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的賓客瞬間亂作了一團。尖叫與哭喊混雜在一起,猛烈地衝擊着甄雪的耳膜。她想擡起手來堵住耳朵,雙臂卻總是被奔命的人用力撞開,怎麼也擡不到耳邊。如果不是聞南護住了她,她早就被慌亂的人羣撞到了在地上。
人羣漸漸散開後,甄雪面前出現了噩夢般的一幕——無數的賓客渾身浴血地倒在地上。他們一邊恐懼地尖叫,一邊痛苦地扭動着身軀,好像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地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屍體的碎塊,紅酒混着血水流了一地。
突然,一隻血淋淋的手臂被某個逃散的人一腳踢到了甄雪的腳邊。她低頭一看,那人的手指全都不見了!甄雪的胸中驀地涌上了一陣強烈的痛苦。她趕緊伏在聞南懷中,再也不敢看了。
“別怕!沒事的!沒事的!”聞南雖然這樣安慰甄雪,但他又何嘗不是冷汗直冒?事情爲什麼會演變成這樣,他已經不想再去費神思考,現在,他只想把甄雪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
聞南攬着甄雪的腰,又推又拉地帶着她往出口的方向艱難移動。可是,他們走了沒幾步,便被一羣抱頭鼠竄的賓客撞開了。
“聞南!”甄雪着急地叫了一聲,努力地想要抓住聞南,她的腳下卻忽然被絆了一下。甄雪低頭看了一眼,發現一個女人死死地拽住了她的腳。
“救……唔……我……”女人的雙眼竟是一片赤紅色,說話的聲音怪腔怪調,彷彿被人用手緊緊地扼住了咽喉。本來很簡單的一句話,她卻說得極爲吃力,而且後半截的聲音還被留在了嘴裡,變成了一陣劇烈的喘息聲。
甄雪一驚,本能地想要逃開,可是當她看見女人哀求無助的眼神時,邁出一半的腳步又收了回來。就在甄雪踟躕的片刻,恐怖的一幕出現了。
不知道什麼原因,女人拉住她的那條手臂突然從肩膀上自動斷了開來。斷臂仍然抓着甄雪的裙邊。手指因爲過於用力而有些扭曲,紅色的指甲,在月下反射着詭異的微光。鮮血從斷口處流出來,在地面上聚成了一片血泊,就像恐怖電影裡經常看見的那種血腥鏡頭。
甄雪倒抽了一口氣,身體因爲驚恐劇烈地顫抖了起來。作爲一名法醫,她見過不少殺人碎屍的場面,但沒有一個場面,像今天這樣震撼人心,彷彿她感覺腳下的甲板是一塊巨大的砧板,而他們這些乘客都是砧板上的肉,冥冥中似乎有一把看不見的刀,將在不知不覺中,把他們全部剁成肉醬。
地上的血泊在擴大到一定的面積之後,竟然又漸漸地縮小了,確切地說,是地上的鮮血開始漸漸地消失了。沒過多久,地面又變得乾乾淨淨。如果不是那條斷裂的手臂還拽着她的裙子,甄雪恐怕會認爲剛纔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覺。
這是怎麼回事兒?覆水怎麼能收呢?這不是忤逆科學定律的嗎?
就在甄雪微微走神的時候,女人身上忽然發出了“咕嚕咕嚕”的一聲,那聲音就像下水道排水的聲音。與此同時,拽着甄雪的那條斷臂像變魔術一樣,開始迅速地消失。先是指甲不見了,然後是手指、手掌、手臂……到了最後,整條斷臂都不見了,就好像它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甄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在劇烈地收縮。剛纔的鮮血倒流之謎還未解開,現在又來個大變殘肢,這一切真如噩夢一般,詭異得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當然,甄雪也完全沒有思考的時間。因爲,那個“咕嚕咕嚕”的聲音又響了。伴隨着那個奇怪的聲音,女人的皮膚猛地裂開了許多小孔,粘稠的鮮血從那些孔洞中涌了出來,長長的血線一直垂到了地面……
不,那不是血線,而是一絲一絲移動的紅線!它們不斷地在女人的身體裡出入,喝她的鮮血,吃她的皮肉,啃她的骨頭。
女人的身體迅速地癟了下去。她的皮肉、骨骼和內臟就像在衣服裡融化了一般,變得又軟又無力。到了最後,女人身上的血肉骨骼全都被它們吸得乾乾淨淨,只留下了一件藍色的晚禮服,孤單單地鋪在甲板上,證明着方纔恐怖的畫面。
恐懼俘獲了甄雪的心。她呆呆地望着地板,有一瞬間的失神。就在這時,地上的藍色禮服陡然間抖動了一下,一條不斷伸長的紅線從禮服下面爬了出來,漸漸接近了甄雪。
甄雪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身後只剩下了護欄和大海,她已無路可逃了!眼看那些殺人的紅線已經爬到了跟前,甄雪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準備和死神親吻。
三步、兩步、一步……那些紅線爬到了甄雪的腳邊!但是,它們沒有攻擊甄雪,反而捨近求遠地繞開了甄雪,爬向了她身後一個胖男人。
已經跑到了出口的胖男人停住了腳步,他甚至還來不及弄清楚爬向他的是什麼東西,那條紅線就鑽入了他的鞋子。
男人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慘叫,“啪”的一聲倒在了地板上……未幾,地上就只剩下了一套皺巴巴的西裝。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甄雪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的性命雖然保住了,但巨大的疑問卻困擾了她!爲什麼?爲什麼那些紅線不襲擊她?
