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不謀而合”?
什麼叫“英雄所見略同”?
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厚顏無恥的人啊!
面對突然出現的鮑嗣之,站在一旁的範二和劉裕頓時面面相覷起來,袁皙兒亦是無言以對,可鮑陋開始引薦,她也不能無動於衷不是?
袁皙兒看着眼前這個拿着麈尾、一派瀟灑的漢子,微笑着點頭道,“原來是鮑公子,幸會幸會,原來公子此前也都想過我剛纔說的幾個想法嗎?”
鮑嗣之不置可否地一笑,大言不慚道,“是啊,聽說米賊開始登陸時,我便對家父抱怨過城牆太矮了,可修城牆豈是一蹴而就的事?至於出城與米賊決戰,也不可行,因爲在今日之前縣中的武力也不過七八張弓而已!當此非常之時,豈不就只有招兵買馬這一個選擇?在下不才,願爲娘子前驅!”
無論是諸侯國、或是郡縣,可以陳兵的數量總是有限的,最大的郡不過能陳兵八百而已,最小的郡能夠陳兵的數量則只有八十,如果超標的話則有被人舉報爲起兵作亂的危險。
像吳郡現在這樣養着五千兵馬的郡縣,實在是大逆不道的,但在這非常時期也算是情有可原。
像海鹽這種小縣,平時守護縣城的武裝力量也就幾個衙役而已,這也就是鮑嗣之口中所謂的七八張弓的說法。
當米賊從海鹽登陸時,鮑嗣之肯定是感受到威脅了,所以想要合法地多養一些部曲。
這樣一來,即便是向米賊投降也能拿出更多的資本不是?
鮑嗣之此時站出來,其心思已經是昭然若揭了,——他正是想趁此機會得到合法的招募權,還有這些新招募的士卒的指揮權。
袁皙兒、劉裕、範二三人誰是傻子?
袁皙兒之所以提出這個辦法,原本是想將招募到的士卒由自己指揮的,這也是在吳郡商議好的初衷。
可現在,鮑嗣之這是橫插一腳啊!
儘管他說出的話,很有將袁皙兒當成上司的意味,但還是讓她極度不舒服。
當然,鮑嗣之之所以敢主動請纓,當然也想到了結果,——畢竟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嘛,袁皙兒剛來海鹽,怎麼可能傻到與自己相爭?
袁皙兒微不可察地看了一眼範二,看到後者微笑着點頭後,便不動聲色地轉向劉裕,沉聲問道,“對於鮑公子的提議,劉司馬以爲如何?”
她之所以徵詢劉裕,自然是因爲劉裕在剛見面時說過的“商量着來”了,要不然她在得到了範二的眼色時便會點頭同意了。
劉裕當然也不想得罪任何人,可這事畢竟是袁皙兒先提出來,所以他也就理所當然地回答道,“袁家娘子決定就好。”
反正怎麼樣的決定都是袁皙兒做出來的,他算是兩不相幫,這樣的回答也足以看出劉裕的狡猾了。
從另一個角度看,袁皙兒得到了他們會師之後做出的第一次計劃的決定權,這也是鮑陋和劉裕無形中失去的。
袁皙兒對劉裕點點頭,轉向臉上帶着滿懷期待的臉色的鮑嗣之,鄭重其事地一拱手,“那招募民兵的事就交給鮑公子了。”
“定然全力以赴!”鮑嗣之大喜,領命而去。
看着鮑嗣之的背影離去之後,鮑陋便引領着袁皙兒等人進了衙門,衆人這才坐了下來,重新開始討論起如何更好地防守城門和互相聯絡的事。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將近一個時辰,袁皙兒等人走出衙門時,太陽已經即將落山了。
範二和劉裕拱手作別,與袁皙兒一起騎馬往南門走去,南門和西門正是重點需要防守的城門。
再範二等人進城之後,冉小賤所領的陌刀隊便在縣功曹的帶領下,換掉了早已在此的北府軍,他們已經開始搭建自己的帳篷等物了。
而西門的防守同樣不容小覷,但有劉裕在,應該不會有大問題。
離開劉裕之後,袁皙兒將頭偏向範二,有些不解地問道,“咱們離開吳郡城之前不是說好了嗎?我存在的必要性就是可以在此招兵啊......”
範二搖搖頭,“難道你就沒想過鮑陋像府君那樣擅自招兵嗎?他們是地頭蛇,咱們犯不着與他們爭!況且,這小小的城池之中能有多少人?男女老少加起來有兩萬人嗎?他鮑嗣之能招到兩千人士卒就算是頂了天了!這兩千人還不一定全是青壯,他們沒有武器和鎧甲,更加沒有戰鬥經驗,用他們和米賊硬拼?有沒有他們都一樣!”
袁皙兒苦笑起來,“可我......就帶着幾十人戰鬥,會不會太寒磣了?”
