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管家在前引着,蘭皇后一行人風風火火地駕臨輕雲苑,好大的陣仗。
月輕衣來到苑裡迎駕,恭敬地行禮:“拜見皇后娘娘。”
良辰和佳期行伏地大禮。
蘭皇后並未讓她們起身,而是優雅地坐在石案前,深青鳳袍曳地的袍裾展開如孔雀開屏,奢華美麗。
安管家示意一個下人奉上茶水,笑道:“回稟娘娘,方纔王爺出府了。”
“王爺去哪裡了?”她輕緩地問,語聲溫和。
“奴才不知。”他畢恭畢敬地回道。
月輕衣仍然保持着福身行禮的姿勢,雙腿微曲,有點酸。
她知道,蘭皇后是故意的,下馬威唄。
蘭皇后對寒香冷慈和地笑:“香冷,你也坐吧。”
寒香冷應了一聲“是”,坐在她對面,眉目靜婉。
今日她穿一襲簡潔大方的雪色衫裙,瀑布般的墨髮梳成飛仙髻,烏髮間點綴瑩白的珠玉,整個人像一朵夜幕下的白蓮花,純粹,清雅,婉美。
“娘娘,她們對娘娘這般恭敬,就讓她們起身吧。”她仁善道,看向月輕衣,希望在月輕衣的小臉看見一絲不耐與怨恨。可惜,她看到的是一張平靜無波的小臉。
“起身吧。”蘭皇后的聲音拖得有點長,語氣高高在上。
“謝娘娘。”月輕衣主僕三人齊聲道。
蘭皇后端起青花茶盞,用茶蓋拂了拂浮在茶水面的茶葉,淺淺啜了一口。
月輕衣神色淡淡,決定以靜制動。
蘭皇后今日來的陣仗與神色,與那日大爲不同,想來不會手軟。
“本宮知道你有本事,也知道你鐵了心要進這秦王府。秦王府大,多你一人不多,本宮自然不會趕你走。不過,你也知道你的出身,爲防以後你丟了無極的顏面,有損秦王府甚至是皇家的顏面,本宮要你學學皇家的規矩。”蘭皇后語聲溫和,言辭機鋒卻頗爲厲害。
“謝娘娘賜教。”月輕衣心裡嘲弄地冷笑。
“這位是宮裡負責教導宮規的容嬤嬤,今日她負責教你一些基本的規矩。”蘭皇后介紹道,看向站在一旁的一箇中年嬤嬤。
月輕衣差點兒收不住微笑,容嬤嬤,深宮老嬤麼?
容嬤嬤站出來,身形高壯,體態頗爲臃腫。她表情嚴肅,一板一眼道:“墨姑娘,現在奴婢就教你規矩。”
所有人都瞪大眼看着,佳期和良辰忐忑不已,怎麼辦?這個容嬤嬤會不會爲難公主?
寒香冷麪目婉婉,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神態。
蘭皇后叮囑道:“本宮也是爲了你好,你可要好好地學,不要讓本宮失望,更不要讓無極失望。”
月輕衣清然一笑,“倘若我學不好呢?”
蘭皇后見她這般輕佻,慍怒道:“今日學不好,就隨本宮進宮,在宮裡學,容嬤嬤會每日教你四個時辰,保管你成爲一個儀態萬千的大家閨秀。”
容嬤嬤微擡下巴,冷聲道:“還請姑娘隨意走幾步給奴婢瞧瞧。”
月輕衣還真隨意地走了幾步,又從那頭隨意地走過來。
“姑娘,皇家的女子不能像你這般走路。”容嬤嬤面無表情道,“皇家女子注重儀態,雙臂不能晃動,身子不能搖晃,蓮步輕移,一步一步,每一步要邁得一樣大,而且要循着一條直線走,千萬不能走歪了。”
“遇到拐彎的地方也要走直線嗎?”月輕衣好笑道。
“姑娘,請你認真一些。”容嬤嬤冷冽的目光瞪向她,“奴婢親自示範一次。”
接着,容嬤嬤示範起來,走路就跟她的性子一樣,一板一眼,雙腿有力,哪裡是蓮步輕移?身子挺得跟一根木棍似的,更像是殭屍。然後,她問道:“姑娘看清楚了嗎?”
月輕衣回道:“看清楚了。”
於是,她學着容嬤嬤的樣子走起來,活脫脫的一個殭屍。
蘭皇后一副就知道她不會走路的神色,心裡冷笑,“你這哪裡是走路?要儀態萬千,不是跟一根木頭一樣。”
月輕衣低聲回嘴:“方纔容嬤嬤走得不就是一根木頭嗎?我以爲皇家的女人走路就要跟木頭人一樣。”
“你這是強詞奪理!”蘭皇后氣道。
“娘娘息怒,或許是她誤會了。”寒香冷連忙勸着,還爲月輕衣說好話,可真善良吶。
“寒姑娘是左相府的嫡長女,是大家閨秀,這些規矩應該早就駕輕就熟,不如請寒姑娘示範一次。娘娘,可以嗎?”月輕衣柔和道,蘭皇后帶寒香冷一起來的目的,不就是爲了與自己做個比較,好顯示高下立判嗎?
