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不久,天色便漸漸暗了下來,範二和袁皙兒剛與士卒們一起吃過晚飯,鮑嗣之變在幾個親兵的護衛下意氣風發地前來拜訪了。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小子竟然在短短的一個多時辰內,招募了一千五百士卒!
得到這樣的消息後,袁皙兒和範二的內心是崩潰,他們面面相覷了半天,都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鮑嗣之內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招募到這麼多的人,只有兩個可能,——一是他報上來的數字有一定的水分,二是他早就已經招募了大部分士卒,之前附和袁皙兒以及現在來報喜,都只不過是做戲而已。
那個可能更符合真相呢?
袁皙兒對這個問題沒有深究下去,只是鼓勵他好好看守城門罷了,她當然也在口頭上答應了向吳郡申請糧草的事。
不管怎麼說,這年頭能招到人打仗就挺不容易的了,若是還讓人家自備乾糧豈不是太過分了嗎?
鮑嗣之得到了該有的承諾,遂歡欣鼓舞而去。
範二卻心神不寧起來,鮑嗣之手上掌握着這樣一支武裝,對他而言並不是好事。
因爲鮑嗣之既可以幫袁皙兒抵禦米賊,但他同樣可以開城投敵。——他的名字便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若是鮑嗣之在城內做起亂來,五百黎民軍和八百北府軍也是不夠看的,至少範二沒有在敵人的前後夾供中生存下來的信心。
不過,如果鮑嗣之誠心作亂的話,大概就不會特意來向袁皙兒報備了吧?
範二正在猶豫着要不要將自己的擔憂告知袁皙兒時,冉小賤卻急匆匆地走到了範二的屋外,低聲與門外的護衛說着什麼。
範二已經聽到了冉小賤的聲音,遂擡頭望向門外開口道,“誰在外面?”
“主公,剛纔敵人射來一支箭,箭上有一封給您的信。”冉小賤掀簾而入,邊說邊往裡走。
範二接過綁在已經拔掉箭頭上的箭上的信件,只讀了幾行便皺起了眉頭。
他一邊讀信一邊擺手讓冉小賤坐下,隨後便擡頭解釋起來,“這是孫恩的親筆信,他在此時給我寫信,也算是題中應有之義了。事實上,早在米賊八月初退回海島之後,孫恩便輾轉聽說了荊州和江州的鉅變,隨後他便封我爲大祭酒,並倡議我與他一同出兵殺向健康。這一次他能夠猜到我來了海鹽,大概了意識到陌刀隊的威力了吧......說實在的,我當年也與孫恩、盧循把酒言歡,此前還真沒想過在戰場上該如何面對他。”
毫無疑問,孫恩邀請範二一起出兵殺向健康的提議,還是有着相當的建設性的。
可實際操作的可能性呢?
範二當然不可能答應這樣的請求!
一來是因爲孫恩不該在倡議範二出兵的同時封他爲大祭酒,畢竟範二此時已經是江州實際上的統治者了,他怎麼可能再甘願屈居孫恩之下?
就算是要進攻健康城,範二也不會爲孫恩做嫁衣,幫助孫恩進城。
第二,江州現在還很不穩定,雖然前不久已經開始擴軍,可這些人才訓練了幾天?若是他們傾力攻打健康的話,他們的後背豈不是暴露給荊州了?
殷仲堪本來就已經對日漸強大的範二有了戒心,他會錯過偷襲江州的最好機會嗎?
所以,範二從江州帶兵攻入健康前,至少是在平定荊州的情況下。
第三,最重要的是,範二早就將江左政權看成是冢中枯骨了,想要奪取政權何日不行?可奪取了政權之後呢?
範二的最終目的不是取而代之,而是要從根源上改變江左的羸弱,這至少意味着,——他首先要做的不是奪取江左的政權,而是將解放區變得更好。
至於改革解放區的工作,白蓮鄉根據地僅僅只是一個試點而已,而三江源的模式也還沒有走出去......
範二的下一步計劃是奪取荊州,並讓江州和荊州的經濟走上一個新的臺階。
至少這兩個州的人民生活水平,要比一年前的三吳地區更加富裕才行,這就需要範二在這兩個地區大力推廣新的商業制度,以及白蓮鄉根據地的新農村模式了。
這些計劃都要在明年春天以後才能大力推行,範二眼面前最需要做的,當然還是擊退孫恩,先安全回到吳郡,再帶着袁皙兒回江州。
由孫恩想到朝廷,想到殷仲堪以及荊州和江州的事,範二禁不住苦笑起來,笑到一半時卻又靈光一閃......
袁皙兒和冉小賤當然都知道範二不可能像孫恩投降,可他們又該如何開解他纔好呢?
