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女子卻好似未曾瞧見他一般,面向崖壁走去,待看到那壁上所刻的「鳳凰臺」三字時,她的腳步擦緩緩停了下來,一雙似秋水般清澈瑩亮的眸子露出了微微的喜悅,但旋即便又變成了古井無波的淡然,幽幽的說道:「這便是數千年前鳳凰的涅槃之所麼?」
唐歡又不禁道:「姑娘,你說的沒錯,這裡的確就是鳳凰涅槃的地方。」
然而,白衣女子卻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只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唐歡大感詫異,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她看不見我麼?還是她不屑於與我說話?
正當他驚疑不定之時,鳳凰臺周遭的水霧卻似被什麼東西攪動,陡地翻滾起來,如潮水般紛紛向四周退卻,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這鳳凰臺竟變得異常清晰,那株龐大的梧桐樹也現出了它那完整的巍峨身姿。
這突然的變故並沒有驚起那白衣女子太大的反映,她輕柔轉身,微風捲起面紗一角,清秀嬌容轉瞬即逝,卻益增其神秘氣息。望着遠方迷濛天際,她眼中掠過了幾絲難以名狀的無奈和蕭索,低聲自語道:「這麼快就來了,果然萬事不能強求,這或許就是我的宿命了……」
唐歡聽後一愣,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東西快來了?
他正要出聲詢問,卻聽到一個深沉而略帶冷厲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飄來:「嫣茹,你既已知道今天的結果,又何必強悟天機?你既已明白自己的宿命,又何必強扭乾坤?如今即便是你找到了鳳凰涅槃時融聚自身靈氣所幻化而成的「鴻蒙仙鏡」,也不可能助你擺脫神識禁錮的命運了……」聲音忽聚忽散,如遊絲般縹緲。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令唐歡大驚,轉身打量了周圍一遍,但無論如何察看,都只發現鳳凰臺中只有自己與那白衣女子二人,唐歡實在找不到是誰在說話,不過他卻也從那番話中知道了那白衣女子名叫嫣茹,到鳳凰臺的目的也是爲了那「鴻蒙仙鏡」。
這叫嫣茹的女子忽地笑了:「你說的不錯,我潛修奇門易數,借天地之靈機,順陰陽之氣運,窺生死之玄奧,不知爲這天下芸芸衆生避過多少災禍,增過多少福惠,沒想到我千算萬算,到頭來卻逃脫不了自己的輪迴。」
那聲音哼道:「前日之因,今日之果。這世間萬事萬物的存在本有其自身的法則與規律,豈能容你以一人之力而妄加更易,自你第一次強泄天機時起,便已註定了今日上天將你神識封入「鎖靈臺」的結局。」
唐歡聽他們二人對答,一時滿頭霧水,嫣茹和那個人有什麼過節嗎?那「鎖靈臺」又是什麼樣的所在?
嫣茹看了看身前那巨大的梧桐樹一眼,淡淡的道:「上天?哼,說得好聽!昔年,鳳凰能以靈畜之體超越生死,擺脫你們的控制,終爲神獸之尊,我嫣茹雖無鳳凰之神力,卻仍願學鳳凰捨命一搏,即使是灰飛湮滅,卻也無怨無悔。」
聲音雖依舊是那麼的平靜,但語氣間卻顯示出嫣茹的堅
定決心。
那人頗有些意外的道:「嫣茹,你既精於奇門易數,應該早已知道只要有我出現,你便再無逃脫的希望……」
嫣茹打斷御風的聲音,道:「我說過要逃了嗎?」
「……」御風似乎一怔。
唐歡聽了這許久,仍是有些難以明白,忍不住上前幾步,來到嫣茹的身邊,想要問問她這是怎麼回事,然而嫣茹卻於此時霍地縱身而起,躍入了那水氣翻騰的懸崖。
她的眸子依舊是那般的清幽,不帶絲毫死前的哀傷,彷彿此去不是生命的終結,而是與天地自然的水乳交融。
「不要……」唐歡大驚失色,急忙前衝,向嫣茹抓去。
可令唐歡悲哀的是,他的右手明明已抓住了嫣茹的裙子,卻沒有半點握在實處的感覺,彷彿那嫣茹的衣裳甚至嫣茹這個人都是用空氣織就而成的。
唐歡望着自己的右手,呆若木雞,嫣茹的嬌軀未受絲毫的攔阻,若流星急速墜落鳳凰谷。
嫣茹的這番舉動似乎大大地超出乎了那人的意料,但他只是微微地驚咦了一聲,並未他加以阻止。
嫣茹這番跳崖,是再無生還的希望了!一條年輕的生命就這麼輕易地消逝,唐歡心中感傷之極。
可是,就在這時,鳳凰谷下卻猛然迸射出數道璀璨的彩色亮光,衝破谷中那重重的霧氣,直上雲霄,一個圓月大小的東西快速從深潭中浮現出來,陣陣光澤朝四面八方擴散,望之就像是一朵傲然綻放的彩蓮。
「鴻蒙仙鏡!」那人驚叫了一聲。
唐歡注目一看,心中大訝,「鴻蒙仙鏡」明明是在自己的身上,那人爲何說下面那陣彩色亮光便是「鴻蒙仙鏡」?唐歡忍不住伸手入懷,卻摸了個空,不由更是驚異,「鴻蒙仙鏡」到哪裡去了?若下面那個真是「鴻蒙仙鏡」,那初時感覺中融入自己體內的又是何物?