這正中蘭皇后的下懷,應允了。
而寒香冷也不忸怩,落落大方地站起身。
這時,容嬤嬤端起一隻青花茶盞,放在她的頭頂,“真正的大家閨秀,走路的姿態足以窺見她的涵養與品行。頭頂茶盞走路,既要穩,不能讓茶盞掉下來,又要儀態萬千,倘若取得二者之間的平衡,便是成了。”
月輕衣心裡冷笑,這是要放大招了。
寒香冷清美的小臉噙着輕淡的微笑,緩緩邁步,蓮步輕移。
頭頂的茶盞紋絲不動,雙足輕緩,還保持着婀娜的身姿、柔美的儀態,好看極了。
蘭皇后非常滿意她的表現,讚許地微笑。
容嬤嬤取下她頭頂的茶盞,問月輕衣:“姑娘看清楚了嗎?”
月輕衣點頭,於是也頭頂一隻茶盞,裡面還是熱茶。
此時,良辰和佳期倒不擔心了。
衆目睽睽,蘭皇后等着看好戲。
寒香冷眉目微冷,等着看月輕衣顧此失彼、茶盞掉落的狼狽模樣。
卻不曾想——
月輕衣走得極穩,一樣的蓮步輕移,一樣的身姿婀娜,一樣的柔美儀態,一樣的淡淡微笑,甚至還多了三分飄逸如仙的味道。總之一句話,比寒香冷還要美,還要仙氣。
良辰和佳期看向對方,開心地笑,公主太棒了!
寒香冷的小臉當即冷了幾分,眉心微蹙,爲什麼會這樣?
蘭皇后也是如此,臉龐發黑,這墨輕衣是怎麼回事?學得這麼快?
容嬤嬤更是百思不得其解,這姑娘也太神奇了吧,教了一下而已,竟然比寒大小姐走得還要美?
“娘娘,容嬤嬤,我走得可還行?”月輕衣問道。
“尚可。”蘭皇后不得不承認,臉色很難看。
月輕衣清冷地眨眸,想用這招折磨我?也不瞧瞧姐是什麼人!
這時,下人再送來一杯熱茶。
蘭皇后對容嬤嬤挑眉示意,容嬤嬤會意,道:“既然姑娘已經學會走路,那麼接下來學敬茶。”
月輕衣持禮道:“容嬤嬤請說。”
容嬤嬤道:“皇家最注重禮數,小輩要對長輩敬茶,想來姑娘也向令尊、令堂敬過茶。”
接着,她說了一通敬茶的幾個要點,要月輕衣向皇后娘娘敬茶一次看看。
月輕衣接過那隻茶水還滾燙的茶水,整個茶盞熱騰騰的,指腹的灼熱令人不適。不過,她有不俗的內力,暗中運氣,化去了一半的熱度。
蘭皇后、寒香冷和容嬤嬤三人原本是等着她接手滾燙的茶盞後立即將茶盞摔了,卻沒想到,她穩穩地端着。
方纔容嬤嬤接這茶盞的時候都覺得燙死人了,這姑娘爲什麼不怕燙?
接着,月輕衣跪下,高高舉起雙臂,微微低下頭,將茶盞遞到蘭皇后面前,“皇后娘娘請用茶。”
這敬茶的恭敬姿勢,標準得不能再標準。
蘭皇后和容嬤嬤同時咋舌,驚詫不已。
就教了幾句,她就學得這麼好?太不可思議了。
寒香冷的小臉更冷、更難看了,這個狐媚子竟然學規矩學得這般好!看來今日想看她出糗是不可能了。
良辰、佳期對視一笑,公主在東海國皇宮可是跟嬤嬤正經地學過宮規禮儀呢,整整學了半個多月,這些規矩還不是手到擒來?
蘭皇后不得已地接過茶盞,連忙放在石案上,不情不願地說道:“起來吧。”
既然這招不管用,那麼,就來個大招。
“不知墨姑娘廚藝如何?”她輕緩地問,心裡很不是滋味。
“會一點。”月輕衣溫和地回話,“我只會燒一些家常菜,上不了大雅之堂。”
“娘娘要在府裡用午膳,不如你下廚燒幾個菜讓娘娘嚐嚐?”安管家笑道。
“榮幸之至,只是都是家常菜,娘娘不要嫌棄纔好。”月輕衣道。
“其實,本宮不挑的。本宮倒是更喜歡民間的家常菜。”蘭皇后笑道。
“眼下時辰不早了,那我現在去竈房,娘娘稍後。”
“去吧。”
蘭皇后等人望着月輕衣帶着兩個侍婢離去,眉頭蹙起來。
容嬤嬤問安管家:“這位墨姑娘在府裡下廚過嗎?”
安管家搖頭,“我不曾見過,應該是沒有。”
寒香冷斟酌道:“娘娘,她出身小戶人家,不像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五指不沾陽春水,說不定她的廚藝還真不錯。”
可恨的是,不能讓那狐媚子出糗!
蘭皇后點點頭,“等着瞧吧,本宮有的是辦法讓無極對這個淫邪女子厭棄!”
他們幾人一邊飲茶一邊閒聊,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她忽然道:“她那兩個侍婢也跟着去了,會不會是那兩個侍婢代她下廚?本宮在這兒又如何知曉真是她親手做的?”
容嬤嬤提議道:“那不如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