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部們都瞪大了眼睛。
只見夏天拿起桌面上寫了幾十個字的公用箋幾把撕碎走到門口扔進垃圾框,兩手撐起腰桿,挺起胸膛對門內外的幹部們說:“我本打算辭職回司法局去寫我的文章或者去當律師,但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永遠的改變主意了,除了被撤職,我堅決不會辭職,我要跟他們鬥下去,我相信邪不勝正,剛纔張昂跟萬老五的比試就是明證,我也相信我們鎮上的多數幹部是傾向於正義和公理的,我也相信壞人不可能長期囂張下去的,現在請你們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去工作,不管誰來當鎮長,我們的工作該怎麼做還怎麼做,我現在還是第一副鎮長,有事儘管來找我,我還是作得了主的!就這樣!大家散了!”
幹部們面露覆雜的表情紛紛散去,只有黃紅英和張禮雲張昂兩兄弟留下了,原來給夏天的印象是從不參與領導之間矛盾,只是兢兢業業做事的辦公室主任黃紅英今天一反常態,緊張地對夏天說:“夏鎮,這個萬家兄弟比張老七兇得多呵!你千萬要小心,還一個你不辭職也是對的,憑啥子嘛?如果你真的辭職走了,以後鎮上的人就、、、、”她說着說着竟喉頭哽咽,眼裡閃起淚光,其實她主要擔憂的是如果夏天辭職了,鎮政府以後就必然成爲全市出名的流氓萬老九的私家天下,剛纔萬老九那色迷迷的目光讓她膽寒,她黃紅英是堅決不願意成爲這種不知玩過多少女人的惡棍的盤中餐的,要靠真正喜歡她但又不強勢的胡小冬保護她是不現實的,所以黃紅英義務反顧地投入了夏天的陣營,希望能在這位年輕正直的副鎮長保護下不受萬老九的挾制而落入魔掌。
夏天聽了黃紅英的話後想不到她的真實心思,很感動,連連點頭道:“黃主任你能這樣說我很感謝,你放心,我不會走的,隨便他萬家兄弟有好惡,我不得怕,我不信他們敢把我殺了?”
“他敢!”張昂在旁邊吼道:“我天天跟到你,我看哪個敢?”說着還揚起雙手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指關節捏得啪啪響,旁邊銜着葉子菸杆的張禮雲橫起眼睛白了張昂一眼,想教訓他說不能只憑匹夫之勇又沒說出口,叭嗒了兩口葉子菸後對夏天說:“我覺得光靠不怕也不是辦法,你上頭還是有關係,問一下嘛?上回李元國不是說過等你副鎮長滿一年就任命你當鎮長,現在錢市長不在,他們憑啥子把姓萬的弄起來?”
“就是,”黃紅英附和道:“這事情好多人都曉得。”
夏天的表情是早想到了,但他很無奈地嘆息一聲不說話。這會兒胡小冬快步走了進來,表情喜憂參半地把屋裡人打量一下對夏天說:“夏鎮,萬、萬、、、、”他猶豫着拿不準措詞,最後還是說:“萬老九想跟你和解。”
“、、、、?”
辦公室裡所有人幾乎都是欲言又止,集體沉默了幾秒鐘後,聽胡小冬繼續敘說:“他這會兒送他五哥回市裡去了,他說今天中午他私人做東,喊我作陪,他是趁他五哥上廁所的時候跟我說的,他還跟我說今天的事情到此爲止,他會說服他五哥不報復任何人。”
“他要報復我也不怕!”張昂腦袋一昂。
“你不怕!你是孫悟空嗦?”張禮雲終於給本家兄弟打燃火了,說:“你以爲萬家兄弟是張老七,張老七說到底也就是混進幹部隊伍的農村二流子,掌紅吃黑,一旦被拿下就是死兔,這萬家兄弟背後有女將軍撐腰,李市長遭打了都只有忍,你、你、、、、”他又急又氣說不下去了。
張昂扁起嘴不吭聲。
黃紅英對夏天說:“那萬老九既然有這個姿態,說明他也不願意跟你徹底鬧翻,不如趁此機會跟他達成協議,以後大家相安無事,免得他五哥又、、、、”她說到這兒時見一直沉默着的夏天臉色陡變,嚇得不敢說下去了,偏偏胡小冬沒看夏天,一直注視着他追了好多年才上手的黃紅英,不由自主地附和着她的話說:“就是,和爲貴。”
“我絕對不會跟他和解!”終於表態的夏天臉色鐵青,想到萬老五剛纔要動手打他時那囂張氣焰,咬緊了下嘴脣,渾身瑟瑟發抖。
衆人見他氣成這個樣子,都不知怎麼說了。過一會兒夏天坐到辦公桌後的老闆椅上往後一躺,閉上兩眼說:“你們各人去做各人的事,把門給我帶上,我一個人靜一下。”
大家只得走了,張家兩兄弟一路無話地下樓後,張禮雲**着翻上摩托車走了,張昂則把聯防隊裡他招來的陳二娃等新隊員叫到院壩中間悄悄打招呼:“從現在開始我們要隨時保護夏鎮長的安全。”
駐鄉民警徐敏和鄭三娃坐在一樓聯防隊的辦公室窗戶下抽菸,倆人都心照不宣地看着院壩裡的張昂和陳二娃們,都在思考一個共同的問題:以後咋辦?到底跟哪個貼起?
