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爐內,雪影用多種方法檢查了唐歡的身體,把自己累得香汗淋漓,卻沒找出任何病因,不由有些泄氣。
白薇替上一條手絹,道:「雪影,我看他的樣子分明是睡着了,不像是得了病啊!」
雪影接過手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苦笑道:「我雖然明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不過用各種方法檢測,得出卻都是同你一樣的結果,看來我得再好好研究研究才成。」
白薇卻充滿信心的道:「別灰心,以前那麼多疑難雜症你都治好了,我相信這次也難不倒你,你一定把你的相好救醒過來的。」
「但願吧……」雪影嘆了口氣,卻倏然轉頭看着白薇,「呃,你說什麼好?」
白薇加重語氣,一字一頓的道:「你的相好!」
雪影雙頰羞紅,啐道:「死小薇,瞎囔囔什麼,我和他也只見過兩三次面而已,什麼關係都沒有,頂多只是朋友!」
白薇笑眯眯的道:「這可說不一定,男女之間的緣分是十分複雜的,有些人相處幾十年,感情都十分的淡漠,可有些人,就算才相識沒幾天,卻好像在前幾世裡就已經認識了一樣,很快便能成爲知己,不知道你和他……」
要是再讓白薇說下去,還不知她會講出什麼話來。
雪影不待她說完,就嗔目膛聲的道:「死小薇,再胡說,我可饒不了你……」說着,兩手便伸向她的腋下,想搔她的癢。
白薇卻似早就料到了她的這一招,見狀迅速地跑到木門口,衝着雪影做了個鬼臉,道:「我曬草藥去了,你就慢慢在這裡給他檢查吧!」
說完,這小丫頭嘻嘻哈哈地跑去了旁邊那專門放置藥草的小屋。
雪影看着沉睡如故的唐歡,輕輕地嘆息了一聲,走進內屋,搬出一大堆古籍,仔細地查閱起來。待翻到一本《奇聞輯錄》時,雪影那雙美妙的眸子不由一亮,這書中竟載有這麼一則怪異之事:西漢武帝時有位叫壤駟子都的年輕人,在一次出海回來後便一直沉睡,無論用盡什麼方法都不能令他甦醒,他的家人無法可施,正爲他準備後事之時,卻有位經驗豐富的老大夫說他得的一種名爲「離魂」的奇症,即人雖昏睡,但其意識卻遊離於體外,只要時機一到,無須用藥,便自會醒來。果然,兩年之後,壤駟子都竟真的睜開了眼睛,有人問他沉睡的兩年有何感覺,他卻說是做了個很長夢,在夢中游遍了三山四水,九洲十島……
對照看來,唐歡的症狀豈不是和那西漢時的壤駟子都一樣,也得了那「離魂症」?
雪影正待仔細琢磨琢磨,卻忽見白薇匆匆跑了進來,興高采烈的囔道:「雪影,有朋友來了!」
「什麼朋友啊,這麼毛毛躁躁的?」雪影頭也不擡的道。
白薇還沒有說話,就聽得另一有如黃鶯鳴叫般的美妙聲音替她回答道:「小影兒,連我來了你也不起來
歡迎一下?」
「小月兒!」
聽到那聲音,雪影幾乎是條件反射似的站了起來,轉過身去,果見白薇的身畔多了名亭亭玉立的美貌女子,正自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她居然就是——
藍黛月!
晃晃悠悠之間,唐歡只覺眼前一片繽紛迷影,手上的「鴻蒙仙鏡」竟幻化成一片七彩的霞光鑽入了自己體內,熱烘烘,暖洋洋,似有一道道熱流在四肢百骸來回轉動,帶來了一股說不出來的舒服感覺,彷彿徜徉於雲端之上,飄飄欲仙。
唐歡舒適地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左右打量了幾眼,卻猛地發覺自己腳下空蕩蕩的,竟真的漂浮在那碧藍的天空中。才發現這一點,身子卻突然直直地朝下墜落,耳邊風聲呼呼直響,唐歡開始時難免張皇失措,不過很快便平靜了下來,苦嘆了一聲,暗道:「我就這樣死了麼?死了也好,奴嬌,我很快就來陪你了……」
這段時間以來,他曾無數次想象過自己死亡的情景,卻從沒意料到自己竟會從九霄雲外掉下來摔死!這一下去,不知道摔落何方,卻定將粉身碎骨,想起自己或許會曝屍荒野,無人埋葬,他禁不住有些黯然。
下墜的速度愈來愈快,唐歡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讓自己什麼也不去想。可結果卻是事與願違,在臨死的瞬間,他的思維與感官竟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敏銳起來,腦中不自覺地跳出了玉奴嬌死前的身影。
