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把她的嘴和臉擦乾淨了,北影寒才放開她,沉魅道:“好了,沒油漬了。”
這語氣,這聲音,怎麼讓人有一種寵溺的感覺?
月輕衣怔怔的,像是被電流從頭到腳過了一遍,心砰砰地跳,身上的毛孔吱吱吱地響。
不,是毛骨悚然。
“這道芙蓉掌中寶嚐嚐吧,也是醉仙居的招牌菜。”他的聲線,那麼的溫柔低沉。
“呃,我吃飽了。”
她覺得有必要跟他深入地談談,於是正色道,“大都督,我很認真、很認真地想跟你說一些心裡話,當然,可能這些心裡話會比較傷人,不過我覺得很有必要說清楚。你就當作是跟我交流、溝通,好不好?”
北影寒的雪顏本是浮着淡淡的笑意,聽了她這話,冷沉沉的,“你想說什麼?”
“是這樣的,我不知道大都督你對我是怎樣的感覺,但我覺得你對我做出的某些舉動比較過分。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吧。”月輕衣尷尬地乾笑,“比如你半夜去我寢房……是吧。其實我非常不喜歡這樣,我希望今後不要再發生這樣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大都督,你權勢滔天,身份尊貴,又備受陛下恩寵,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庶女,配不上你的身份地位。因此,如若你想跟我交朋友,我是非常願意的,但僅僅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種,你明白的,是不是?”她努力不去看他那雙漸漸變得陰鬱、冰寒的鳳眸,整出一張笑臉,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既然是朋友,今後倘若大都督有閒暇,可以邀我出來品茗、吃飯,或者去踏青、看星星看月亮什麼的,都可以。但是,你我僅僅是朋友。大都督,你明白我的意思,是不是?”她笑得臉腮快僵硬了,他卻半個字也不說。
北影寒的鳳眸似一個神秘的萬年深潭,涌動着邪寒的幽瀾,目光似一支支刺人血流的冰針,令人不寒而慄。
月輕衣僵硬地笑,“大都督,你覺得如何?”
他沉鬱道:“爲何?”
這醜女人,竟敢嫌棄他、拒絕他!不知死活!
她太挫敗了,說了這麼多,他就回應倆字?你妹的!
她喝了一杯茶水,把茶盞重重地放在桌上,決定換個風格,“大都督,這麼說吧,或許你對我有點……男女之情,不過我對大都督你實在……沒有感覺。沒有感覺,你明白嗎?就是我無法喜歡你,因此我只能跟你當純友誼的異性朋友。其實我也努力過,但無奈我就是做不到。”
北影寒的俊顏積了一層細雪,泛着寒氣砭骨的雪光。
“我這張臉,大都督你不嫌棄,我自個兒還嫌棄呢。京城任何一個名門閨秀都比我美,比我有氣質,是不是?其實以你這麼優秀的條件,在宮門口振臂一呼,說你要娶妻,我保證,等着嫁給你的從宮門口排隊可以繞京城一圈,任君挑選。我這個最醜的,實在配不上大都督你。”
“還有嗎?”他的聲線沉鬱得好似從地府傳上來的。
“還有一點,不過我說了,你不要說我是人身攻擊,不要生氣,因爲我只是實話實說。”既然已經說了這麼多,索性把最後一個原因也說了,月輕衣鼓足勇氣,繼續噼裡啪啦地說道,“大都督你身世成謎,傳聞你一夜之間變成陛下的……男寵。也就是說,你是陛下的前任男寵。關於這一點,我是比較在意的,很抱歉,我無法接受我的男朋友,哦,不,我未來的夫君,是陛下的前任男寵。這好像是我跟陛下搶男人,這感覺很不好,是不是?倘若陛下佔有慾太強,動怒了,要砍我的頭,那我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綜合以上原因,大都督你和我非常的不合適,而且我也不喜歡你。希望你能考慮到我的感受,爲我想想,不要總是霸王硬上弓,好嗎?”
月輕衣說完最後一句,感覺瀕臨斷氣的邊緣,大口大口地喘氣。
北影寒盯着她,黑若曜石的瞳眸急劇收縮,寒邪的戾氣從深處擴散,佈滿了眼眸,佈滿了臉。
很好!非常好!太好了!
她瞧得出,他吃人的表情,的的確確動怒了,是暴風驟雨來臨之前的天昏地暗。
“若你沒有異議,我先走了。”
二十六計,走爲上計。他一旦動怒,可不是鬧得玩的,她又打不過他。
北影寒五指微轉,強猛的內力氣勁奔涌而去。
月輕衣正要開門,卻定在當地,好像處在颶風的漩渦中心,動彈不得。
上一秒,他還坐着,下一秒,他已經在她身後,將她逼到牆上,大拇指和食指掐着她的下頜,用那種邪狂寒戾的目光凝視她,鳳眸幽深如萬丈沉淵,駭人得緊。
又來一次壁咚?