胡小冬悶悶不樂地回到他的辦公室後,黃紅英跟在後面進了門,反手關上門,一把抱住他就抽泣起來,嚇得胡小冬驚慌地想推開她,說:“正上班時間,你不要這樣子。”
“我不!”黃紅英依然摟着他說:“你曉得那萬老九打我的主意沒?”
“我咋不曉得呢?”胡小冬臉色更難看了,還咬起了牙齒。
黃紅英鬆開他,擦了擦眼角說:“你不能跟他貼起,要堅決的和夏天站在一起跟他鬥,最好把他娃架空,逼起走,你不準再像房子上的冬瓜一樣哈?”
“我曉得,姑奶奶!”胡小冬緊張地點點頭,又揚手把額頭上沒剩幾根毛的頭髮梳理一下說:“跟他鬥是以後的事,現目前有一個機會,他娃現在想跟夏天和解,如果我幫他促成了,自然在他眼裡就有份量,我再把我們倆的關係透露給他,我看他還好意思打你的主意?問題是龜兒子夏天現在不幹的嘛,咋辦哇?”
黃紅英聽了,翹着嘴說:“你想辦法嘛。”
胡小冬的手又在那沒幾根毛的腦袋上摸來摸去地開始想辦法。
再說一個人呆在辦公室裡的夏天,他把已經翻出劉衛紅電話的手機攤在掌心裡,遲遲沒有按下發送鍵,後來乾脆把手機放到辦公桌上,又閉上眼睛仰躺在老闆椅子上,從內心到四肢感覺到一陣強似一陣的寒冷,他雖然剛纔對張禮雲等發表了堅強而又豪邁的演講,實際上內心是非常失望和悲哀的,他覺得市政府既然收回了等一段時間讓他當鎮長的承諾,還把流氓萬老九派來騎在他頭上,說明自己已經被拋棄了,準確地說被錢市長拋棄了,因爲這麼大的事錢市長不可能不知道,雖然他遠在京城治病,沒有他認可,李元國和田萬全他們是不敢做出這個決定的,錢市長爲什麼要這樣做呢?夏天現在猛然想到曾經聽到過的風言風語:錢江是因爲自己身邊的親人蔘與了中學的事情害怕拔出蘿蔔帶出泥,所以只把張正輝撤職做個樣子,對於公開給老百姓說了要追究質量問題的承諾是不會兌現了。
天啦!這樣下去還有希望嗎?夏天的眼睛閉得更緊了,回想起自己跟錢市長兩次接觸,他的語言和表情都是那麼真誠,但現在怎麼感覺到他和田萬全這個老狐狸沒什麼兩樣呢?
夏天就這麼呆坐着,完全放棄了給劉衛紅打電話的想法,因爲他也很清楚,雖然錢江把劉衛紅當親妹妹在看,但是畢竟愛民省長已經不在了,在事關切身利益的原則問題上,劉衛紅也左右不了他,如果自己真對衛紅講了,不僅於事無補,還給衛紅出難題,弄得大家心情都不好,不如不說,就這麼跟他們耗、、、、他就這麼想着,不知不覺地打起了瞌睡,直到被胡小冬搖醒,已經到中午吃飯時間。胡小冬說:“今天我們不吃食堂,就我們倆到李三響那兒去清清靜靜的喝點酒,商量一下以後的事。”
內心很痛苦也需要安慰的夏天欣然同意了。可是他們剛走到院壩裡去開車時就被正要去食堂的張昂喊住了說:“你們要哪些去?我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