玉奴嬌面頰上那痛苦的神色令唐歡心頭浮起了難以言喻的悲傷,恍若水月庵前的情景又重新放映了一遍:「對……不……起……」
「沒……用的……我……這是……自作孽……不……可活……」
「你……不要……傷心……我……我不是……奴……嬌……」
當時的場面越來越清晰,玉奴嬌說的那三句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唐歡的心頭掠過。
「奴嬌,你真是太傻了,你讓我不要傷心,可那樣失去了你,我能不能傷心嗎?」唐歡心如刀割一般,臉上冒出了深深的黯然,心中喃喃念道:「我不是奴嬌……我不是奴嬌……你不是奴嬌誰是奴嬌……傻瓜,你怕我傷心,死了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是誰麼……」
這般傷感地想着,唐歡忽然腦中靈光一閃,輕輕地咦了一聲,回想起玉奴嬌說最後那句話時的神情,忖道:「不對呀,奴嬌分明也是愛我的,否則她在死前也不會如此愧疚,可既然這樣,她沒道理說出自己不是奴嬌這麼幼稚的話來啊?這到底是爲什麼……看她那時候的表情,似乎努力想告訴自己些什麼,難道說她真的不是奴嬌?可她若不奴嬌,又怎能與奴嬌生得如此相似?莫非她是奴嬌的雙胞胎姐妹……」
當時唐歡因心痛玉奴嬌之死,而一直無暇細思,如今一琢磨,卻不由生出了幾絲疑慮。
若在水月庵前死的不是奴嬌,那真的奴嬌一
定還在水弄潮的手中,她再次被水弄潮所控制定是十分難過,如果再知道自己就這麼摔死了,豈不是會更加的痛不欲生?不行,自己即便要死,也得將這件事弄明白了再說……
「我還不能死……」唐歡大吼了一聲,心底突然涌出了一股強烈的求生意念,身軀使勁地掙扎了起來,只是他這一動彈才發覺自己下落之勢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下來。他睜開眼睛一瞧,頓然又喜又驚,原來他雙腳已踏上了實地。
唐歡笑逐顏開,放眼四顧。
只見周圍奇峰巍然,挺拔峻聳,直似玉柱擎天,其間古木林立,怪石突兀,峰上雲海翻騰,霧靄繚繞,竟恍若到了一處仙山妙境。
一株巨大梧桐虯枝繞節,蔥蔥蘢蘢,層層疊疊,佔據了唐歡所立平臺的大半個空間。樹後卻高崖壁立,直衝雲霄。兩側流水翻滾,如兩匹白練一般衝下臺前虛空,聲勢震天,霧氣騰涌,使這平臺便如漂浮嫋嫋的雲霧之中。
「鳳凰臺?萬壽梧桐?戲水雙龍?」
唐歡嚇了一大跳,這裡不就是月眉山嗎?我方纔還在紅溪市,怎麼眨眼間就跑到這裡來了?唐歡猶自未能相信,凝目朝對面的那坐月靈峰望去,卻見那邊林木聳峙,密密麻麻,一片蔥鬱,竟見不着半分有建築物的跡象。
普照寺哪去了?那山腰上不是明明有寺廟的嗎?上次在鳳凰臺時都能從這裡看見,爲何這次卻全都不見了?
唐歡只覺匪夷所思,腦海中堆滿了疑問。
此時一陣清風吹拂而過,鳳凰臺上水霧漸漸稀少。
那梧桐樹下卻突然多出了一位臉蒙面紗,身穿白裙的年輕女子。衣裳隨風獵獵舞動,映襯出那如山川起伏般的玲瓏嬌軀,那露出的肌膚晶瑩如玉,竟似有一層淡淡的光澤在皮膚下隱隱流轉,清麗奪目。
烏黑的秀髮挽在腦後,如細絲一般的雙眉飛揚入鬢,眼角微微挑起,鑲嵌於秀眉之下的眸子猶如深夜於天幕中獨亮的寒星,深邃黑亮。她雖然蒙着面紗,可看到她的眼睛卻好似能令人肯定那面紗下掩藏着的定是一副閉月羞花的絕世容顏。她仰首望着那株龐狀的梧桐,美眸輕眨,睫毛微顫,似有一種淡淡的憂愁從中飄蕩而出。
唐歡心中震驚,震驚於他竟沒有看清楚這女子是從何而來,然而他卻更加的驚喜,當初他剛得到「鴻蒙仙鏡」不久,曾經做了一個綺麗的美夢,那夢中出現的也是一位戴着面紗的白衣女子,雖然那次同樣沒有見到她的真實面目,可唐歡在看見這女子的剎那,卻完全可以斷定她與眼前的女子就是同一個人。
那是一種相同的感覺,彷彿看到的是飄然下界的月宮仙子,不帶絲毫的人間煙火與塵俗,縈繞於她身畔的是無處不在的輕靈氣息,便如黃鶯啼唱、山泉叮咚一般充滿令人心曠神怡的靈動。
唐歡忍不住向她走去,微笑道:「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