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現在在大街上遇到趙姣姣,我肯定不會拿正眼瞧她。我寧願去追我們班最醜的喬小婭。
那時的高三(2)班,我最關注兩個人,一個是趙姣姣,另一個就是喬小婭。喬小婭常沒理由地衝着我笑,笑起來比哭還難看,想不注意她都不行;偶爾,趙姣姣也會向我驚鴻一瞥,像我偷了她傢什麼東西似的,目光裡充滿了堅定的懷疑。趙姣姣看我的時候,我就避開她的目光撓頭。我撓頭是因爲頭皮發癢,而不是害羞。
那時候我很想愛一個人,確切說是想愛一個女同學。有一天上體育課,趙姣姣盯了我足有一分鐘之久,還捂着嘴哧哧地笑。就在那一次,趙姣姣眼睛裡伸出兩隻手,把我的心給摘走了。
愛上趙姣姣之後,我像一隻孔雀,開屏的**特別強烈,但要引起趙姣姣的注意並非易事。趙姣姣學習好家境也好。我和喬小婭則不行,每次考試,喬小婭都要和我競爭倒數第二的名次,這讓我很反感。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茶飯不思、精神恍惚,睜眼閉眼全是趙姣姣的影子。有一天,我和哥哥去另一所學校幫人打架。回來的路上,趁打了勝仗的哥哥得意忘形,我把我和趙姣姣的事說了。我問哥怎樣才能把趙姣姣弄到手,哥吐掉嘴裡的菸蒂,像外國人那樣聳了聳肩:你知道女人最喜歡男人什麼嗎?——氣質!
我問哥,什麼是氣質?
哥把蕩在額前的長髮使勁向後甩了甩,說,這就是氣質!
哥的話讓我茅塞頓開。從前我三個月不洗一次頭,現在差不多三天就洗一次頭,並且從家裡偷出香油抹在頭上。從此,我的愛情開始像頭髮一樣瘋長。除哥之外,沒有第二人知道我蓄長髮的秘密。
當我的頭髮差不多和女同學的頭髮一樣長的時候,我就像一隻驕傲的大公雞那樣在她們面前晃來晃去。有時還故意讓額前的長髮垂下來,然後神經質地向後甩兩下。但令我深感沮喪的是,我的一番苦心並沒有得到趙姣姣的青睞,趙姣姣看我的眼神依然充滿了堅定的懷疑。而喬小婭的熱情卻增了十分,常常在同伴面前搔首弄姿迴應我。
我的長髮在那個年代註定是不能長久的。母親終於忍無可忍,死拉硬拽着把我拖到了一家理髮店。那天,理髮店的生意特別好,惟一的一位麻臉理髮員忙得不亦樂乎。臨近中午時,麻臉花兩塊錢,從街上買回一個夾肉火燒權充午餐。麻臉剛在火燒上咬了一個月牙兒,理完髮的一位顧客就要付錢離開。麻臉收錢找零的當口兒,一隻混進店裡的野狗突然把麻臉放在板凳上的火燒叼走了。麻臉追狗無果,回到店裡狠狠地罵了一句:*的,今兒個給狗理了一個頭!那時候理髮兩塊錢,收入恰好能買一個夾肉的火燒。那位顧客是好事的人,問麻臉說,你這人咋這樣說話呢?於是一遞一聲吵了起來。在他們混亂的廝打中,我狗一樣逃出了理髮店。
剪掉長髮之前,趙姣姣必須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我心裡是這樣想的。理髮未遂的當天下午,在放學回家的一個偏僻路口,我攔住了趙姣姣。那天風很大,我感覺自己的長髮在風中飄揚成了一面獵獵的旗幟。
我說:趙姣姣,你站住。
趙姣姣問:幹什麼?
我說:咱倆好吧。
趙姣姣問:你說什麼?
我說:那天在*場上,你爲什麼盯着我笑?
趙姣姣“撲哧”笑了,說:我看到兩隻蝨子在你頭上打仗呢!
我也笑了,通紅着臉說:趙姣姣,咱倆好吧!
這次趙姣姣聽清楚了。她馬上斂去了笑容,望着我怔了片刻,臨轉身離開時突然說了一句:啊——呸!
啊呸?趙姣姣太不給我面子了。
那天我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回家的路上,竟然又遇到了喬小婭。喬小婭一手擎一枝糖葫蘆,書包拍打着屁股“啪嗒啪嗒”走了過來。
喬小婭說:咱倆好吧!
我高高地仰着臉望天。
喬小婭又說:如果咱倆好,每次考試我都倒數第一,讓你考倒數第二。
一綹長髮滑到額前,我把它優雅地甩了上去。
我笑着揶揄喬小婭:喬小婭,我的頭髮帥不帥?
喬小婭說:帥,咱們班男生的頭髮數你最帥!
我說:好,現在我就去把它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