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第二更
兀朮淡淡看我幾眼,不疾不徐的說:“你說的那些,並不是沒有道理。只是此番,我若真因珊蠻預言而改變計劃,那將士們會如何想?以後帶兵打仗,豈不是都得先問問珊蠻法師。”
我無奈道:“可是若再失敗了,豈不是印證了珊蠻預言。”兀朮皺眉,拽着我生氣道:“你怎就曉得我拿不下順昌?他劉錡再有能耐,我十萬精兵圍攻,不信就攻不下一個順昌城。”
聞得他此言,我心想完了完了。早知他執意如此,我真不該去散播謠言的。
一晚上,我輾轉反側,如何也睡不着。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心辦了壞事。甚至開始擔心,到時吃敗仗後,兀朮會不會遷怒於我。畢竟,這也關係到他作爲一個大元帥的驕傲和自尊。我真想找個地縫把自己藏進去,再拿些針線把這張嘴給縫起來。?? 帝王歌162
至於我在議政殿說的一番話,兀朮勒令在場軍將不可外傳。那幾位將軍也是軍中高層,自然曉得事情的輕重。而對於傳言,兀朮也給衆將士了一個解釋。說是有宋軍細作惡意爲之,旨在動搖金軍軍心。並從汴京死牢裡找了個死刑犯充作細作,當衆給處決了。
我這是,害了一個死刑犯嗎?
次日兀朮一早出去了,我一個人用完早飯後,本打算晚點再勸他一次。卻不想兀朮忽然一身戎裝闖了進來,拉着我就往外大步走。我見他滿臉興奮,精神氣十足,不由得暗自疑『惑』,難不成先鋒軍隊有什麼捷報傳回來?
直到他帶我登上高聳的城樓。我才明白他是要讓我看什麼。
旭日做背景,藍天爲映襯。我眼下。是一排排整齊肅然的戎裝軍隊。人數之多,場面之宏大,讓我一時驚得無法言語。而那數千數萬匹戰馬,亦紛紛披上了鐵甲,精神抖擻的立在士兵身邊,等待着出發的號角聲。
兀朮振臂一揮,豪邁而又驕傲的揚聲道:“這些,是我最得意最珍視的牙兵。”我腦袋一炸,雙腿驀然一軟,兀朮及時扶住我。蹙眉道:“怎麼了?”
我驚慌的看他一眼。茫然道:“柺子馬?鐵浮圖?”他哈哈大笑,眉眼神采奕奕,好不威風,“歌兒也知?”我點頭,我如何不曉得。金宋之間的具體紛爭細節我可以不清楚。但大名鼎鼎的“柺子馬”和“鐵浮圖”怎麼說也會略知一二。只是……此時此刻,我眉眼間漸漸浮上了憂慮之『色』。
柺子馬和鐵浮圖——這是歷史上的金兀朮,最引以爲傲的發明了——
兀朮引着我往前又走了一步,自信的目光來回掃過千軍萬馬,他興奮的出聲問我:“歌兒,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這是我完顏宗弼的兵馬,這是我完顏宗弼的天下!”
我身子輕顫,心裡劇烈的掙扎了一下。最終,我垂下眼瞼。喃喃回道:“我看到的……是血流成河,橫屍遍野……”
他帶笑的俊臉瞬間變得僵硬,我鼓起勇氣,試圖勸他最後一次,“柺子馬和鐵浮圖固然天下無敵,可那是以北地平原爲戰場。而城牆高築的順昌府。不僅在汴京城的南面,更處於淮水之地。河渠密佈,溝壑重生。鐵甲武裝後的戰馬和騎兵,防禦和進攻能力確實可以大大提升,但卻同樣喪失了行動的靈活『性』。他們可以馳騁在遼闊的北地,可以讓宋軍聞之喪膽、棄甲而逃——在南地,只怕是註定要敗於宋軍。”
兀朮臉『色』陰暗,拽着我胳膊的大掌猛然收緊,我吃痛一聲,繼續道:“你忘了嗎?你忘了和尚原的流矢、你忘了仙人關的慘敗嗎?你們女真人,根本就不適應在南方作戰,根本無法滅掉南人——你們怎就執『迷』不悟、怎就——”
我話未說完,兀朮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識趣的閉嘴,想到那後世的女真人,建立了清朝的滿人。縱然他們最終統治了全中國,可那其中的艱辛和兇險,以及一線之間的失敗和成功,也深刻說明了少數民族取得天下的不易。把努爾哈赤氣得病倒的寧遠之戰,皇太極十萬大軍親征、卻仍不能克的錦州之戰,滿清入關時與李自成、張獻忠的激戰惡鬥,還有那以吳三桂爲首的藩王之『亂』……這些,還是以明廷腐敗無能到極致爲前提,以清軍人才濟濟、名將輩出爲前提。而當今,南宋雖政治懦弱,精忠愛國的大將軍們卻是一個比一個還要勇猛有謀。現在的金國,除了一個征戰多年的兀朮,還有誰?那些早年戰功卓勳的金將們,早已和完顏宗翰一樣,化爲灰土,長眠於地下。在這樣的背景下,金國這隻威風了多年的猛虎,也是一隻疲憊厭戰的老虎——怎麼還可能一口吞得下南宋呢。
兀朮眼裡的怒火愈發明顯,我自知失言,也不敢再出聲。也許我說的這些,兀朮心裡未必不清楚。只是……身爲都元帥的自尊和使命,或是被之前毫無名氣的劉錡激起的鬥志,驅使着他,不得不咬緊牙關,繼續打下去……
女真人骨子裡的血『性』啊!
顯然,軍隊還是照計劃出發了。
孛迭有傷不能行軍,兀朮讓他留守汴京,好好養傷。
而我,半身重甲,騎着一匹鐵甲武裝的戰馬,奔跑在兀朮身側。我不知他爲什麼非要把我帶上,難道他不怕我一不小心死在戰鬥中??? 帝王歌162
兀朮率領精兵,晝夜兼程,不到七日,便從汴京趕到了潁水北岸,直『逼』順昌府。迪古乃和烏祿此時身在另一大將韓常的營寨中,我並未能見到他,也不曉得順昌首戰中,他是否受了傷。
潁水北岸,士兵們開始安營紮寨,連營十餘公里,規模甚爲龐大。我還未休息夠,兀朮大步邁進營帳,將我從地上撈了起來,“走,老子要去看看順昌府,到底是不是他媽的銅牆鐵壁!”我微微蹙眉,這是我頭一次聽見兀朮爆粗口,他這是怎麼了?
由不得我拒絕,我已經被他強迫着跨上戰馬,跟着他飛奔起來。
身後,還有十多餘人。我想,這就是所謂的“探子”吧。
不過,哪兒有大元帥親自作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