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籠罩的甲板上,海風輕揚。一場爲慶祝首航而舉辦的冷餐晚宴,在遊輪頂層的天光甲板上熱鬧開始。
不斷穿越在人羣中的服務生爲賓客們奉上甘醇的紅酒和西式小點,穿着各式晚禮服的女士和盛裝出席的紳士,端着酒杯,忽分又合,有時幾句話一聲笑後就四散交錯,一個個像穿花蝴蝶。
甄雪在甲板上轉了一圈,也沒有找到聞南和蕭凌虛。正在她開始着急的時候,有人從背後拍了她一下。甄雪轉過身,發現聞南面色凝重地站在她身後。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甄雪詫異地問。
“沒什麼!”聞南急切地說,“你看見蕭凌虛了嗎?”
甄雪搖搖頭,“說好了在酒會上見的,他卻一直沒有來!你找他有什麼事兒嗎?”
聞南不發一語地低着頭,眼睛裡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沉默了許久之後,他才慢慢地開口道:“我剛纔在一間船艙裡發現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和你易容之後的樣子很像……”
聞南正想接着往下說,四周的燈光忽然暗了下來。
一位身材苗條的女歌手,翩然走到了甲板中心的舞臺上。她對樂隊的指揮輕輕頷首。禿頂的指揮收到信號,轉身用指揮棒輕揮了兩下。熟悉而悠揚的樂曲,隨着海風,悠然而起。
“蝴蝶兒飛去,心亦不在……”女歌手貼近麥克風,開始用空靈的聲音吟唱黃鶯鶯的《葬心》。
悽美的音樂和今晚的場合有些不協調。賓客們多少覺得有些奇怪,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女歌手身上。
哀婉的歌聲句句醉心。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歌,容易勾起一些傷心的往事。
舞臺的下面,遠離人羣的地方,一個男人將手中的酒杯放在了就近的桌上。他輕輕閉上了眼睛。記憶開始像一部老電影在他腦海中回放。
那是一部纏綿悱惻的愛情片。相遇時的恍然,等待時的憂傷,別離時的痛楚,思念時的無助,就像那流淌的音樂,在撩動他的心絃。
歌聲戛然而止,臺下掌聲大作。男人霍然端起手邊的紅酒,一飲而盡。等他放下酒杯的時候,他已經因爲喝了太多,視線有些朦朧。
恍惚中,男人彷彿在人羣中看見了那個讓他朝思暮想的人兒。柳眉,星眸,櫻脣,略施粉黛的她看起來甜美動人。她焦急地在人羣中奔走,穿行,美麗的眼睛掃過一張張面孔,好像在尋找什麼人……
她是在找我嗎?男人的視線穿過人羣,凝聚在心上人身上,臉上的表情溫柔而深情。他猛地一下站了起來,奔向了她的愛人,帶着一絲急切,一絲情難自禁。
近了,越來越近了……就在男人的指尖要觸摸到心上人的時候,他突然看見了她身邊的男人。他們並肩站在角落,親密地交談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個不速之客,時而皺眉,時而思考,注意力完全被他吸引了過去。
男人站在遠處看着他的愛人和另一個男人,兩兩相依,相談甚歡,他的心口恍若遭到巨石重擊般,雙眼妒出了血絲。
他惡狠狠地望着那個橫刀奪愛的男人,眼底充滿了肅殺之氣,嘴角也揚起殘酷的笑容……
時間已經快接近晚上八點了,甲板上賓客們開始有些躁動不安了。作爲宴會的主角,“艾玲號”的主人,帝奧斯企業的董事長高也一直沒有出現,使得酒會遲遲無法開始。而廚房那邊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上過幾道點心以後,就不見動靜了。
賓客們苦苦等着,又不見吃的,都有些餓了。他們雖然臉上還維持着禮節性的笑容,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但心裡卻都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當然,沒有出現的並不止高也一人。費思明夫婦也沒在現場。
“真奇怪!”在現場轉了一圈後,甄雪感到有些費解,“他們確實上船了!我下午的時候還見過他們!”
“可是,我們把現場都轉遍了,也沒有看見他們!難道他們沒來參加酒會?”
“不會吧!”甄雪否定了聞南的推測,“今晚的酒會,全船的賓客都參加了,他們沒理由不來啊!再說了,看沈美慧對高也的態度,就算其他人不來,她也不應該不來啊!”
聞南雖然覺得甄雪說的有道理,但要怎麼解釋費思明夫婦的缺席呢?而且,蕭凌虛也沒有露面。難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就在聞南兀自猜測的時候,人羣中忽然爆發出了一聲尖叫。聞南循聲望去,但見一個滿臉髒污的高大男子定定地看着甄雪。眼神裡閃過了一絲異樣的光華。
聞南只覺得情況有些詭異。他警覺地將甄雪護到身後,同時從旁的餐桌上拿了一把西餐刀,緊緊地攢在了手裡。
下一秒,那個骯髒的男人忽然躥了上來,抓住了甄雪的手臂。
聞南顧不得多想,揮舞西餐刀,便朝男人招呼去!
