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輕衣心神一震,他說的皇妹,必定是錦鸞公主。
當即,滅天滅地的怒火竄上腦門,轟得她的腦子熱烘烘的。她的手攥得緊緊的,竭力壓制着纔不至於發抖。
良辰察覺到她的一樣,知道她現在滿腔仇恨,擔憂地看着她。
“這樣吧,今明兩日,本王給你二百五十兩。”
見他不說話,那麼不識擡舉,墨非白當即不悅,面色陰沉了幾分。
良辰趕緊道:“既然是公主想品嚐,那便是文淵閣的榮幸。公子自當盡力爲公主開胃。”
月輕衣心頭的怒火慢慢小了,“王爺爲了公主這般大方,兄妹情誼令人讚歎,小人敬服。王爺,明日何時來?”
“明日巳時左右。”墨非白站起身,忽然饒有興致地盯着她。
“小人記住了。那小人先行告辭。”她鎮定道,在他銳利的審視下,竭力不露出破綻。
“去吧。”
“小人告辭。”
月輕衣和良辰一道轉身,剛走三五步,卻聽見一道冷喝:“且慢!”
她們不約而同地止步,良辰到底有些緊張,轉過頭看五小姐,用嘴型問她怎麼辦。
月輕衣悠然地轉過身,雲淡風輕道:“王爺還有什麼吩咐?”
到底有點擔憂,他不會瞧出什麼了吧。
墨非白打趣道:“你長得俊俏,脣紅齒白,男子中如你這般弱小俊俏的,倒是不多見。你的屬下倒是跟你一樣。”
她淡淡道:“王爺說笑了。小人身糙肉粗,乃粗人一個,哪裡及得上王爺的尊貴優雅。”
他沒再說什麼,讓她們走了。
坐在馬車上回文淵閣,良辰拍拍胸脯,“剛纔嚇死了。小的還以爲他瞧出端倪了。”
月輕衣想的倒不是這件事,而是明日來王府爲錦鸞公主下廚一事。
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見到錦鸞公主,她還以爲要過一兩個月呢。這倒是省了很多事。
見五小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良辰擔憂地問:“公子想在明日動手嗎?”
“倘若明日動手,自然是可以爲凌雪報仇。”月輕衣冰冷地凝眸,“不過,我們能否順利離開金城,是一個問題。而文淵閣那些人,也會無辜送命。”
“那公子想從長計議?”
“明日見機行事吧。”
月輕衣的確猶豫,既想在明日動手,速戰速決,然後帶着良辰、佳期火速逃出金城,又想到她們一走,文淵閣所有人就會被她連累,變成冤魂。她實在不想連累無辜。
這一夜,她想了很多很多。
次日巳時,她和良辰再次前往昌王府。
然而,許管家告訴她們,王爺正在更衣,稍後帶她們進宮。
進宮?
月輕衣錯愕,錦鸞公主不出宮了嗎?她們要進宮爲錦鸞公主下廚?
不多時,墨非白匆匆走來,身穿一襲繡着銀紋的雪青錦袍,頭上戴着白玉冠,丰神俊朗,儀容清湛。
“走吧。”
他冷冷地掃她們一眼,隨即登上馬車。
她們只好跟着上馬車前往皇宮,那些下廚必備的食材與器具,許管家早已吩咐下人搬到馬車上。
東海國的皇宮與北影國的皇宮差不多,只是多了三四分江南建築的特點。
在宮門處,他們棄馬車步行,來到錦鸞公主住的昭陽殿。
昭陽殿的裝飾佈置富麗堂皇,可以與永陽公主的長樂宮相媲美,匯聚了天下奇珍異寶。
與月輕衣料想中的差不多,錦鸞公主雙目失明,雙目仍然用白色紗布綁着,看着清瘦了不少,下巴變尖了。她躺在貴妃榻上,由宮人伺候着吃瓜果,伺候她的正是元寶。
“公主,昌王來了。”元寶提醒道。
“大哥。”錦鸞公主意興闌珊地說道。
“錦鸞,這些日子你吃不下,大哥特意爲你找來一個廚藝精湛的廚子,你一定會喜歡他做的菜。”墨非白笑道,對這個皇妹頗爲疼愛。
不過,月輕衣知道,他疼愛錦鸞公主,爲她做盡一切,最大的原因是,錦鸞公主的生母是南貴妃,是東海國皇帝最寵愛的公主。只要他對錦鸞公主好,東海國皇帝就會多看他兩眼,南貴妃也會幫他。
此時此刻,月輕衣低垂着的眉眼燃燒着炙熱、酷烈的仇恨之火,炙烤着她的心,她恨不得一掌拍死錦鸞公主。
凌雪,我一定會爲你報仇!
“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爲什麼不想吃。”錦鸞公主墨悠兒的聲音充滿了苦悶、絕望,“我都不想活了,還進膳做什麼?”
“錦鸞,千萬不要再有這樣的念頭。”墨非白坐在貴妃榻邊,摸摸她細瘦的肩,“倘若你有什麼好歹,父皇和你母妃必定傷心欲絕。難道你忍心見他們因爲你而悲痛嗎?”
