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壑連聲附和道:“然也.苾玉是一個不錯的姑娘.她一心一意只爲帝尊.可惜帝尊這些年來始終是冷淡相待人家姑娘.啓魚啊.你有空的時候.理應在帝尊耳邊敲敲邊鼓.你仔細想想.論長相.苾玉不差.論能耐.苾玉夠強.論癡心......將近百年了.苾玉還在苦苦等候帝尊的青睞.這樣的女子.帝尊爲何不喜呢.”
雲啓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忽想起一事.臉色一端.道:“一心一意.那她五十年前爲何裝病不去修復光幕.平時在言語間也頻頻露出妄念.這樣的女子.莫說帝尊難喜.就是我們凌雲閣內諸位姐妹.也覺她心計頗重了些.”
下壑皺着眉.沉吟良久方道:“或許這是苾玉心太急的緣故吧.以爲這樣便可引起帝尊的注意.可效果適得其反.縱觀最近這些年.苾玉清淨了很多.多是閉門研究詩詞歌賦.這表明她已經悔過了.”
雲啓哈哈一笑.揶揄道:“老先生真是糊塗透頂啦.帝尊待每一個下屬都是一樣的.既然苾玉身爲黑甲武士.就該肩負起黑甲武士的職責.這有什麼值得炫耀的.要不你們將苾玉遣回下界.然後再到帝尊面前來當紅娘.豈非更合適.”
下壑臉色紅白交替.嚥了咽口水.方艱難言道:“看到帝尊孤清.老朽一時感概.嗯.其實帝尊不喜歡苾玉那也沒什麼.下界有衆多曼妙佳人.只要是帝尊看上的.我們心裡都是歡喜的.”
雲啓垂眸望着手中的銀瓶.自從當年主母一句“雲啓.以後由你爲我綰髮吧.我喜歡.”後.她的心中便只有一個主子.那便是主母.
如果主母不是遭受了不測.早早拭去的話.雲啓只覺鼻端一酸.沒有如果.....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理應接受這個事實.主母確實是逝去了.可我的主子不會改變.就算帝尊日後另結新歡.與我又有何干.
她擡起頭.語氣冷漠:“老先生既然這麼熱衷帝尊的終身大事.可以親自去問他啊.雲啓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守殿宮女.這等大事.恕我不敢參與了.”
下壑笑容尷尬.訕訕道:“啊.是我等想得太多了.雲啓姑娘莫要介懷.我們這班老頭兒是嘮叨了點.可出發點還是爲了帝尊.是不是.”
雲啓笑了笑.往光幕張望了一眼.光幕上青光已轉爲清亮.想來已是修補了十之**.她將手中的銀瓶遞給下壑.道:“看來苾玉此次的修復甚是成功.爲主母亡靈祈福的時辰將近.雲啓要趕回冥殿去了.這寒冰露就麻煩老先生交給苾玉.”
下壑接過.他掂了掂瓶子.抱歉笑道:“姑娘莫要見怪.我老了.腦筋不太清醒.說話不着邊際.姑娘聽過就算了.”
雲啓向下壑微微一躬身.淺笑着回了一句:“老先生折殺我了.雲啓已經忘了老先生方纔所有的話.大家都是爲帝尊辦事.自該相親相愛.”
下壑望着雲啓的背影消失在煙霧中.他撫着胸口咳嗽了幾聲.盤膝坐下.將銀瓶放在身旁.對身後的黑甲武士道:“方纔吸了點菸霧.感覺甚是難過.我要調理一會.如果苾玉姑娘修復完光幕後我還沒有醒來.你便把寒冰露交給她.知道嗎.”
黑甲武士躬身應了.下壑吐納了幾下.將積聚在胸腔內的悶氣吐了出來.閉目調息去了.
一個時辰後.苾玉踏着腳下流動的白霧回到斷崖上.她瞅了瞅正在入靜的下壑一眼.眉心微微一擰.正要說話.下壑身後的黑甲武士忙向她打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神情疲憊的苾玉站在斷崖邊邊上.胸膛微微起伏着.黑甲武士俯身拾起銀瓶.走到她身邊.將銀瓶雙手遞給苾玉.壓低聲音道:“苾玉姑娘.方纔姑娘失足從光幕上摔下來時.老先生和雲啓姑娘躍出去想要接住姑娘.老先生不慎吸了點菸霧.感覺胸口有點氣悶.正調理着氣息.這寒冰露是雲啓姑娘留下來的.姑娘請馬上服用.以驅除火毒.”
苾玉略顯緋紅的臉頰上頓時多了兩分的不快.冷聲道:“雲啓呢.”
黑甲武士道:“雲啓姑娘言道要爲主母亡靈祈福.耽擱不得.先行回冥殿去了.”
苾玉雙眉擰起.冷冷哼了一聲.劈手接過瓶子.拔開塞子.將寒冰露盡數傾入口內.爾後將瓶子往斷崖外一扔.身影閃動.自行遁入雲霧中去了.
