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娘搖頭道:“玉兒.你現在的能耐修補光幕已是綽綽有餘.哪還用得着天天修煉.我說啊.你應該抽點時間出來研究研究女紅歌賦.音律彈唱.帝尊雖然是天地間的皇者.但骨子裡還是一個男子.平日裡不苟言笑.但不代表他不喜歡這些宮廷之樂.你昨晚都看到了.帝尊一直在微笑着觀賞宮女們的表演.如果你也精通此等技藝.平日裡就可以自個給帝尊表演.那豈非好事兒一樁.”
苾玉心中一動.沉吟道:“這個......這個可以考慮考慮.”
東娘笑眯眯地指着架子上的各種樂器.道:“玉兒天資聰穎.只要下一番苦工.勝過凌雲閣那羣丫頭是指日可待之事.到時你武能爲帝尊安邦定國.文能愉悅他的身心.他不愛你又能愛誰.”
苾玉頻頻點頭.馬上站起走到架子前.細細瀏覽着那些樂器.道:“奶孃所言極是.自今天起.苾玉就內外俱修.把自身的能耐往上提高.哼.凌雲閣那羣井底之蛙.能成什麼大事.待姑娘將她們一個個收拾的心服口服.讓帝尊看看真正的苾玉是如何的優秀.”
***
接下來十來二十年裡.苾玉倒真的每日抽出五六個時辰來學習琴棋書畫.她心高氣傲.不屑於向凌雲閣的宮女們討教.只是到宮內的藏書閣裡蒐集一大堆的相關書籍.抱回燮雲殿.自個埋頭研究.
東娘向她提議.應該親自到凌雲閣向啓魚道個歉.要知道得罪了一個啓魚就等於等罪整個凌雲閣.這些宮女外表看似柔弱.每天像只小黃鶯般只曉得吱吱喳喳.可在內宮有着莫大的影響力.只有把這層關係搞好了.日後在帝尊面前纔好說話.可苾玉總是瞪她一眼.拂袖而去.
凌雲閣的宮女自然懶得過來燮雲殿.苾玉在蘭馨殿上彈奏的那一曲琵琶.在她們眼中是平平無奇.不過感念她有能耐修復光幕.是帝尊倚仗之人.是以那晚宮女們的演出.獨獨是缺了琵琶這一項.把這風頭留給了她.
她們自然知道苾玉正在刻苦學習音律.可這與凌雲閣有何干系.可知帝尊在音律方面是大大的行家.雖然那天他整晚都是含笑傾聽着.可真正能聽進心裡.看進眼裡的.怕且是沒有.
帝尊的笛音.本來就是幽冥宮闕內獨一無二的仙樂.只可惜.這數十年裡.沒有人有福氣聽他吹奏過.
凌雲閣的諸位姑娘.皆是抱着看戲的心態沉默地看着苾玉每天的勤學苦練.既不出言提點.也不冷嘲熱諷.大家就是這樣面和心不和地湊合着生活在同一片宮闈之內.
四十年後.冥皇又舉辦了一次君臣同樂盛宴.這次各位宮女決意對苾玉不再謙讓.首先出場演繹的樂器竟然就是當日苾玉在冥皇面前彈奏的琵琶.一曲下來.果真有繞樑三日的嫋嫋餘韻散發在宮闕內外.只把苾玉當場噎的滿臉通紅.
接下來的每一種樂器演繹.凌雲閣的姑娘都拿出了真實的本領.苾玉苦練了四十年之久的瑤琴.古箏.長蕭短笛.竟然全無發揮的餘地.冥皇一晚上的眸光笑臉自然是全給了西席.東席諸君完全淪爲看客和拉拉隊.苾玉心情鬱悶.唯有早早喝個酩酊大醉.由東娘扶着離場.
苾玉在牀上躺了幾天.終於大徹大悟.她將堆成小山似的樂譜一把火燒了個乾乾淨淨.東娘被她臉上陰鷲的神情嚇着.拿着水盤的手抖了又抖.就是不敢把水潑出去把火給滅了.
“奶孃.我錯了.我不該練這些勞什子樂器.整整四十年啊.我把時間浪費在這些沒有的東西上.還不如好好修煉.把姬芮山脈上那一把火徹底滅了.這樣帝尊纔會看重我.”
東娘一臉愧疚.不敢回話.可知這博學的建議是她提出來.她木木地在苾玉面前站了一會.拿起掃帚把一堆灰燼掃到園子裡.
苾玉託着頭在苦思冥想.這四十年裡.姬芮山脈上的光幕開裂了六次.每一次自己都第一時間趕去修補.每隔半年還身入險境.滴血修復那條烈焰翻騰的裂縫.而帝尊每一次事後都只是派雲啓前來賞賜三瓶寒冰露.另加幾句勉勵的話語.從來沒有單獨召見過自己.
我還是隻能混雜在一大堆人中間.將你仰望......差不九十年呢.我無怨無悔的付出竟然還是感動不了你.你那雙明察秋毫的慧眼明明看到我的一番癡心.爲何還是這般的冷漠.苾玉的心.只覺得堵得好難受.
