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公府佔地並不大,只與未擴建前的西北王府的前身——元帥府彷彿,裡面精緻清幽,雖然已有好幾年沒有人住少了幾分人氣,仍然無法掩蓋住它的威嚴氣勢。
“我五歲到十歲,都是在這裡度過的。”墨楚寒帶着凰北雪進了大堂,體仁堂。地方很大,地面平整,“那是我剛到這裡,外祖母就抱着我哭,外祖父倒是跟我見了禮,之後就去書房了。然後見了長輩和同輩的,就被帶到了外祖母的體仁院。”
穿過大堂,後面就是秦國公夫婦居住的正房。裡面草木扶疏,假山流泉,亭臺軒閣,極富典雅。
“那時爲了保護我,對外只說是秦家的遠房來投。”墨楚寒推開門,這是他曾經住過的屋子,“我小時候愛生病,身體瘦弱,母妃也不知想了什麼辦法,才說服父皇說是把我送到皇覺寺祈福,實際上送到了外祖家,五年都住在這裡的院子。”
墨楚寒抱起小世子,才兩歲多一點,能吃能睡,這分量可不輕。小世子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父王住了五年的屋子。
屋子朝南,是除了正房以外最好的房間,還距離正房很近,陽光很好,很多次墨楚寒都喜歡午後在這裡曬太陽,曬得全身都暖洋洋的。玉貴妃懷着他的時候年紀比較大,身體也遠不比第一胎時好,又因爲孩子夭折心情也不好,身體就恢復的更慢了,於是妊娠反映也就更大了。等到出生又是難產,能夠母子均安當時的太醫、穩婆外加伺候的宮人不知道拜了多久的菩薩。可是母子的身體卻都不太好,在他又一次高燒後,身體好不容易退燒玉貴妃就流淚把他送到了外祖家。皇上對玉貴妃還是有幾分情面的,在聽到玉貴妃希望能把孩子送到孃家,借一下孃家那些侄兒的陽剛之氣,說不定孩子的病就會好,也實在不想再折一個孩子,也就答應了。
“當時秦家只有表哥表弟,沒有表妹。外祖母比較迷信,認爲我打扮成小姑娘,再加上秦家的男丁,可以騙過閻羅,就一直是女孩兒打扮了。”凰北雪聽了,不覺得腦洞大開,五歲大的扎着小辮穿着裙子的墨楚寒,她默默地萌了,眼睛偷偷看向和丈夫長得比較像的小世子,要不要小世子綵衣娛親一下呢!
墨楚寒好像後腦勺長了眼睛一樣,一轉頭就看見凰北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小世子,心裡想什麼一下子明白了。一個眼刀下去,凰北雪抱着小郡主討好的笑了。
這次先放過她,轉頭再看,心裡經過打岔倒是不像之前那麼沉重了。
“外祖父對我很好,教了我秦家得來的一種內功心法。在我身體好點之後,他親自給我開的蒙。”墨楚寒到了書房,書房是絲毫不遜於臥室的大,只是現在的書架都空的,裡面的書都被外祖母帶到鄉下和秦家僅剩的一根獨苗一起了。“那是就在這裡,外祖父一字一句地給我讀《孫子兵法》,《韜略》等書。別人的開蒙是三字經,而我的,是兵書。後來我看完了這裡所有的書。”凰北雪看着這間書房,不由感嘆,難怪墨楚寒會是戰神。
“在我九歲的時候,祖父帶我上了戰場,當時,秦家的兒郎在讀書方面都比不上我,外祖父覺得差不多了,那是還有不少人在秋天來偷偷劫掠,就帶我去了,那時候,我殺了第一個人,三天沒好覺,再之後,已經無所謂了。”墨楚寒坐在書房,寬大的書房映襯的他格外孤獨,凰北雪不由地走過去,把手放在她肩上。小郡主也“咿呀”出聲,朝墨楚寒伸出手去。墨楚寒放下小世子,抱起小郡主,逗了逗,小郡主朝他甜甜地笑了,墨楚寒同樣也笑出聲。凰北雪這才心下安定,剛纔的墨楚寒脆弱的彷彿一碰就碎,消失在這燦爛的陽光裡。
“要不等你回來,我們去看看外祖母。”凰北雪問道。
“不用了。”墨楚寒露出苦澀的笑意,“外祖母似乎一直認爲,當初父皇援兵來遲是故意的,是要藉機除掉秦家。”那時他剛滿十歲,剛送回京都與母妃見面,沒想到這一次竟是永別,母妃當場吐血,掙扎了一年,只留下對家族滿滿的抱歉就離去了。臨走前,她一直在想,要是她當初沒有出風頭,見到那個清俊瀟灑的皇子該有多好。