範二鄭重其事地說道,“有我還不足嗎?我的便是你的,有我這陌刀隊,就算孫恩有十萬米賊,又有何可懼的!”
“還好有你。”袁皙兒點頭而笑,她意識到這句話有些曖昧之後,又岔開話題道,“劉司馬此人也不簡單啊,他剛纔對戰機的把握真的很令我吃了一驚,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範二的情緒,頓時陷入了回憶中,“我沒有跟你說過嗎?我與他初次相見應該是在太元二十年的冬天吧?那時候我剛剛在京城封爵,乘船趕回吳郡過年節,想不到卻在京口碰上了被盜匪打劫的拂林使者雷恩加爾,劉寄奴便帶領幾十個下屬對過往船隻一一攔截,那時候他還只是一個偏將......”
“人總不能是一成不變的,這些年你的變化難道就小嗎?你知道我當時聽到父親說起你帶兵進入尋陽時,是怎樣一種表情嗎?”
“目瞪口呆?呆若木雞?呆頭呆腦?......”
“你才呆呢!”
“你會相信嗎?我當日進入尋陽之後,竟然想過招攬劉寄奴,想不到的竟在此再次碰上了他......”
“所以,你會不會將這個心思告訴他?”
“現在顯然不是時候,你應該瞭解我性格的,我這人想一出就做一出,剛想到要將你帶回江州做壓寨夫人時,便帶着聘禮趕來吳郡了......”
“.......”
“還好我沒有第一時間招募劉寄奴,要不然這海鹽由誰來守?只怕是早已被米賊拿下了!”
範二和袁皙兒一邊騎馬一邊聊天,只用了半刻到了南門,他們下馬之後便第一時間走上了城頭,早就發現他們的冉小賤趕緊迎了上來。
範二笑着問道,“現在的外面什麼情況?”
冉小賤側身讓過範二和袁皙兒,一邊將望遠鏡遞給範二一邊說道,“他們分成了兩部分,有一半人上了船,一般人則在兩裡之外紮營了。”
“看來孫恩算是反應過來了啊。在這麼一個方圓四五里的小城佈置十餘萬人,這不是添堵嗎?”範二點點頭,接過了冉小賤的望遠鏡之後,邊走邊笑着說道。
“添堵?”冉小賤和袁皙兒都有些不解。
“用兵也並不是如淮陰侯所說的‘多多益善’啊,我們看看歷史就知道,如果雙方戰鬥,用兵達到五十萬、八十萬、上百萬的一方,並不一定就能穩贏的,因爲人的指揮能力有些啊!一流的將領能夠指揮十萬二十萬人就了不得了,更何況百萬呢?孫恩現在的能力,顯然還達不到指揮十萬人的境界!”
範二這番話,當然可以找到很多經典的以少勝多的案例作爲支撐,比如鉅鹿之戰、赤壁之戰,淮南之戰(淝水之戰)......
以多勝少的例子當然更多,可他卻選擇性地忽略了,他之所以說出這樣的觀點,顯然是爲了提升冉小賤和袁皙兒等人對勝利的信心。
到了城牆之上,範二用望遠鏡看了一眼敵人的軍營之後,便隨手遞給了袁皙兒。
出現在望遠鏡中密密麻麻的敵人,的確是很容易讓人觸目驚心的,可袁皙兒一想到範二剛纔說出的那番話,心情頓時又平和了下來。
她選擇性地忽略了雙方士卒的具體數目。
袁皙兒只看了幾眼米賊的軍營,便將望遠鏡遞還給範二了,範二又隨手將它還給了冉小賤。
冉小賤收起望遠鏡之後,又有意無意地笑着說道,“主公果然是眼光獨到,五天前絛兒送來的沈田子和沈林子兄弟,今日竟然表現不俗。”
“怎麼說?”這話頓時勾起了範二的興趣。
袁皙兒也豎起了耳朵,她可不太相信範二隨手救下了兩個流浪的少年,會有什麼出色的表現。
冉小賤興致勃勃地說了起來,“因爲他們身材還未定型的緣故,我並沒有將重甲和陌刀配給他們,可他們只是拿着普通的刀便殺了好幾個敵人......沈田子甚至還給我提了兩個很有實質性的意見,我發現他的眼界很開闊。”
他口中的普通的刀,當然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普通的刀。
三江源出品,必屬精品,範二從江州帶來的鎧甲、武器以及宣紙、糖之類的器物,又有哪一樣是普通的呢?
範二當然也想到了沈田子、沈林子兄弟不顧一切地殺敵,很有可能是爲了給死去的父親報仇,可冉小賤這麼誇獎人似乎也是第一次吧?
所以範二隻是笑了笑,“你是想提拔他吧?我既已讓絛兒將他們交給了你,自是一切由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