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山下。
戴曜拾階而上,看着往昔熟悉的一幕幕,卻沒有半分回憶的心思。
菊鬼斗羅默契的保持着沉默,在前方引路。青鸞斗羅也緘口不言,只是緊緊跟在幾人身旁。周圍的守衛如同雕塑一般,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神聖的階梯上,只有幾人的腳步聲在迴盪。
“到了。”
不多時,四人登上了教皇殿前的平臺。菊斗羅轉過頭,對戴曜道。
“謝謝。”
戴曜點了點頭,正欲向前走時,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
“戴曜,比比東不是善類。如果遇到危險,你在教皇殿裡做出動靜,我就會衝進去救你。”
傳音的人,正是青鸞斗羅。
戴曜是他寶貝徒弟鳳梧桐的丈夫,他可不忍心看着鳳梧桐以淚洗面。
雖然他不清楚戴曜爲什麼離開武魂殿,也不清楚比比東爲什麼一開始陰謀殺害戴曜,最後又頂着衆人的壓力,保下戴曜,但他清楚,比比東曾對戴曜抱有敵意,因此,他很擔心比比東會在今日與戴曜會面時出手。
如今的比比東,就算是他都感到深深的畏懼。
聞言,戴曜微微一愣,旋即回過頭對青鸞斗羅微微一笑,以示感謝。
旋即,邁步向前,走到那扇巨大莊嚴的石門面前。
雙手用力,緩緩推開,石門沉重的聲音在空曠的教皇殿裡緩緩迴盪。
陽光灑落,戴曜的影子被投射進教皇殿內。
戴曜的目光先在那高高的教皇御座上掃了一眼,意外的發現,那道想象之中的高高在上的身影並不在。愣了一下,才發現那道絕美的紫色倩影,竟然站在御座的下方,與他平視。
比比東依舊那麼美。
時間對她而言,彷彿靜止一般。
精緻典雅的紫色長裙,緊貼着身體的弧線,給人一種欲罷不能的誘惑力。一雙完美無瑕的長腿被紫色羅襪包裹,最後放入那雙光澤誘人,被寶石點綴的黑色高跟鞋中。
可那張美麗的臉頰,卻沒有一絲笑意,冰冷的同時,帶着讓人情不自禁頂禮膜拜的威嚴與尊貴,讓人升不起半分褻瀆的想法。
“好久不見,比比東。”
沉默半晌,戴曜無喜無悲的道。
看到這個曾經與自己親密無間,如今卻反目成仇的女人,戴曜心中雖然略有幾分感慨,但更多的卻是警惕。
警惕她再一次對自己出手。
“好久······不見。”
頭頂紫金冠,手持教皇杖,比比東遠遠的望着戴曜,目光微微顫抖着,有些艱澀的道。
今日的場景,她等了太久太久。
當年,因爲胡列娜與千仞雪的原故,她選擇殺死戴曜,一勞永逸。可是,在戴曜離開之前,爲了不讓她因爲羅剎神的考覈,手上沾滿鮮血,再也不能回頭,而選擇將九十九級的雄厚魂力都贈予了她。
她這才明白,這世上如果說還有人關心她,那就有且只有戴曜。
可是,她卻親手將他推走了,甚至還想殺了他。
直到後來,在戴曜留下的信中,她才明白了一切。明白了胡列娜爲什麼會知道‘修羅皇’的身份,明白了戴曜爲什麼會突然被千尋疾派往天鬥帝國,和千仞雪產生聯繫。
是她誤解了戴曜,甚至沒有給戴曜一個辯解的機會,才導致後來讓她後悔終生的結果。
曾經在羅剎神境中,彼此信任,相互扶持的場景,時不時的就在她腦海中閃回,讓她痛不欲生。
如果說,當年從那地獄一般的密室中出來,玉小剛是她活下去的信念與希望;那麼,經過這一系列事情後,戴曜不僅取代了玉小剛的影子,甚至猶有過之。
是戴曜讓她從地獄中看到了希望。
如今,挽回的希望就在眼前,她願意不惜一切代價!
心念一動,教皇殿的大門轟然關上。隨着比比東魂力的釋放,整個教皇殿與外界完全隔絕起來。旋即,比比東一步步緩緩走向戴曜,高跟鞋落地時發出的清脆腳步聲,在教皇殿內迴響。
感受到周圍的變化,戴曜陡然一驚,喝道:
“比比東,你想做什麼!”