那「彩蓮」似乎專爲嫣茹而來,一出來便直直地向從高空墜落的嫣茹迎了上去。
在接觸到嫣茹的剎那,「彩蓮」陡地猛地擴張數倍,將嫣茹的身軀完全吞噬其間。隨着嫣茹的勝雪白衣逐漸消逝,周圍的七彩豪光卻迅速收縮,瞬息之間,那朵盛放的「彩蓮」便成了一面平淡無奇的薄鏡,劃過優雅的軌跡,輕柔地沒入潭底。
果真是「鴻蒙仙鏡」!
那鏡子雖與唐歡相距甚遠,可唐歡還是一眼便將它認了出來。
霧氣聚攏升騰,鳳凰谷很快又恢復了原狀。
良久過後,遠方天際始傳來一個蕭索的聲音:「嫣茹啊嫣茹,你不甘承受神識被鎖「禁神關」的命運,來此鳳凰臺想借助「鴻蒙仙鏡」之靈氣以對抗宿命的降臨,卻未料到你如今不但神識、更連軀體也爲「鴻蒙仙鏡」所吞沒,雖然你最終逃脫了上天的安排,可這代價也未免太慘重了,唉……」
悠然的嘆息,愈淡愈遠。
「喂,你是什麼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唐歡衝着天空大吼了起來,只聽得聲音在四周震盪迴旋,那人竟也如嫣茹一般,絲毫不理會唐歡的存在,半晌都沒有回答,想是早已離開了此處。
鳳凰臺四周依自水聲震響,轟鳴散射。
這世上竟會有如此詭異的事情,只聞其聲不見其蹤的怪人、從容赴死的年輕女子、神秘莫測的鴻蒙仙鏡,以及他們二人之間那些莫名其妙的對話都令唐歡如墜縹緲雲霧之中,分不清辨不明,更令唐歡難以理解的是那怪人和嫣茹居然都無視他的存在,竟連一個眼神都吝於給他!
難道自己真的不存在於這個世間麼?否則何以他們都對自己視若無睹?
莫非是我已經死了?
這念頭剛從腦海中浮現出來,唐歡眼前的景緻突然大變,那連綿起伏的崇山峻嶺,那浪花飛卷的流水,那龐大粗壯的老梧桐樹……這一切都好似突然化作了煙雲,消失得無影無蹤,身周依舊是那片澄碧的天空。
耳畔風聲驟然響起,他的身軀居然又開始如隕石般地朝下落去……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卻是這種將死未死,似真還假的詭譎折磨!
「啊……」
唐歡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恐慌,閉着眼睛張嘴大叫了起來。
吼叫出來,心中頓時舒暢了許多,耳邊風聲不再,代之而起的卻是一個驚喜的聲音:「醒了,醒了,他終於醒了……」
聲音嬌柔甜美,也有些耳熟。
唐歡情不自禁地睜開了雙眼,一張嬌俏的面頰印入了眼簾。
「黛月小姐!」她居然就是自從在普照寺分別後便再沒見過面的藍黛月!
唐歡猛地坐了起來,打量了周圍一眼,卻見自己正身在一間小木屋內,有點像是以前來過一次的雪影醫爐,當下不由看了身邊的藍黛月一眼,狐疑的道:「黛月小姐,這是什麼地方?你怎麼會在這?我不是在做夢吧?」想起方纔見到的那些匪夷所思的情景,唐歡還以爲面前出現的恐怕又是另一幅虛幻的場面。
藍黛月嫣然笑道:「瞧你,剛醒來就這麼多問題?你現在身上都插着針,還是先好好地躺着別動,等小影兒幫你把針全起出來後再,我再把事情一一告訴你!」說完,便又輕輕地按住唐歡的肩膀,讓他重新躺回了竹牀。
小影兒是誰?唐歡沒有問出來,因爲發覺自己只穿着套單薄的內衣褲,全身上下果真如藍黛月所說,插着幾十枚明晃晃的銀針,而且那每支銀針所扎之處,竟時不時地傳來一股刺痛搔癢的感覺,就好似有無數只螞蟻在啃咬一般,極爲難受。
這時卻又有兩條俏麗的身影出現在了木屋門口。
「雪影……」唐歡不覺叫出聲來。
進來的正是雪影和白薇,她們在隔壁房間聽到了這裡的動靜,知道唐歡多半已然甦醒,便急急趕了過來。
雪影衝着唐歡微微頷首,便到牀弦處坐下,一支支將唐歡身體上的銀針拔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