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虛實之間,唯有山巒。山巒之上,遍地黃衣。
納蘭暝走了大約八千級臺階,穿過了二十四道一模一樣的硃紅鳥居,在他的不朽之軀都快要感到疲勞的時候,終於爬上了山頂。
山頂上的那棟千年來一成不變的小木屋前,賢者的僕從已站在那裡等候多時了。
“你好,納蘭暝先生。”
那個長着九條狐狸尾巴的金髮女子,拱着手,微笑着朝納蘭暝打了個招呼。
“這身衣服不適合你啊,藍。”
納蘭暝瞅着她身上的那套藍白道袍,還有那頂小丑帽一般,只爲了藏起她那對毛茸茸的耳朵而存在的帽子,稍微有一點想要發笑。
往前推幾百年,那些窩在山裡的道士,要是知道有這麼一個狐妖,也敢往身上套道袍,肯定是要發飆的。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是不會穿得這麼規矩的。”
“我只是想要與紫大人風格一致而已,再說了,這幻想鄉里不是壓根就沒有什麼道士麼?”
“說得在理。”納蘭暝點了點頭,“說起來,你家主人睡了麼?她要是睡下了的話,那我就不去打擾她了。”
“還沒呢。往年的這個時候,紫大人應該已經睡下了。可是今天,她無論如何也想見你一面,所以一直撐到現在都沒閤眼。”
說着,那繼承了她主人姓氏的狐妖,八雲藍,帶着一臉微笑,爲納蘭暝打開了她身後的木門。
“請進吧,紫大人就在臥室裡。”她這麼說。
“那就叨擾了。”
納蘭暝以有些生疏的動作,拱手回了一禮,便走了進去。
屋內本就不亮堂,也沒開燈,陰影之中堆着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其中有些是來自外界的,有些是幻想鄉里的,還有些納蘭暝也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多半是從時空的夾縫之中淘出來的不穩定物質。
納蘭暝快步穿過客廳,來到了臥室門前,輕敲了兩下門,未等臥室裡的人有任何迴應,便直接推門而入。
八雲紫穿着一件輕飄飄的睡衣,躺在那張柔軟的彈簧牀上。雖貴爲妖怪的賢者,她家裡的一切傢俱器物,卻基本都是外界人類的造物,真是諷刺。
納蘭暝看着她身上的那件粉紅色的半透明睡衣,一時間不知道把視線放在哪好,便移開了目光,不再直視着她。當然,這一微小的眼神變化,八雲紫也察覺到了,禁不住笑出了聲。
“呵呵,讓一個女孩子在牀上等這麼久,可不是紳士該有的行爲啊,納蘭暝。”
她的話語中,帶着明顯的挑逗的意味。
“可別,‘紳士’這個大帽子,我可戴不起。”納蘭暝擺了擺手,“你家門口的臺階太豪華了,我忍不住站在那裡欣賞了一會兒,所以來晚了。”
“來,”八雲紫拍了拍牀的邊沿,道,“別傻站在那兒了,坐吧!”
雖然稍微有些不情願,不過納蘭暝最終還是接受了她的邀請,坐到了牀邊上。
“你瘦了呢......”紫望着納蘭暝的側臉,道。
“最近稍微有點失血過多,紅魔館那倆熊孩子實在是太能鬧了。”
“見到老朋友的感覺怎麼樣?有沒有激動得哭出來?”
“那是不可能的好吧......”納蘭暝說着,把臉又別了過去,“不過,心情確實是,稍微比來這兒以前舒暢了那麼一點點。”
即使看不見他的正臉,紫也能大致猜到他此時的表情。
“即使在這兒久留,我也不會反對的哦!”
她笑得,比剛纔更深了。
“看你笑得這麼開心,我反而有點想走了......”納蘭暝皺着眉頭,瞅了八雲紫一眼。
“別呀,我這兒正好缺個備胎呢!”
“你剛纔說了‘備胎’對吧?”
“玩笑,玩笑!不必當真。”
“哎......”納蘭暝嘆了一口氣,“說吧,你啥時候入睡?今天下午,還是晚上?”
“等你走了以後。”
“那我要是不走,你就不睡了?”