驀地,甄雪身後探出了兩隻手,一把擒住了她的肩膀。
甄雪驚恐地扭過頭,當看清身後站的是蕭凌虛時,她總算是舒了一口氣。
“退後!”蕭凌虛大叫着,拉了甄雪一把。
甄雪這纔回過身來,低頭一看,又有幾條紅線從甲板的縫隙裡爬了出來。
蕭凌虛護住甄雪,視線落在了一輛運送紅酒的推車上。車上的紅酒瓶全都被打開了。在引力的作用下,紅酒傾瀉而下,沿着甲板的縫隙汩汩流淌。滿地都是上等的佳釀,卻沒有一點兒酒香,反而散發出了一股不尋常的氣味,像魚腥味兒,又像鞋臭味兒。
幾個跑過的賓客被滑到在地。其中一個男賓一邊咒罵着,一邊用手杵地,想要從溼滑的地面上爬起來。
蕭凌虛心中一驚,大叫了一聲:“別碰到那些酒!”
已經晚了!
那個男人的手一碰到地上的紅酒,便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叫聲。就這麼一下,他的一隻手指竟然已經不見了。
看見這恐怖的情景,其餘的人更慌了。他們手腳並用,想盡了辦法要離開那個恐怖的地方,身上不免沾上了更多的紅酒。
甄雪和蕭凌虛只覺得眼前突然現出了一團紅色的血霧。緊接着,那羣賓客便以地上的紅酒爲圓心向外倒了出去。他們的身體撞到地面後,全都淌出了殷紅的血液。
鮮血混着葡萄酒流了一地,甲板上就像盛開了一朵巨大的紅色玫瑰,只是這朵玫瑰的花瓣,是用鮮血來造就的!不過,那朵“玫瑰”的花期並不長久。它還沒來得及舒展它的“花瓣”,便聽見“滋滋”一陣響聲,那些“花瓣”瞬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緊接着,地板上出了一條條猙獰的紅線,就像紅色的爬山虎一樣,四處生長、蔓延……只一眨眼的功夫,十幾條無辜的性命,就這樣斷送了。
“吃掉”那些人後,紅色生長的速度更加驚人,用不了幾分鐘,整個甲板就被那些“吃人”的紅線完全控制住了。蕭凌虛縱有天大的本領,也已經無能爲力了。
“終於找到你們了!”聞南一直在人羣中拼命往前擠,直到現在才擠到了蕭凌虛和甄雪的身邊,“快走!局勢已經失去控制了!”
蕭凌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些擴散的紅線,一動不動。甄雪則呆呆地看着蕭凌虛,也是沒有動作。
“你們怎麼了?”見兩人沒有動靜,聞南焦急地對着他們喊道,“事已至此,已經沒有辦法了!有如呆在這裡被莫名其妙地幹掉,不如先逃離這個地方!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
說話間,甲板上的喇叭響了:“請所有乘客注意!請所有乘客注意!我是‘艾玲娜’號的船長商海帆。因爲船上發生了不可控制的意外,我懷着沉痛的心情下令全體人員立即撤‘艾玲號’!請聽到廣播的人員迅速到登船處搭乘救生船!”
一下死了這麼多人,大家本來就不想在這艘鬼船上再待下去了。現在聽到了廣播,人羣自然地炸了鍋。大家都像被猛虎追趕的獸羣,慌亂不堪地四散開來,向出口處涌去,生怕那些吃人的紅魔繼續追殺自己。
看着做鳥獸狀散去的人羣,蕭凌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轉過身,看着聞南,好似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你先帶甄雪逃出去吧!”
“那你呢?”
“我還不能走!”蕭凌虛極嚴肅地說道,“這些紅魔的速度非比尋常。如果沒有人斷後,恐怕大家還沒有坐上救生船,就會變成它們的‘盤中餐’。”
“不行!”聞南一口就回絕了,“你一個人留在這裡,不是送死嗎?”
“相信我!”蕭凌虛拽着聞南的手臂,保證道,“我一定會活着回來!”
聞南知道蕭凌虛決心已定,不能再勸。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鄭重其事地對蕭凌虛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如果你敢違背承諾,看我追到地獄也要將你這個騙子抓回來!”
蕭凌虛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一把將甄雪推到了聞南身邊。
“保重!”聞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拉着甄雪融入了向外逃離的人羣之中。
甄雪不明白聞南爲何要將蕭凌虛一個人留下,頻頻地回頭張望。她的目光穿過人羣,凝視在蕭凌虛身上。蕭凌虛對她微微一笑,逆着人流的方向跑回了甲板。不知道爲什麼,甄雪竟然覺得那笑像是在訣別一樣。
下一瞬,一縷沉悶的黑光突然映滿了甄雪的瞳孔。輪船下方的海面像煮沸了一般,冒出了許多的水泡。海水忽然違逆了地心引力的作用,倒灌而上,瞬間便淹沒了整個甲板!甲板上所有的紅線全都處於海水的浸泡之中。
黑光之中,蕭凌虛手持“黑水鞭”,飛身而起!他的眼神是那麼的堅定而有神,竟然蓋過了“黑水鞭”的光芒,幽深得讓人不敢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