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中的人噤若寒蟬,尤其是掌櫃和夥計趴更是趴在地上不敢動彈。他們懼怕這位半路殺出來的許姑娘,自然是有其道理的。
世道離亂盜賊橫行,修行者以武犯禁,客棧仗着自家有三名武宗就敢打斷客人的腿,在方圓三四十里內已經算是地頭蛇,但跟許姑娘背後的勢力比起來就不值一提。
在鳳翔甚至是整個關中地界,江湖中幫派林立魚龍混雜,而其中最大的無疑就是岐王李茂貞扶持的幻音坊,就如李曄在平盧扶持的長河幫一樣。
江湖修士數量龐多,難以盡數控制,但爲了穩定地方,引導江湖修士爲自家所用,各諸侯不得不建立專門機構來引導。本質上說,昔日的五大道門就是江湖勢力,而朝廷的欽天監就是控制他們的機構。
這許姑娘便是幻音坊的人。
作爲岐王親信,幻音坊的人時常巡查江湖,以求加強自身對江湖修士的掌控,因爲這個緣故,掌櫃有幸見過這位主管這一代江湖事的幻音坊統領,許姑娘。
聽到許姑娘對李曄說的那句話,掌櫃嚇得肝膽欲裂,連忙轉身叩首:“許姑娘息怒,我等不知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方纔多有冒犯,實在是該死!”
一直對李曄盛氣凌人的夥計,此刻已經趴在地上渾身顫抖,不敢擡頭,話也說不利索,只顧着一個勁兒的求饒:“饒命,女俠饒命!”
貌美如花、婀娜多姿的許姑娘從夥計身旁走過,淡淡冷哼一聲,夥計的身體就整個與地面零距離接觸,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骨裂聲。細看之下,才發現他已經渾身脛骨碎裂,七竅流血而亡。
“連李公子都敢得罪,你們有幾顆腦袋夠砍的,有多少族人夠誅殺的?”許姑娘說這些話的時候,視線就沒從李曄身上挪開,妖嬈美豔的笑容勾人心魄,“李公子,你說是也不是?”
掌櫃聽到許姑娘這話,更是驚懼異常,頭磕得更加用力,不時額頭上就鮮血淋漓。
他方纔只道李曄是許姑娘的朋友,但聽許姑娘這話,對方的身份明顯非同凡響,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下彌天大禍,只怕整個客棧都要跟着遭殃,悔得腸子都青了。
李曄看着這位許姑娘,對對方的言行舉止有些莫明其妙,“許姑娘認得李某?”
“李公子誰不認得?奴家就是奉了主人之命,特意來迎接公子的。我家主人就在外面等候,還請公子務必賞臉一見。”許姑娘很是彬彬有禮。
李曄稍作沉吟,“既然如此,李某自當一見。”
走出一步,李曄停了停腳步,忽然對許姑娘道:“姑娘可否幫我付了今日的飯錢?”
許姑娘悠悠一怔,沒想到李曄竟然會提出這麼個要求,旋即又展顏笑道:“李公子果真是妙人兒,這有何難?”
說着,她揮了揮手,身後一名女修便掏出一個錢袋子,丟在了掌櫃面前。
望着眼前的錢袋子,掌櫃的愣在那裡,完全不知道是改接還是不該接。
李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吃飯付錢,理所應當,掌櫃的收下吧。”
“謝......謝公子賞!”掌櫃不敢忤逆李曄,顫顫巍巍的捧起錢袋子。
李曄接着道:“至於你們對我無禮的事,現在也已付出了代價,我也就不再追究。”
說着,李曄邁步走出客棧大堂。
掌櫃的如蒙大赦,又覺得不太真實,望着李曄遠去的背影發呆,好半響沒有反應過來。
來到客棧外,李曄便看到官道上停了一輛裝飾奢華的馬車,左右同樣有青藍勁裝的女修護衛。
李曄打量這馬車一眼,雖然他不知道這些女修都是李茂貞麾下幻音坊的人,心裡還是不禁尋思起來:這些人到底什麼來頭,怎麼會認得我李曄?
也對,我李曄威名滿天下,江湖修士知曉我的面貌也不足爲奇,就是不知她們接下來會如何。既然知道我是李曄,大體應該好生招待一番,禮送我去中原?又或者把我交給李茂貞?
那位許姑娘來到馬車前,向裡面的人行禮稟報:“稟報統率,吃白食的那廝帶到了。”
李曄:“......”
怎麼又成吃白食的了?
我李曄吃頓白食怎麼了!
馬車的簾子被拉開,露出裡面一位容貌驚豔的年輕女子,桃麪粉腮,柳眉杏目,十分靈氣。女子瞄了李曄一眼,微微一怔,旋即便露出笑容,“像,真像!乍看一眼還只有七分相似,這細細一打量,卻發現幾乎是一模一樣,真是難得得緊呢!”