***
苾玉一腳踢開燮雲殿大門.一陣風似的跑到內殿的浴池內.連衣裙也懶得脫.砰的一聲就跳了下去.
東娘不知所以.忙跟着跑進去.見苾玉蜷縮着把整個人沉降在水底.她站在浴池邊上喊道:“玉兒.你感覺很熱啊.是不是要泡着才舒服點.我去給你端杯水來.”
苾玉在水中展開手腳.冒出頭來.冷聲道:“不必.我心裡涼快得很.你忘了這兩個月我一共喝了四瓶寒冰露.呵呵.從裡到外.早已凍成一塊堅冰了.”
東娘撫額笑道:“是.是.我老糊塗了.忘記了帝尊早有安排.這次的修復很順利吧.”
苾玉雙掌在水裡一擊.水波濺起丈餘.她一張俏臉隱在濛濛的水霧中.聲音清冷:“能不順利麼.他早已什麼都算計好.知道我不會出什麼亂子.否則爲何走的那麼放心.”
東娘張了張嘴.有冰涼的水珠濺入她口內.她嚥了一下吞下.笑道:“玉兒.你看起來好像很不開心.怎麼啦.”
苾玉游魚般在浴池內快速遊動着.我當然不快活.可爲何不快活.我自己都尋不到原因.只感到心裡很堵很堵.
如果當我帶着一身的煙塵躍上斷崖時.看到帝尊站在那裡等我.我會否驚喜無限.
可這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奢望......這數十年.每逢我拼死拼活地修復完那層灼熱的光幕.躍上斷崖時.看到的都是一羣白髮蒼蒼的老頭子和那些神情木然的黑甲武士.
可我只想看到你.我好想在那一刻.你能擁我入懷.可你從不.就連我拉一下你袍裾的下襬.你都厲聲訓斥我:“放手.你這狂妄賤人.”
我......狂妄賤人.在你的心中.我只是一個狂妄賤人.
她在水裡不停地遊來游去.直到雙眼發黑.腿腳抽筋.身子失了平衡.咕嘟咕嘟的喝了幾口冷水後.直往下沉去.
一直站在池邊看着的東娘驚叫一聲.忙跳入水中.將苾玉抱上岸.她用力拍打着苾玉的後背.叫道:“玉兒.快把水吐出來.吐出來......”
苾玉哇的一聲.將喝下的水吐了個乾乾淨淨.她有氣無力地對東娘道:“奶孃.我好累啊.奶孃.我還要等多久.纔會......讓帝尊真正愛上我.我哪樣不好呢.爲何他連多望我一眼的興致都沒有.”
東娘傷心地看着苾玉.自她心中存了這個癡心念想到今天.已過百年的光陰.那位高高在上的神祗如是真的喜歡她.早就喜歡上了.又怎會始終冷冷淡淡.
這顯淺的道理.連一輩子沒有嘗過情味的東娘都知道.爲何生就玲瓏心竅的苾玉至今還是參悟不透呢.
她抹了抹眼角.啞聲道:“玉兒.這麼多年了.你還在想.算了吧.安心做個一流的黑甲武士.帝尊雖然不能如你所願.可給我們的待遇還是超越了其他諸人.你自小便思慕上界.如今不是生活在上界了麼.這便是得償所願哪.有些人.有些榮耀.不是你的便不是你的.你日日夜夜去思量.仍然不會是你的.那爲何不斷了這份念想.將那份癡心收起來罷.”
苾玉臉色一黑.一手將東娘推到在地.怒道:“你胡說什麼呢.你明明知道.我活着就是爲了侍候帝尊.這燮雲殿.你以爲真的稀罕.我要住.就住到他的青鸞暖閣去.奶孃.你的眼界怎麼越來越淺薄了.”
東娘被她罵的有些發矇.過了一會.纔在地上爬起來.低聲道:“玉兒.我們不說這個.你衣服全溼了.來.先去換上乾爽的.不然你會受涼的.”
換過衣裙.喝過茶水.苾玉懨懨地躺在牀上.方纔下壑親自前來探望.可還沒有走進殿門.苾玉便讓東娘將他攆走了.
東娘掩上殿門.迴轉牀邊摸摸苾玉的額頭.感覺滾燙滾燙的.不由得驚叫起來:“糟了.玉兒.你這次真的發燒了.”
苾玉瞪了她一眼.推開她的手.道:“發燒就發燒.你大驚小怪什麼呢.”
東娘卻着急起來.又是敷毛巾.又是端暖水.苾玉望着她晃來晃去的身影.皺眉道:“好啦.別弄了.我今天接連喝了兩瓶寒冰露.什麼熱都消了.睡幾天便沒事.”
“你自小到大.從來沒有發過燒.這次你先是在光幕上烤了幾個時辰.回來後又賭氣在水裡遊.一定是衝撞了元氣.快快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