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畢,迪古乃眉心一緊,抓着我的手說:“不好!那些權貴們必然會暗中對孔彥舟下手!”
我笑一笑,安撫道:“你放心,我早已派阿律秘密離京,南下傳話給張浩等大臣,命他們務必要提高警惕,負責孔彥舟的安全。”
迪古乃神色一鬆,拍一拍我手背,感激地笑了笑。我反握住他的手,故作生氣地說:“你呀,身爲國君,肩扛重擔,卻學着蔡桓公諱疾忌醫。”
他笑得無奈,“枉朕從小刻苦鍛鍊,今朝卻被一場小病小災擊倒。”
我輕語道:“你自打上位以來,一年到頭睡過多少安穩覺?政務繁忙時,甚至幾天幾夜也不曾閤眼——”
雙脣被他的食指壓住,迪古乃凝視着我,開口截道:“好了,朕知錯了,宛宛原諒朕罷!”
我微微垂下眼瞼,心中明白他所說的原諒還包括其他事。迪古乃拉着我的手放入錦被裡,緊緊貼在他的左胸口,“宛宛,我想你,好想你。”
簡單的六個字,竟叫人難以抵抗,曾經不知不覺間建立起來的心防,就這樣不爭氣地瞬間坍塌。我啓脣輕輕一嘆,說道:“行了,我不是一直守在這裡嗎。”
他高興地一躍而起,不由分說地將我擁入懷中,大聲喚道:“宛宛,宛宛,宛宛……”
我急忙捂住他的嘴,惡狠狠地壓低嗓音道:“快閉嘴!你想叫人發現麼?”迪古乃順勢親吻我手心,抱着我一起倒下,“朕不管,朕要你……”
混蛋!色胚!
正想罵幾句,他忽然想起什麼,登時沒了精神氣,“該死的!朕不能把風寒傳給你了!”
“娘娘。陳太醫來了……啊……”
我與迪古乃雙雙向外望去,秋蘭張着嘴驚恐地杵在屏風旁,結結巴巴地說:“啊……陛下,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說畢磕磕絆絆地閃出了門。
雙頰迅速紅透,我又氣又羞地推開迪古乃,低頭斂了斂衣裳。
陳太醫是迪古乃故交,所以我纔敢召他進宮。若是換了旁的太醫來,只怕迪古乃醒來的消息會立即傳出去。
秋蘭輕咳一聲,拉一拉我衣角。“娘娘,奴婢瞧着郎主精神不錯呀,肯定已經沒事啦!”我抿脣不語。輕輕橫了她一眼。秋蘭吐一吐舌頭,掩嘴偷偷發笑。
“咦,誰在那裡?”她猛地出聲,我心一驚,忙道:“怎麼了?”
秋蘭指一指窗外。“方纔好像有人影閃過,也不知是不是奴婢看錯了。”說完提步走出去,“奴婢去看看,娘娘莫急。”
我跟着踏出門,秋蘭叫醒守門的護衛,說道:“娘娘的首飾不見了。你們快四處找找。”
巡了一圈,不見半個人影,除了平時守夜的小內侍。其他宮人都在屋中睡覺,未見有任何異常。秋蘭道:“娘娘,興許是奴婢眼花看錯了,否則那人豈會消失的無蹤無影。”
我皺一皺眉,道:“也只能這樣認爲了。郎主服藥剛睡下,不能把動靜鬧得太大了。”
天亮不久。傳來一個消息,高懷貞在蒙古塔塔爾部落抓到了耶律石,不日將押解他回京。
龍榻前,我正喂迪古乃喝藥,樑珫陪侍在一旁,說道:“有娘娘的細心照顧,陛下一定會早日醒來。”
我笑一笑,將藥碗遞給他,“公公這段日子也操勞不少,瞧瞧眼睛下面都黑了一片。”說完,我頓了頓,復又瞟了他一眼。
秋蘭看了看我,笑問:“公公昨夜不當值,應該睡得很好,怎卻顯得如此睏倦?”
樑珫微微一怔,笑答道:“老奴老了,身子不中用了。一到陰冷天氣,晚上就腿疼的厲害,翻來覆去根本難以入睡。”
我“噢”一聲,低頭想了想,和婉地笑說:“既是如此,本宮就準你回去休息一陣子。上個月陛下曾賜給你一座宅子,你過會子好好收拾收拾,就出宮住些日子吧!”
樑珫驚道:“娘娘不是說笑吧?陛下龍體未愈,老奴豈能——”
秋蘭道:“行啦行啦,公公不必擔心,即便公公在與不在,咱們元妃娘娘都會事事躬親。您就安心出宮休養,待歲末時候再回來幫忙吧!”