父皇雖然不是一個好父親,但卻是一個好皇帝,這一點他從來沒有懷疑。
昔日的秦家只剩一位老夫人,一個幼子,父皇與他都是暗中多多照料,方纔放心。
秦家一倒,沒有重要人員傷亡的錢墨兩家藉機崛起,以前是至少還有秦家的限制,三者保持着脆弱的平衡,而如今,平衡被打破,兩家的勢力膨脹到不得不防的地步。
在宮中守完三年孝,他就去了西北,剛做出不少成績,宮裡良妃進言,朝堂上亦有不少人奏本,終於,他被調往南邊,從一個小兵做起,成爲大楚如今的戰神。
到現在,西北,他終於回來了。
凰北雪牽着小世子跟着墨楚寒走在秦國公府裡,小郡主呆在墨楚寒懷抱裡,同樣好奇地看着周圍。
他們一家人繼續走過墨楚寒曾經和秦家大郎一起打拳的鬆奇園,走過秦家二郎剛見時以爲是妹妹高興得都快瘋了卻被告知是弟弟,不信邪整整偷窺墨楚寒半個月最後實在受不了直接一起去泡溫泉纔不得不接受真相的一曲閣,走過秦家三郎溫柔地教墨楚寒認識醫術的挽仙台,走過秦家四郎曾經拉墨楚寒偷偷溜去府外看元宵熱鬧回來被抓住不得不一起罰抄書的洗墨池,走過秦家五郎爲了哥哥們的惡趣味不得不打扮成小姑娘見到墨楚寒後終於解脫送了好多女孩子的首飾的妝碧樓,走過……
這麼一座府邸,承載了墨楚寒幼年時最完美的童年回憶,通過這裡,凰北雪發現,墨楚寒小時候很喜歡吃甜,吃的過火害得自己牙都蛀了之後長達兩個月只能吃稀粥;墨楚寒小時候喜歡惡作劇,常常拖秦家四郎下水;墨楚寒背不出來書的時候是秦家三郎給他作的弊;墨楚寒第一套劍法練得很差,秦家大郎一步一步慢慢教他,知道他會了爲止;墨楚寒……
可是如今,一切都沒有了。
凰北雪看着墨楚寒沉靜的側臉,默默地在心裡說,放心,以後我都在你身邊。
他們在空蕩蕩的祠堂上了香。
最後關上了大門。
斯人已逝,當看今朝。
西北王前去隴北點兵後,凰北雪邀了墨夫人去西北王府說話,僅只邀了她一人,沒邀錢夫人。
這似乎是一個信號。
墨錢同等地位,她只邀了一家,墨夫人得了她的賞賜回去後好幾天,錢家也沒收到她的邀請,錢良多這才明白起了夫人的話——西北王王妃確實是個不好琢磨的人。
兩家僅只邀了一家,她根本不怕得罪其中一家,而他們這家沒被請的,反倒忐忑不安得很,生怕西北王府就墨家,舍錢家。
她有這個資本,也可以這麼任性。墨楚寒給了她這個資格。
等聽到墨家上貢衆多貢品,隨屈奴王爺使臣一路上京進貢後,錢良多更是坐不住了。
不會真的就是他想的這樣吧!
現在西北王不在府裡,他不好去見王妃,便讓夫人去探口風。
墨家給了,他們家也必須得給。
要是不給,錢良多也知道自己的下場——楚文帝在朝上的一句話,僅與墨家相比,就可以把他們錢家世代的忠誠折掉泰半。
而他們根本無法反抗。
這就是皇家的威勢,而與墨家比起來,錢家雖然這些年發展快速,可是無法真正的進入中樞。
錢良多氣瘋了,不過就是氣瘋了之餘,他也想沒坐以待斃,但,他還是想不明白墨家爲何自掘墳墓,西北王王妃的一點賞賜,就賞昏了他們的頭?
錢良多再一次登門造訪墨家。
墨守成沒躲他,本人親自出面,迎了他進門。
錢良多一坐下,就沒好氣地道,“你是想把家底都拱手讓人了?”
就不怕皇家卸磨殺驢。
墨守成等着下人上完茶,退下後又沉默了一會,在錢良多的咄咄逼人下終於張了口,“你知不知道,皇上調了五百武將過來?”
錢良多眯了眯眼,“你什麼意思?”怎麼可能,完全沒有線報上來。
“你不知道吧?”墨守成沒有笑意地笑了笑,“這是西北王王妃親自與我夫人說的,既然你上門來了,看在同守西北這麼多年的份上,我也不賣你的關子,西北王王妃沒有說假,五百武將於今天清晨進入了西北,前往隴北,你回去後,大概也能收到底下人的消息了。”
到時,就不知道會怎麼樣了。
錢良多搭在椅臂上的手都收緊了,手上青筋爆起,“皇上五百武將進西北?什麼意思?”
警告,還是震懾。
“拙內回來告訴了我西北王王妃的原話,道是有天師道西北會不平,京中不安,這幾年需皇上好好防守纔是。”
“屈奴國還要再戰?”錢良多又眯起了眼。如果是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