“別!是我!”男人驚叫一聲,放開了甄雪。
聞南定睛一看,眼前之人竟然是狼狽不堪的蕭凌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蕭凌虛臉上的“換容丹”被劃破了。滿目瘡痍的薄片就像刀疤一樣敷在他的臉上,讓他看起來像個疤臉怪人一樣。而他身上的禮服也被弄得一團糟。各種污漬像顏料一樣染在他身上。他的前胸和手上的皮膚好像被硫酸腐蝕了一樣,潰爛不堪。
“你怎麼了?”聞南訝異地瞪着他,西餐刀也從蕭凌虛胸前移開了。
“快!快通知大家離開這艘遊輪!船上可能有‘子母血蠱’!”蕭凌虛一把抓住了聞南,心急火燎地說。
“‘子母血蠱’是什麼東西?”聞南被蕭凌虛的話弄得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子母血蠱’是蠱術中最爲邪惡的一種。這種蠱源於滇西苗族,吃人不吐骨,可殺人於無形。一旦養成,水火不滅,五行不懼,除非殺死餵養它們的人,否則永遠也別想消滅它們……”
蕭凌虛還想說什麼,舞臺上的麥克風突然“噗噗”地響了兩聲。音樂同時靜止。“艾玲號”的主人,帝奧斯企業的董事長高也走上了舞臺。
高也今晚穿了一身淺灰色的西裝,裡面搭配一件深紫色的襯衫,略微不對稱的西裝領口讓他的衣着看起來時尚而有魅力。
衆人看見他站到了臺上,紛紛鼓掌致敬,會場瞬時黑了下來,只有一束白色的追光燈,孤獨地照着他。
“各位尊敬的來賓,女士們,先生們,晚上好。我代表‘艾玲號’的所有員工感謝大家的光臨……”高也開始了他宴會前的演講。
他講話的同時,侍者像蜜蜂一般,穿梭於人羣中,爲賓客們送上了一杯杯上好的紅酒。紫紅色的葡萄酒在月光下閃耀着寶石一樣的光芒,美麗而醉人。
一個瘦高個兒的侍者推着兩瓶紅酒優雅地從蕭凌虛身邊經過。當他看見身邊這個骯髒的客人時,臉上浮現了一抹厭惡的神色,心想怎麼會有這種不修邊幅傢伙出現在這種高檔次的遊輪上,難道檢票員的眼睛瞎了不成?
就在他分神的那麼幾秒鐘,蕭凌虛忽然上前一步,將他車上的紅酒搶了過來。等到侍者反應過來的時候,他車上那些珍藏的1992的紅酒已經被眼前這個骯髒的男人扔進了海里。
侍者氣不打一出來,揪了蕭凌虛就要和他理論。但蕭凌虛卻不想和他多囉嗦。他粗魯地推開侍者,並用殺人的目光兇狠地瞪了他一眼。侍者只覺得脊背嗖嗖一陣涼,趕緊知趣地閉上了嘴。
與此同時,高也的致辭到達了尾聲。只見他舉起了酒杯,用洪亮地聲音說:“讓我們共同舉杯,預祝‘艾玲號’首航成功!”
人羣中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拿到酒的賓客們紛紛端起酒杯,準備乾杯。
就在這時,蕭凌虛忽如離弦之箭般跳上了舞臺,一把搶過了高也手中的酒杯。混亂中,高也被蕭凌虛撞倒在地,後腦勺狠狠地磕了一下,當場就昏了過去。
人羣立刻爆發出了一陣叫罵聲。幾個健壯的男賓更是跳上了舞臺,七手八腳地按住了蕭凌虛。
蕭凌虛手中的酒杯在爭搶中掉到了地上。杯中的葡萄酒濺到了一名拉着他的男賓臉上。
他突然放開了蕭凌虛,捂着臉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嚎叫。
“傑森,你怎麼了?”他的同伴覺得不對,焦急地走上前去,想要看看他的情況。誰知他剛走到傑森的身邊,一團紅彤彤的東西就朝着他飛了過來。傑森的同伴一驚,順手接住了飛來的東西。
當他看清自己手上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時,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那團紅彤彤的東西竟然是傑森的鼻子!
傑森的同伴沉寂了片刻,隨即爆發出了巨大的驚叫聲。
伴隨着他的尖叫,人羣中陸續傳出了酒杯落地的聲音。那些喝下了葡萄酒的人,莫不發出了一聲聲痛徹心扉的慘叫聲。一團團鮮紅的血霧從人羣中爆了出來。鮮血和着肉塊,淅淅瀝瀝地灑落在甲板上,就像下了一場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