“可是,我的眼睛好不了了,這輩子我再也看不見了……”她絕望地哽咽,看着那麼的可憐,“我才十五歲就雙目失明,誰會娶我?這輩子我還有什麼希望……”
“不要哭……太醫說你不能哭。”他溫柔地寬慰,“父皇已經傳旨下去,在全國各地、甚至是其他國家尋訪名醫爲你醫治。一定可以找到名醫治好你的眼睛。”
“幾個太醫都說治不好,找到再多的名醫又有什麼用?”
“民間也有不少醫術高明的名醫,這一點,你要相信大哥。大哥也會派人尋訪名醫醫治你。”
墨悠兒不語,傷心地嘆氣。
墨非白道:“就讓那廚子去做兩道菜,如若你覺得不好吃,便不吃,可好?”
她點點頭,他吩咐宮女帶月輕衣和良辰去小竈房。
昭陽殿的小竈房,良辰把宮人請出去,低聲道:“公子,公主的雙目很難復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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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輕衣頷首,拿出食材和器具。
方纔,有那麼一瞬間,殺人的衝動非常強烈,強烈得她幾乎控制不住。
不過,她清楚地知道,一旦衝動了,不僅自己不能全身而退,良辰、佳期和文淵閣的人也都會遭殃。因此,在沒有萬全的計策之下,她必須按兵不動。
過了午時,她們還沒做好,送午膳的宮女已經回來了,說公主還是隻吃了一口。
月輕衣看了一眼她們做的膳食,都是精緻可口的膳食,可見錦鸞公主的心情多麼糟糕。不知錦鸞公主可曾尋死覓活?
……
大殿內,錦鸞公主墨悠兒坐在案前,聞到牛肉的香氣,不自覺地抿了抿小嘴兒。
墨非白把一小塊牛肉放在她嘴裡,滿目期待,“這是牛排,嚐嚐。”
她嚼了兩下,不自覺地笑起來,“還挺好吃的,以前沒吃過這種味道的牛肉。”
“那多吃兩塊。”
他連續喂她吃了幾塊牛肉,這才停下來,去剝叫花雞。
她好奇地問:“叫花雞是什麼雞?”
墨非白把荷葉剝開,笑道:“聞到雞的香味了嗎?”
“聞到了,挺香的,還有荷葉的清香。”墨悠兒頗爲期待地吞嚥口水,“我記得,在北影國,咱們吃過醉雞,我還回味無窮呢。這叫花雞的味道比得上醉雞的風味嗎?”
“醉雞是美味,但叫花雞也不錯。我更喜歡叫花雞。”他撕了一隻雞腿,放在她嘴邊,“香不香?”
她索性奪過雞腿,一口咬下去,津津有味地吃着。
墨非白見她很快吃完一隻雞腿,開心地笑起來,總算讓她進膳了。
接着,墨悠兒又吃了一隻雞腿和兩隻雞翅,意猶未盡,還吃了幾塊牛肉,總算填飽了肚子。
他欣慰地笑,“錦鸞,這回我沒有騙你吧。”
月輕衣心想,今後是不是要時不時地進宮爲錦鸞公主下廚?那豈不是有很多機會?
“悠兒,你終於肯進膳了。”
這聲音,沉朗,愉悅,有幾分上位者的雍容氣魄。
下一瞬,走進來的是一個頗爲富態的中年男子,面若冠玉,俊朗倜儻,眉目間與墨非白有兩分相似。他身穿明黃色團龍常袍,頭戴金光熠熠的金冠,一瞧便知他九五至尊的身份。
月輕衣和良辰立即下跪,低着頭,不出聲。
其實,她早已察覺有人在殿外,只是當作不知。相信昌王也察覺了,只是他也當作什麼都不知。
“兒臣參見父皇。”墨非白立即起身行禮,畢恭畢敬。
“父皇。”錦鸞公主嬌滴滴地喚道,發嗲的聲線令人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月輕衣頓時覺得似有一陣冷風吹過,太噁心了。
不過,東海國皇帝顯然非常受用,掃一眼案上殘留的食物,慈和憐愛地笑,“悠兒,方纔你吃了不少,不過你眼目還沒好,太醫說膳食要輕淡一些。”
墨非白連忙道:“兒臣問過太醫,太醫說錦鸞多日未曾進膳,吃一點油膩的膳食也無妨。只是不能多吃。”
東海國皇帝根本不看他,也好像沒聽見他的話,坐在女兒身邊,握住女兒的小手,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眸蓄滿了溫柔的父愛,“悠兒,當真覺得好吃?”
“尚可。”錦鸞公主柔弱地靠在他肩頭,流露出想要被人呵護的女兒之態。
“好!”東海國皇帝爽朗道,這回才正眼看向墨非白,“這回你讓悠兒多吃了些,總算有心。”
“兒臣不敢居功,是這兩位文淵公子的功勞。”墨非白謙恭道,以此博取好感,“兒臣聽聞文淵公子在城裡開了一家酒樓,新菜叫花雞和牛排風靡全城,兒臣便想着試一試,沒想到這兩道菜合錦鸞的口味。”
“文淵公子?”東海國皇帝轉目看向那兩個跪在地上的弱小男子,“擡起頭。”
月輕衣慢慢擡起頭,目光下垂,沒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