原本還以爲.把自己修煉成一個內外俱秀的姑娘.就會令帝尊刮目相看.可如今看來.此路不通.琴棋書畫.不是自己的所長.再苦練一百年.可能也比不上凌雲閣那羣吃飽了撐着沒事幹的丫頭..
苾玉心情煩躁地嘆了口氣.莫非在帝尊眼裡.我就只能當一個黑甲武士.可我不樂意.
正自心煩意亂之際.東娘怯怯走到她身邊.低聲道:“玉兒.那個雲啓姑娘又送寒冰露來了.”
苾玉微覺詫異.坐直了身子道:“寒冰露.五年前才修復了一次.沒這麼快開裂吧.爲何這麼早就送過來了.”
她走到殿門.把雲啓迎了進來.
雲啓自主母殤後便不再在凌雲閣居住.終日守候在冥殿內爲主母的亡靈祈福.她和憂思一樣.從來不參加君臣同樂盛宴.和苾玉自然沒有磕碰.兩人平日裡相見.還算融洽.
“雲啓姑娘.爲何這麼早就送寒冰露過來了.”
雲啓向苾玉行了一禮.將手中的銀瓶遞給苾玉.笑道:“這是帝尊特別吩咐的.他昨天跟我言道這三個月要外出.而神劍這四十年沒有得到他的精血維護.靈氣已經減弱了不少.光幕恐怕會提前開裂.內裡的火焰會趁機燒熔脆弱的光幕.故令我每隔一月送一瓶寒冰露給姑娘.姑娘將它服用了.每天調理氣息六個時辰.將耐熱的能力提升.以便應付隨時開裂的光幕.”
苾玉接過銀瓶.悵然道:“帝尊又到外雲遊去了.這幾十年.他每年都到外面雲遊百日......”
雲啓笑道:“是.其實帝尊常到外雲遊是好事.咳咳.我們不該討論帝尊的行事.苾玉姑娘.你可要記得服用寒冰露.下月我會再送一瓶過來.”
苾玉把玩着手中清涼的瓶子.笑着點點頭.
***
光幕果然如冥皇所料.兩月後提前開裂.靈氣減弱的幕牆顯得脆弱不堪.赤紅的火焰歡快地在光幕上跳躍着.把留守在斷崖上的下壑驚出了一身冷汗.
苾玉得到消息後.馬上趕到斷崖上.斷崖上早已密密麻麻站滿了一層人.看見她現身.下壑忙迎上前道:“苾玉姑娘.你來了.這次光幕的開裂情況有點糟糕.好像有部分已經坍塌了.你看.火頭已經竄了上來.你可要當心啊.”
苾玉傲然一笑.道:“這光幕我已修復了不下十次.什麼狀況沒碰過.你們不必憂心.”
她擡腳正要向光幕撲去.卻聽到遠處傳來雲啓的叫聲:“苾玉姑娘.請停步.先喝了寒冰露再去.”
氣喘吁吁的雲啓捧着兩瓶寒冰露飛奔而至.她把其中一瓶遞給苾玉.道:“帝尊刻意吩咐過.這次開裂非同小同.你切不可大意.在修復前最好先喝一瓶寒冰露.將心脈護起來.纔不至於被烈焰灼傷.”
苾玉眸光閃動. 心內一暖.帝尊這般殷殷囑咐.看來我在他心中並非無足輕重.不由地喜笑顏開.道:“這是帝尊吩咐的.苾玉謝過帝尊關懷.”
她掀開瓶塞.將冰涼徹骨的寒冰露一口喝了.道:“你們放心.苾玉必不辱使命.”
苾玉將銀瓶隨手一拋.身子已如離弦之間.飛向那層波光幻變的光幕.
下壑摸着滿頜花白的戟須.對雲啓道:“雲啓姑娘一向深居簡出.是哪陣風把你吹來了.”
雲啓揚了揚手中餘下的那瓶寒冰露.道:“是帝尊特別吩咐的.我不過是遵旨而行罷了.”
下壑神情有點異樣.他眯縫着眼望了在光幕上跳躍的苾玉一眼.道:“老朽有一事不明.不知姑娘可否爲老朽解惑.”
雲啓忙向下壑行了一禮.道:“老先生此言真是折殺雲啓.雲啓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哪來的本領爲老先生解惑.”
下壑呵呵笑了幾聲.道:“聽他們言道.雲啓姑娘是帝尊最信任的女官.既然如此.姑娘定有過人之處.就不必謙讓了.”
雲啓眼圈一紅.低聲道:“雲啓不過是託了主母的福氣罷了.沒什麼過人之處.”
下壑似乎愣了愣.這些年.宮內諸人已經很少提起主母兩字了.
他望了雲啓一眼.喟然道:“雲啓姑娘莫要傷感.已經過去九十年.帝尊如今的心情不也正在慢慢好轉着.我說啊.平日裡你也莫要在帝尊面前提起主母兩字.免得徒增不必要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