她被自己打敗了,都這時候了居然還有這種想法。
“大都督,你有什麼心裡話,不如跟我說說。咱們交流溝通一下。”
“你只不過是本座看中的一隻玩物,你以爲本座喜歡你?你這隻玩物頗爲有趣,本座只不過是在無聊的閒暇逗你玩玩,你還當真了?”北影寒冷冷地嗤笑,語氣極爲嘲諷,“也不看看你長了一張醜得令人作嘔的臉。”
“讓你作嘔,那你就不要纏着我!”月輕衣惱羞成怒。
“本座說過,本座會千方百計地陪你玩。本座讓你生,你就要像一隻小白兔屈辱地活着;本座讓你死,你就要像一條離開了水的魚兒痛苦不堪地死。莫非你忘了?”他輕拍她的臉頰,極爲輕蔑、鄙視,那種玩弄的目光令人憤怒。
月輕衣的大腦有瞬間的短路,他這是爲自己找臺階下嗎?還是他真的只當自己是玩物?是她自作多情?
你妹的!一隻有趣的玩物?總有一日,姐會告訴你,你玩不起!
北影寒逼近她,想吻她的脣瓣,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幾乎碰到了。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臉上,她敏感地嗅到一絲極致的危險。她還看見,他的鳳眸攏着冰寒的暗色,寒冬的夜晚那種刺骨的黑暗。
她用力地推開她,“蛇精病!趕緊回家吃藥去!記得別吃錯藥!”
開門,離去,帥氣瀟灑。
北影寒微微勾脣,回到桌前,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忽然,手腕一轉,玉杯摔飛出去,擊中牆面,清脆的玉碎聲響起,碎裂在地。
一雙鳳眸寒酷無比,交織着邪魅與陰戾,格外的駭人。
而月輕衣,一口氣狂奔到醉仙居門口才停下來,氣喘吁吁,心有餘悸似的。
……
沈氏過世,月紹謙不可能打理府裡的大小事務,因此,王管家的擔子重了很多。不過,有些事他拿不定主意,要去請示月老夫人。如此,月老夫人倒像是重新掌管了月府。
月冰染見舅舅不再有什麼動作,便慢慢死了心。
如今的局勢,她,月輕衣,月冰煙,三足鼎立,都沒有輕易的出手,相對來說安靜了一些,也穩了一些。她左思右想,決定不再輕易出手,就讓那兩個小賤人先狗咬狗,鬥個你死我活。
雖然沈家世代爲官,但是勢力遠遠比不上華家、秦家等高門世家。因此,沈淮山把胞妹嫁給月紹謙,希望與月家聯手,形成一股勢力,在朝堂站穩腳跟。月太傅過世的這些年,月家敗落,沈淮山多有後悔之意,但月老夫人六十大壽一事,讓他重新看到了希望。
卻沒想到,沈心慈竟然就這麼死了。
這就意味着,沈家與月家牢不可破的同盟關係面臨着瓦解的危機。
沈家念在陛下對月老夫人頗爲敬重,有利於鞏固在朝中的地位,便忍氣吞聲,不再追究胞妹之死,另外想出一計,再次與結成親家——讓月長風在熱孝期間大婚,把嫡女沈如意嫁給他。
月紹謙自然明白沈淮山在打什麼主意,不過,月家不可能只靠陛下對老夫人的那點兒敬意來站穩腳跟,與沈家聯姻是最佳選擇。月家與沈家互相扶持,聯手面對強敵,是他們一直以來的對策。
因此,月紹謙沒有多想就同意了。
不過,月長風卻不同意。年少時,他與李太醫嫡女李清姿青梅竹馬,私定盟約,他打算有朝一日歸朝之時風風光光地把她娶進門。因此,他鄭重提出,必須同日迎娶李清姿,而且擡李清姿爲平妻。
起初,沈淮山並不同意,但月長風的態度很堅決,不讓他娶李清姿,他就不娶沈如意。
最終,沈淮山唯有同讓他娶李清姿,婚期定在十月初五。
月紹謙動了心思,月冰染年紀不小了,而且清譽已毀,再也不可能嫁一戶好人家爲他拉攏朝中權貴,只能另做打算。這日,他把她叫到書房。
“爹爹找我有什麼事嗎?”
這幾日,月冰染深居簡出,整個人瘦了一圈,下頜尖尖的,臉色略顯蒼白,一雙眸子依然美得驚心動魄,妙波流光。
月紹謙看着這個疼愛了十幾年的嫡女,不禁心疼起來,“染兒,我知道你傷心,但還是節哀順變吧。你哥長風即將大婚,府裡雜事多,你多少幫襯點,把長風的婚事辦得風光點。”
“是,爹爹。”
她的心是敏感的,自從娘過世之後,爹爹對她就不比以前那麼疼愛了。反而,他對別苑那個小賤人越來越好,一有什麼好東西就差人送過去。
月紹謙看她一眼,長長地嘆氣,“染兒,今時不同往日,你娘不在了,你的婚事,爹爹記在心上,已經幫你找了一戶不錯的人家。”
月冰染震驚得無以復加,“爹爹要我在熱孝期間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