊起身，扶着另一邊。
生命的最後幾米，是靠手來搭橋的。
一堆體格並不小的碎石面前，消防的任何裝備，都用不上。
連鏟子都用不上。
方淮蹲在地上，機械化地往一邊空地奮力扔着石頭。
一塊，三塊，八塊…
每當有大塊的石頭，就得站起來，用上腰力，把石塊擡起來，丟到一邊。
…
地震救援隊用的探測儀，和消防一樣。
每10分鐘，方淮就把生命探測儀探測線塞進廢墟的縫裡，讓大家停下手腳，敲磚一次。
這也是大家唯一的休息時間。
得到迴應，便繼續瘋狂幹活。
五點半時，不遠處的一支救援隊發出了激動地大吼。
“看到人了！看到人了！”
“第四個！活着！”
“孩子，挺住！很快救你出來！”
圍着剛纔那個地方施救的救援隊都站起來大吼了，臉上的滿足，像是產房門口的父親，得到了一個新生的孩子。
一羣家長，匆忙趕過去辨認。
方淮也站了起來，夠頭望了望那邊。
見到一個救援隊的已經在弓身往那片縫隙裡鑽，似乎不需要幫助，便繼續低頭，搬石頭。
兩邊都很重要，眼看這個坡越來約矮，傳來的聲音信號也越來越強烈，裡面都是十幾歲的孩子，在密閉空間困了二十幾個小時，他們的恐慌可想而知。
得趕緊打開空間，至少要能說得上話。
……
20分鐘後。
天，已有些陰沉了。
“不行不行，這裡要頂撐！還要剪開鋼管，同志！”一名救援隊的隊員大吼。
知道他名字的李紫陽更是大喊：“方淮！”
方淮緩慢直起有些痠疼的雙腳。
“伱快去幫忙吧！我們來搬！”周圍人道。
現在整個學校有三處正在挖掘，都是經過檢測，有活人的，各聚了一堆，在緊急清理。
哪邊出現了狀況，大家就趕過去，看能不能搭把手。
方淮兩步跳下坡，用手臂衣服擦了擦臉上的泥灰，沿着那邊小跑過去。“什麼情況？”
“孩子在最裡面，不能動彈，很狹窄，還有一條鋼管攔着！”進入施救的人又退出了身子，大聲道。
方淮聞言，皺眉道：“你先出來，我進去看看！”
說着，倆人很快交換了位置。
方淮打開頭燈，從大家在半坡刨出來的一個側洞，緩慢而進。
遮擋的磚石，讓他只能用一個十分別扭的姿勢，緩緩爬進。
裡面，很臭。
是一種代表着幸運的屎尿味。
人能拉屎撒尿，代表還活着。
但一個孩子在裡面聞着這味道，度過漫長的時光，該有多可憐。
密閉空間的救援，連他都感覺有些難受。
等方淮大半個身子進去的時候，頭燈映射到了孩子的臉。
那個男娃子，十五六歲的樣子，臉上有着一些乾涸的血跡，一塊石頭壓在他側臉，把他的臉卡得死死的，一旦掙扎，就會被石頭劃破。
幸運的是，兩條鋼管斜撐住了一塊大石，爲他營造了一片生存的空間。
但不幸的是，那兩條鋼管，也擋住了他重回光明世界的路。
孩子側着些臉，眼睛閉着。
但感覺到方淮頭燈上的燈光，好像清醒了一些，眼睛微睜，帶着一些好奇，想更側一些，看清方淮的全貌。
“叔叔…”這個小不了方淮幾歲的孩子，沙啞着開口道。
“別動，別動！”方淮趕緊道。
孩子的喉嚨，動了一下，又沒說話了。
方淮看出他很想說話。
在這個廢墟里被掩埋，就是在昏迷和清醒間不斷輪轉。
昏迷時幸福，也許還能做上一個美夢，清醒時，便是地獄。
一邊檢查着鋼管，一邊溫聲道：
“你叫什麼？”
“C…建強…”
“陳建強？”
“…曹…叔叔，我痛…”
“曹建強…腿受傷沒有？”
“不…受傷，下面有人…我剛纔聽到有人說話…是個女…”
男孩說話的意識，已經有點模糊了，但卻說了一句讓他震驚的話。
方淮趕緊到處看了看，迅速退了出去，大喊道：“裡面的小孩說，還有人！”
旁邊的李紫陽一拍手，頓時道：“我就說嘛！這個高度，明顯是在二樓！一樓可能還有！”
方淮卻摸了摸頭：“光是頂撐石板和剪切鋼管不行，你們思路錯了，我敲了敲，石板太脆，上面的重量，是靠鋼管撐着的，就算撐住石板，石板也頂不住。
還得…從上面想辦法。
我現在把液壓千斤頂送進去，減小坍塌的可能性，下面還有人的話，這堆廢墟，必須完全挪開。”
說罷，看着另一邊。
那邊，也許存在着同樣的問題。
地震救援隊員們爲難道：
“人不夠啊…能搬開上面，誰願意開這個洞？狹窄空間救援，難度太大！
但是…就我們這麼點人，要把孩子救出來，沒有一天，根本不可能！”
方淮四望。
外面的街道，還有一些大喊的聲音。
此時的鎮上，大概沒有一個隊友在閒着。
“再發動些羣衆過來吧，我也問問隊友。”方淮說着，拿起了約定好只有急事才能使用的對講機，調大了聲音，道。
“曹指導，曹指導，我是方淮，漢旺中學，是否有人能過來支援？”
無人迴應。
方淮皺了皺眉：“曹指導，曹指導。”
“Z…大首長來了，先等等，很快。”
方淮忍不住拿起對講機，吼了一聲。
“什麼首長也不能耽誤救援啊！十萬火急！這兒至少有三個學生等着救命！”
那邊，再次沉默。
方淮忍住怒氣，趕緊讓地震救援隊的安排人出去找人，隨後拿起液壓千斤頂，準備進入洞中，撐起空間。
大約一分鐘後，曹毅的聲音傳來。
“方淮，方淮，人在哪裡？”
方淮剛至洞口，又有些不滿地退了出來，直接坐在地上，拿起對講機道：
“漢旺中學！需要三支葡萄糖！”
“收到收到，援軍來了！”
方淮這才眉目稍解，重新進洞，小心翼翼地安置手裡僅有的一個千斤頂，撐住了裡面縱深最長的一塊石板。
看着小孩又開始熟睡，不禁伸手從兩根鋼管間穿過，探了探他的鼻息。
沒曾想，那雙眼睛，又微微睜開了。
“叔叔…我在堅持…”
方淮頓時鼻子一酸，連心理學書學的安慰話術都忘到了九霄雲外，輕聲連連道：“好，好，堅持住，叔叔馬上來救你！”
此時，忽聽外面一聲聲呼喝，由遠及近。
“一二一！一二一！”
“加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