僅從比比東釋放的氣息來看,她的修爲果然已經達到了九十九級的層次!
背後的布帛瞬間崩碎,海神三叉戟嗡鳴着,飛入戴曜手中,直指不斷靠近的比比東。大海的氣息,打在比比東所佈置的結界上,泛起陣陣漣漪。
同樣是神級力量,沒有高下之分!
“海神三叉戟?!海神的傳承!”
比比東心頭一震。
她立刻明白了戴曜這幾年去了哪裡,難怪沒有半分消息。不過,她很清楚以戴曜的天賦,一定會獲得神祇的認可,只是沒想到是海神罷了。
那海神島可是據說不允許外人進入。
比比東因爲震驚而停在空中的玉足,緩緩落地,依舊不急不緩的靠近戴曜。她一邊走着,一邊說道:
“戴曜,我並沒有惡意,爲了今天,我已經等了太久太久,只要你能原諒我,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那清冷的聲音中,竟帶着幾分祈求的味道。
聞言,戴曜愣了一下,旋即冷笑道:
“哼!這就是你付出的代價?!將我囚禁在這教皇殿中?!比比東,當年你想殺我的事情,我還沒忘!”
“我給你留了信,告訴了你事情的真相!可這麼多年過去,你做了什麼?!那魂獸隱藏在供奉殿的奸細,還安然無恙,別告訴我你無能爲力!”
聞言,比比東微微一笑,拄着教皇權杖,緩緩停在戴曜身前,讓那海神三叉戟指着她的心臟,緩緩道:
“你說的對,我對不起你,當年的那件事讓我後悔終生。但正因爲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所以我纔沒有急着動手。如今我教皇殿正與兩大帝國開戰,實力分散,如果強行對那隻魂獸動手,勢必引來供奉殿的激烈反彈。”
教皇殿雖強,但與兩大帝國的戰爭就分去了教皇殿大部分戰力,如果強行對雄獅斗羅動手,引來供奉殿反擊的話,整個戰局可能都會功虧一簣。
比比東說的話的確很有道理,但戴曜卻並不相信。
如果比比東真的願意付出一切代價,來換取他的原諒,那麼,當年曾逼走他的罪魁禍首,比比東爲什麼還留着呢?
從另一方面來說,比比東爲了大陸局勢,暫且擱置雄獅斗羅的事情,那就更印證了戴曜的猜測!
戴曜並不是一個自戀的人,希望比比東爲了他而放棄一統大陸的計劃。
但是,從原著中就知道,比比東有些心理變態,爲了心中想要的,確實願意不惜一切代價。可是,她卻並沒有爲了換取他的原諒,而除掉逼走他的罪魁禍首,也就是說,比比東所說的是謊言!
察覺到戴曜眼眸中寫滿的不信任,比比東心中一痛。
這是她自作自受。嬌軀微微顫抖着,迎着海神三叉戟,緩緩向前,直到海神三叉戟的主刃,刺破她的衣服,停在她的皮膚前。
“你要怎麼才能相信我?”
比比東有些顫抖的道。
看到比比東的動作,戴曜瞳孔猛地一縮。手不受控制的就想收回去,可是,當初比比東想要殺他時的決絕,立刻浮現在眼前,止住了他的動作。
“我信不信你,有什麼關係呢?”
戴曜冷冷的道。
比比東與戴曜冰冷的雙眸久久對視,放下一切防備,緩緩向前。
鋒利的海神三叉戟主刃刺破了比比東的皮膚,一點點沒入她的胸膛,刺向她的心臟。
“瘋子!真是個瘋子!”
戴曜心中暗罵。他能察覺到,比比東沒有任何防備,就連魂力都沒有動用,如果真的刺穿心臟,那誰都救不了,只有死路一條!
原著中,比比東被海神施展的‘一去不返’給擊得粉碎,卻仍然活着,是因爲她施展了不死之身。可是,她現在連魂力都沒有動用,又怎麼使用魂技呢?
“比比東,你想幹什麼?這種苦肉計對我沒有用!”
戴曜怒喝道。
身體的刺痛,比比東彷彿根本沒有感受到一般,看到戴曜眼眸中閃過的那抹退縮之意,比比東絕美的臉上,反倒升起一抹病態的潮紅!
對!就這樣!
只要繼續這樣,戴曜說不定就會原諒我。哪怕真的刺穿心臟,但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那也值了!