李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知道這女子在說什麼。
不等他開口說話,簾子已經被放下去,車廂中的女子道:“帶回長安!”
“是!”許姑娘抱拳領命。等馬車行駛之後,她這才轉身看向李曄,讓李曄感到奇怪的是,許姑娘臉上已經沒了先前的親切禮敬,取而代之的是揶揄調侃,“李公子,請吧!”
她說李公子的時候,把李字咬的極重。
沒等李曄拒絕,許姑娘已經一把提着他的肩膀,不由分說帶着他飛上了一匹駿馬,策馬快速奔行起來。
約莫是怕李曄見識短淺,許姑娘警告道:“抱緊我,別亂動,否則摔下去斷了胳膊斷了腿,可沒人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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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許姑娘同乘一匹馬,嗅着對方身上清淡宜人的脂粉香,還被對方要求抱着她的小蠻腰,李曄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很顯然,這幫女子是打算把李曄帶回她們的老巢。
不過這些女修的言行舉止,實在是有些怪異。
李曄尋思片刻,很快理清一些頭緒。
這些女修只怕沒把他當作李曄本人,只是認爲他長得像李曄!
也對,在天下諸侯的認知中,他已經去了仙域。
這些女修路過客棧的時候,應該是馬車上的女子憑藉強大的修爲實力,驚鴻一瞥,發現了他,這才讓許姑娘進去帶人出來。
爲了不引人注目,許姑娘沒有強行拿人。
而在方纔那種情況下,換做任何一個沒錢付賬、即將被打斷腿的普通人,面對有人來給他出頭的情況,無論對方稱呼他張公子還是李公子,情急之下都會大喜過望的答應,並且表現得跟對方很熟,好趁機脫身。
想明白這一點,李曄心中暗歎一聲:“如此說來,這些女修應該跟李茂貞關係匪淺,那馬車中的女子,說不定曾經還親眼見過我。那麼她們把我帶去長安,只怕是所謀不小......”
想到被人誤認爲是像自己的旁人,還鬧了這麼一處戲劇性十足的笑話,李曄只覺得有趣。
這個時候,李曄有兩種選擇,要麼大喊一聲我是安王李曄,爾等還不速速跪拜?要麼就識趣的閉上嘴,跟着對方去長安,等修爲從仙域轉到這具身體上,再做打算。
李曄選擇了第二種方案。
這裡是鳳翔,即將去的是長安,都是李茂貞的地盤。許姑娘有練氣高段的修爲,馬車中那名女子說不定是真人境,這表明對方極有可能是關中數一數二的江湖勢力。
如果李曄此時暴露身份,她們把他送到李茂貞面前,那豈不是自尋死路?又或者對方直接把他殺了,那他就太冤了。
鳳翔距離長安畢竟還有些距離,衆人沒有當日即到,夜裡進了一座縣城,尋了處客棧落腳休息。
李曄原以爲自己要單獨住一間,沒想到從馬車上下來的女子一句話,就讓許姑娘陪着他一起。
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的情況並沒有出現,許姑娘帶着兩個女修看着他。
中間許姑娘出去了一趟,片刻後回來,端了些酒菜進門。跟李曄一起用飯的時候,許姑娘坐在李曄對面問道:“統率讓我弄清你的身份來歷,你自己老實交代吧。”
李曄正在腦海裡編纂身份,許姑娘已經瞪起大眼睛,“不許說謊,要不然有你好看!你這吃白食的傢伙,想來也不是什麼純良之輩,但我可告訴你,你最好別耍心眼,本姑娘混跡江湖多年,可有一雙銳利的眼!”
爲表鄭重,李曄無奈的放下碗筷,一本正經道:“在下李從璟,原是晉陽人,家中世代經營藥鋪,這回到鳳翔來走貨,不料半途遭了劫匪,好在我手腳麻利,這才僥倖逃脫。先前在客棧吃飯的時候,沒打算吃白食來着,臨付賬的時候才發現錢袋子丟了——應該是逃亡的時候不慎遺失......許姑娘,李某可是良家子啊......”
“是嗎?”許姑娘歪着腦袋張大眼睛,左右打量着李曄,好像要把他臉上的汗毛都看個清楚,“我瞧着怎麼這麼不像?”
李曄嚴肅道:“許姑娘如此聰明漂亮,一定能夠看到李某心裡的良善。”
許姑娘眼睛頓時彎成月牙狀,滿是開心的笑意,“算你還有幾分眼光!”
好說歹說,李曄費了一番口舌,總算是讓許姑娘相信了他的身份,暫時矇混過關。
至於她們會不會去晉陽查證,李曄倒是不怎麼擔心。河東晉陽距離關中頗遠,來回需要不少時日,而且那裡是青衣衙門的地盤,關中的江湖勢力過去行事,也得小心謹慎。
等她們查完回來,李曄早就修爲在身了。
就這樣,一夜無話,到了次日,李曄跟着幻音坊一行人來到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