“那就得看你講的故事好不好聽了。”
“我講的故事,可沒外邊發生的事精彩。”納蘭暝話鋒一轉,“我聽說你是這兒的頭頭,可你從來就沒打算去管那些四處亂飛的蒼蠅,不是嗎?”
“你說得並不準確,納蘭暝。”八雲紫的笑容,稍稍收斂了一些,“我不是幻想鄉的老大,但是幻想鄉,是我的棋盤。”
“哦,是嗎?”納蘭暝不以爲然,“所以你現在,就是打算讓棋子們自由發揮,帶着你躺着贏下這場比賽咯?”
“你大概是個天才。”他說着,還輕輕地鼓了兩下掌。
“呵呵,我可沒有讓它們‘自由發揮’。早在這盤棋開始之前,所有的線路就已經被規劃好了。你們現在,只是在按照既定的劇本行事罷了。”
“所以你又由一名棋手,搖身一變成了導演。”納蘭暝聳了聳肩,“那麼導演,請問我在這齣戲裡,扮演着一個什麼角色呢?”
“我要是給你女主角的位置,你能演得好嗎?”
“對不起,小生做不到。”
“那你還是好好去演你的男一號吧。”紫側躺過來,湊得更近了一些,“等明年春天,我睡醒的時候,你再來跟我講講這齣戲是怎麼演完的。”
“盡力而爲吧,輸了可別賴我。”
納蘭暝沒有拒絕,他知道紫在利用他,但違背紫的意願,同時也是在違揹他自己的意願——到目前爲止,他倆始終有着共同的利益。
“不會輸的,放心吧,你可是我手頭的王牌。”紫伸出手,拍了拍納蘭暝的後背。
“誒誒誒,搞清楚,我什麼時候是你的人了?”
“你什麼時候不是我的人了?”
“有時候,我真是討厭你的直率,八雲紫。”
“多數時候,我都喜歡你的委婉,納蘭暝。”
(二)
魔理沙扶着香霖堂的牆壁,吐得稀里嘩啦。她善飛,卻不善大頭衝下倒着飛,這是她嘔吐不止的主要原因。
“霖之助這傢伙,爲什麼偏偏在這種時候出門......”靈夢踹了一腳緊鎖的木門,回過頭喊道:“魔理沙!你來,用你最擅長的方法把這門給我撬開。”
“我......嗚......”
魔理沙好不容易直起腰,剛想說話,胃裡便又是一陣翻騰,只好俯下身子,準備迎接下一波嘔吐物的衝擊。
她在博麗神社蹭了多少食吃,現在就得往外吐多少東西。
“切,真是靠不住......”靈夢撇了撇嘴,走向了魔理沙,“算了,既然沒開門,那就別在這兒浪費時間了,改去紅魔館吧!”
“誒!等等!”
魔理沙見靈夢又有帶她上天的意思,趕緊拿袖子擦了一把嘴,大聲說道:
“咱走路,走路去!好吧?”
“走路太慢了啊......”
“不慢,真的不慢!”魔理沙連聲道,“這裡離紅魔館本來就近,路我也熟,怎麼會慢!”
“而且呀,走路還能鍛鍊身體!靈夢你天天呆在家裡,都長肚子了,不鍛鍊鍛鍊怎麼行!走一個來回,能減三斤肉,輕鬆愉快,所以咱還是走路吧!”
她的眼睛裡,已經帶着幾分懇求的神色了。
“嗯......說得好像還有點道理。”靈夢捏着下巴,點了點頭。
“呼......”魔理沙見她沒有反對,鬆了一口氣,“好,既然決定了,那咱就趕緊動身,預備,出發!”
“稍等,魔理沙,慢一點!”
“魔法使,勇往直前!慢不下來daze!”
趁着靈夢還沒來得及反悔,魔理沙趕緊拉住了她的胳膊,拽着她一路小跑,消失在森林之中。
數小時後,霖之助回到了家門口,迎接他的,卻是一地花花綠綠的、帶着固體的粘液。
“這什麼東西,這麼臭?妖怪糞便?”
他皺着眉,看了兩眼那攤已經成爲蒼蠅樂園的嘔吐物,搖了搖頭。
不管那是啥,都足夠噁心他一下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