直至看着他的苦笑變成歡笑,兩人才終於不約而同地問道,“怎麼了這是?”
範二坐直了身子,神秘兮兮地低聲問道,“你們說說,孫恩現在給我寫來這麼一封信,這是否意味着他今天晚上不會來攻城?”
袁皙兒點頭道,“可能性應該不大,一是因爲他需要等你的回覆,二是因爲晚上太冷了,他們就算是攻城,又有什麼戰鬥力?”
“這才十一月啊,將士們以後怎麼與拓跋珪的士卒戰鬥?看來是該早點將棉花找到,並大面積推廣了,用雞鴨的絨毛做成羽絨服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範二搖搖頭,將這樣的思緒拋掉之後,便沉聲提議道,“孫恩既然向我勸降,大概不會料到咱們晚上會去劫營吧?所以我提議,咱們晚上出城偷營!”
冉小賤當即附和起來,“主公的提議不錯,如果咱們不偷營的話,明天就會面對着米賊的全面進攻了。如果因爲這一次的偷營讓他們知難而退的話,應該是最好的結果吧?”
範二和冉小賤都認爲偷營的主意不錯,袁皙兒也就只能點頭了,畢竟她的護衛和新收的士卒連一百都不到。
更重要的是,他們如今雖舉的是“袁”字大旗,實際上還是以範二爲主的,不知道這一點的大概也只有海鹽城的老百姓了。
範二和袁皙兒將晚上偷營的初步設想確定下來之後,便命人將劉裕請了過來。
來南門的路上,劉裕的心思是有些忐忑的,因爲他對突然出現的範二有着警惕之心,他甚至以爲袁皙兒約他來此是因爲範二要招攬自己。
可他聽了範二說出偷營的提議後,終於意識到真是自己想多了。
範二也想過開口招攬劉裕,可他們現在最需要做的,顯然是齊心協力地擊敗孫恩。
如果現在就對劉裕拋出橄欖枝,會不會讓他心生芥蒂?
與其如此,倒不如等到擊敗了孫恩之後再聊其他事呢!
用兵之道以計爲首,自認爲有戰術思想的人是不屑於與敵人正面硬碰硬,因爲這樣的結果往往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劉裕當然也想過使用偷襲戰術,所以聽說範二和袁皙兒做出了偷營的計劃後,當即鼓掌一應,三人算是一拍即合。
三人又經過一炷香的討論,終於算是將偷營計劃的具體細節敲定了下來,而後各自命令士卒即刻休息,約定好在三更時分起牀吃飯......
時間流逝,朦朧的月亮漸漸西沉,在範二的望遠鏡中,只能看到米賊的地中零星點綴的火把。
“開城門,準備出擊!”範二發出這個命令後,便整了整身上的披風,與袁皙兒一起走下城頭,翻身上了馬背。
冉小賤帶領的四百陌刀隊,也早已整裝待發,他們聽到命令後便開始往外走去。
留下守城的,僅僅是剛被袁皙兒收留的幾十人而已。
與此同時,劉裕也帶着八百北府兵,悄悄地走出了西門,並緩緩逼近孫恩的大營。
“準備,攻擊!”範二說完這句話時,便親自點亮了一支火箭,一箭射向了米賊的營地上空。
“這是.......搞什麼啊!”米賊的營地中當然也有放哨的士卒,可他們看到一支火箭如同曇花一現般開在自己的營地上空時,竟一時沒反應過來。
而下一秒,營地西面傳出了一陣陣急促的鑼鼓聲,隨後便是無數的火箭在營地周圍被點亮,這些火箭如蝗蟲一般飛入了營地中。
“敵襲!”剛纔還不知範二的信號箭是什麼意思的米賊,剛喊出兩個字時,便被一支支火箭如水般當頭潑下。
營地北面也響起了鼓聲,他們同樣射出了一支支利箭,許多往這個方向哭喊着逃跑的米賊頓時意識到自己選錯了方向。
更多的米賊終於在各種各樣的逃命的腳步與慘叫聲中醒了過來,他們甚至都來不及穿上鞋子就加入了跑路的潰兵中。
一時之間,營地火光漫天,被弓箭射死及被踐踏而死的米賊不計其數。
“稍安勿躁!”孫恩大喝一聲,光着腳丫就衝出了帳篷,在此之前他怎麼都沒想到範二會這樣無恥。
然而,無論是他的心情還是呼喊,都並沒什麼卵用。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稍安勿躁的人,大概不會跟隨孫恩作亂,而是躲在山中做隱士了吧?
所以營中的米賊繼續四處亂跑,互相踐踏。
孫恩是一個智者,智者肯定知道血肉之軀不能與火弓箭抗衡,所以他果斷光着腳丫子翻身上了馬背。
陌刀隊的真正攻擊,這纔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