面對戴曜的怒喝,比比東不進反退,臉上更是浮現了一種得償所願的笑容。海神三叉戟的主刃越刺越深,鮮血止不住的涌出,滴落在地面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在空曠的教皇殿內,分外清晰,如同一柄柄巨錘,擊打在戴曜心中。
“比比東,你想死嗎?”
戴曜憤怒的聲音中,有些微微的顫抖。
比比東依舊沒有絲毫的遲疑,繼續前進,臉上病態的潮紅愈發濃郁。就算海神三叉戟的主刃,已經極度接近她的心臟,她也沒有停下。
感覺到海神三叉戟距離比比東的心臟越來越近,戴曜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愈發急促,心跳的聲音,也越來越大。望着比比東那堅定的眸子,戴曜心中微微一顫。
如果他不收回海神三叉戟,可能比比東真的會用自己的心臟撞上海神三叉戟的主刃。
比比東的生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間。
他這次回來,是要比比東死嗎?
他捫心自問。
不是的,當年他之所以從武魂殿叛逃,是因爲其中有太多太多的誤解,最後才導致比比東決心殺了他。因此,他能理解比比東做出的選擇,對比比東的態度,更多的是氣憤。
恨她不相信自己,連一個讓他自辯的機會都不給。
恨自己當初一片真心餵了狗,試圖將比比東從地獄中拉出來,最後換來的,卻只是那想殺自己的決絕。
如今,比比東以死明志,他還要堅持下去嗎?
就在海神三叉戟即將捅進比比東心臟的那一瞬,戴曜猛地收手,海神三叉戟從比比東胸膛處瞬間抽出,鮮血噴涌間,比比東有些虛弱的向前跌倒。頭上的紫金冠跌落,掉在地上發出幾道清脆的響聲。
戴曜趕緊抱住比比東,沒有使用魂力的她,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只是身體強橫很多。
戴曜能察覺到,直到他最後收回海神三叉戟的時候,比比東仍在向前。也就是說,如果他什麼都沒做的話,比比東已經死了。
比比東就是在賭命!
“你這又是何必呢?”
戴曜望着懷中虛弱的比比東,無奈的說道。
沒有了紫金冠的束縛,比比東盤起的紫色長髮如同瀑布一般傾瀉而下,沾染了幾分胸前的血液,有幾分悽美的感覺。
被戴曜抱在懷中,比比東終於得償所願,臉上病態的潮紅,如同紅霞一般,紅彤彤的一片。
戴曜收回兵器,就意味着還是心疼她,就算心中有怨氣,也不想傷害自己。
這世上,關心自己的唯有他!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原諒我!”
比比東美麗的眸子中,世界彷彿褪去了顏色,唯有戴曜的臉龐那麼鮮豔,不顧傷勢,雙手緊緊摟着戴曜的腰身,彷彿生怕再度失去似的,虛弱的聲音激動到顫抖。
比比東選擇用生命去讓自己相信,戴曜又怎麼不明白她的心意呢?
原先的那些猜測都不重要了。
感受到比比東那顆滾燙的心,戴曜放下了些曾經的怨氣,摟着比比東纖細的腰身,掃了眼比比東胸前血肉模糊的窟窿,輕嘆一聲,道:
“好了,快用魂力,把傷勢恢復。”
戴曜避開比比東那熾熱的目光,輕聲說道。
“不!”
比比東毫不猶豫的拒絕道。
“如果我不是受傷了,你還會這樣摟着我嗎?”
比比東直視着戴曜,反問道。
當年,在羅剎秘境中,她與戴曜共同經歷羅剎神考第一考,當時二人彼此扶持,生死相依。那個時候,戴曜懷抱着她讓她休息,是她從地獄一般的密室中走出之後這麼多年來,唯一讓她那千瘡百孔的心,暫時停泊的地方。
如同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貪戀。
她不想再失去了。
聞言,戴曜心頭猛地一顫。
這位多年在外人嚴總高高在上,霸氣威嚴的教皇冕下,想要的其實很簡單。她在用冰冷的外表,來保護曾經那個遍體鱗傷的單純聖女。
她從未變過。
也就是自己在機緣巧合之下,獲得了她的信任,有了接近那個被比比東重重保護,已經接近死亡的,曾經那個比比東的機會。
或許自己還有些埋怨比比東的想法,但一想到這些,都不禁化作了一聲嘆息。
“就怪自己這該死的同情心吧!”
戴曜暗罵一聲自己,緩緩抱緊了比比東,在她的耳畔輕聲說道:
“你放心吧,這一次我不會再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