樑珫不便再推辭,只能聽命收拾行囊,在護衛的“護送”下出了宮。
秋蘭問我:“昨夜……會不會是樑珫?”我搖頭道:“我也不能確定,不過他走了也好,這樣一來除了你我沒人可以再出入寢宮。”
說完,我招來宵衣殿的掌事女官,吩咐道:“從今起,本宮要親自服侍郎主,你們各自做好分內的事,無准許不得靠近寢宮,以免擾了郎主的清靜。”
下午迪古乃醒來,我扶他在案前坐下,憂慮道:“總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你遲早得面對那些王公大臣,到時候他們還是會要你殺掉孔彥舟。”
迪古乃翻開一本奏章,“他們心中有怒有怨,無論如何也消除不了,但拖上幾日,這怨與怒總能減少幾分。而且目前,燕京的營建初始不久,很多事宜正一步步部署,這是整個工程最重要的階段,必須保證不能出岔子。即便朕要辦孔彥舟給他們一個交代,也得過了這段日子再說。”
我點點頭,正欲說話,他又道了句:“那日昏厥之前,朕已秘密召孛迭帶兵入京,屆時那些王公大臣……也會有所顧慮了……”
話說完,迪古乃無奈地合上奏章,喟嘆道:“做皇帝,也有如此爲難窩囊的時候,連日躲在寢宮中裝病,真真是太不像我的作風了!”
我摸着他的手,嗔道:“什麼裝病,你本來就病着呢,可不許再大意了。再說了,皇帝雖坐擁大權,但也不能完全隨心所欲。在這件事上,除非你是個暴君,可以不由分說地把那些鬧騰的王公大臣全殺了,要不然你就只能採取迂迴之術。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況你還是一個皇帝,有什麼窩囊不窩囊的!”
迪古乃“嗯”一聲,低低地道:“元妃娘娘教訓是!”
我“撲哧”一笑,他神色有一瞬間的恍然,語氣癡癡地說:“宛宛,好久不曾見過你這樣笑了。”
心頭漫過一絲秋風般的涼意,我扭過身子,酸溜溜地說:“我人老珠黃,自是不如那些妹妹們嬌豔,你還記得我笑的樣子?”
迪古乃從後面擁住我,柔聲斥道:“胡說,朕的宛宛,永遠是令朕當年心動時的模樣。”他撥開我的髮絲,雙脣流連在我耳根處,“宛宛,當年你嫁給我時,我曾爲你畫過一幅像……或許你不知,這麼多年來,你的容貌宛如當年,絲毫不曾改變……”
我心一跳,緊緊握住他的手,低低地問:“你會覺得疑惑麼?會覺得我是妖怪麼?”
他朗朗發笑,雙臂牢牢地抱着我,“朕從小就知道,朕喜歡的女人與衆不同……不論宛宛是仙是妖,也飛不出朕的手掌心……”
我默默不作聲,外頭傳來一陣喧囂,彷彿隱隱夾着秋蘭的聲音。
動靜由遠及近,只聞得幾聲冷笑:“我竟不知,這後宮之主什麼時候成了元妃?”
我微微蹙眉,這是皇后身邊的索澤。
秋蘭不甘示弱,回擊道:“我可沒說這後宮換了主人,你倒是自己貶低自家主子!太后娘娘說了,宵衣殿大小事宜都由我家娘娘說了算。你儘管去永寧宮問問,是不是太后娘娘的旨意!告訴你,沒有咱家娘娘喂藥,郎主一概不吃,今兒個我還就不准你進去了!”
“你敢!”
“你說我敢不敢!來人!送客!”
我聽得甚是無奈,正想起身出去,迪古乃按住我說:“不過是兩個小丫頭較勁兒。”我道:“可對方是皇后的人。”迪古乃道:“越是如你就更不該出去,只當做不知便是。”
我哼笑一聲,推了推他道:“都怪你,害我處處得罪人。”
如此又過了兩日,皇后那邊倒是沒什麼動靜。東西兩太后最近也着了涼,深居簡出,不過每日會派人來宵衣殿詢問迪古乃的病情。我對外稱迪古乃醒來幾次,不過精神恍惚,一直睡睡醒醒,繼續服藥。
豈知一日清晨,忽然傳來消息,族中長老如完顏勖等人,與以太師徒單斜也爲首的王公大臣再次齊聚在勤政殿外。
秋蘭結結巴巴地稟報說:“奴婢親眼所見,大臣們齊齊跪在殿外石階上。他們說若今日郎主不召見,就長跪不起!”
糟了,看來那些權貴們已經懷疑,迪古乃的病情根本沒有那麼嚴重!
我匆匆來到寢宮,向迪古乃說與此事。他聞後怒不可遏,一掌打落了青玉筆架,“豈有此理!竟然用跪諫來脅迫朕!”
他來回踱了幾步,重重地哼了一聲:“要跪就去跪!朕就不信,他們能禁得住寒風暴雪!”
我急道:“這怎麼能行,那些大臣不乏有年邁體弱者,比如你的叔祖完顏勖……萬一有什麼三場兩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