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聲音宛如毒蛇吐信,在看清她面上的黥紋後,發出一陣大笑,“他還真是口味奇特,這種貨色……”
他口中的不遜之言,卻在與那女子對視後,瞬間停滯。
那般沉寂宛如幽潭的黑眸,瞳孔深處的一點,強烈光芒耀現,讓人竟覺雙目刺痛!
“放手。”
她彷彿對眼前之人熟視無睹,沉靜端坐中央,身畔女子的驚叫和喘息聲,只是一二點綴而已。
世子冷哼一聲,強壓下心頭的戰慄不安,口中繼續笑道:“在本宮面前,最好不要給我玩什麼欲拒還迎……”
言未競,眼前銀光一閃,電光火石間,久疏練武的身體卻尚靈活,堪堪避過頸間要害,但聽嗤的一聲輕響,頓時右肩劇痛如裂,看時,竟是一道簪骨入肉,雖然只是三分,卻是凌厲可怖!
疏真左手持簪停住,腦後長髮蜿蜒飄落,另半邊面目露出真容——竟讓人只覺眼前豔光一盛,目眩不已。
她的神情一如往常,渺然出塵,不着凡塵雲煙,“請你放手。”
世子既驚且怒,短暫的驚豔后,只覺得此女狠絕之姿,竟是生平僅見,衆目睽睽下就此掛彩,他惱羞成怒之下,恨得整張臉都在抽搐,卻偏偏那簪頭正戳在傷口處,若再進幾寸,整隻手便要報廢。
“好一個賤人……你果然是朝廷的奸細!”
他只覺傷口更痛,脣邊絲絲抽着冷氣,恨恨威脅道:“你居然敢傷我——知道本宮是誰嗎?”
疏真望着他,嘆息中幾乎帶了憐憫的意味了,“世子如此大張旗鼓,就是爲了來宣告您的身份?”
“當然不是。本宮是來緝拿你這個奸細的!”
世子瞥了一眼周圍,但見衆從人將車駕團團圍住,更覺得底氣十足,他陰沉笑道:“趕緊束手就擒,否則本宮一聲令下,你們這些人統統要被射成蜂窩!”
疏真耳邊掠過弓弦調動的輕響,日光下,她眼角餘光瞥見箭頭的冷芒——這一場攔截,只怕是早就精心設計好的。
“世子……光天化日之下,你劫持我們睦元殿的車駕,想過如何收場麼?”
“真是笑話!二弟帷幕不修,把奸細都帶進了宮,本宮替父王分憂,本就是理所當然!”
世子笑得越發陰沉,周圍弓箭上弦的聲音一陣響動,林中氣氛越發肅殺凝滯,侍女們的啜泣聲都在這一刻消失無蹤!
疏真手中簪子紋絲不動,心中卻是懊惱憾恨——若是內力尚在,方纔一擊,便可扼住他的脖子,以此人性命要挾讓路,又哪來這些枝節?!
此時箭在弦上,彼此逼命一刻,疏真心中夷然不懼,身後卻傳來虹菱的急促喘息聲。
她們大概嚇壞了吧……
疏真脣邊掠過一絲苦笑,凝神片刻,決然擡頭道:“你讓她們安然離開,我便放下利器——否則我收不住手,一刺之下,世子的手臂怕是保不住!”
“你……!”
世子朱棠氣得渾身顫抖,感受到肩上刺痛,猙獰神情中,卻不免帶出些色厲內荏,“放她們回去通風報信?!本宮還沒有這麼傻!”
“那麼,到你宮門前放人如何?”
疏真不由分說地截斷道:“世子的東明殿,與睦元殿各在皇城外端一角,到了那裡,木已沉舟,就算她們迴轉報信,也來之不及。”
世子轉念一想,略覺有理,於是一聲令下,衆人簇擁着車駕,押送着朝東明殿而去。
車中兩人仍維持僵持之態,世子也曾想過從簪下脫身,無奈疏真左手紋絲不動,一路顛簸之下,終於到了東明殿門的庭院中央。
“可以放人了。”
在簪子威逼之下,朱棠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
衆人應聲之下,女眷和僅有的一名侍衛被驅趕着離開了,虹菱雙目含淚,卻是磨蹭着不肯離去。
“你先回去,我要在此地耽擱一會。”
疏真宛如閒庭信步,只要在外流連幾個時辰,這等輕鬆口氣,卻是讓世子越發大怒,“本宮的東明殿,豈容你來去自如?!”
目送衆人離去,疏真別無掛礙,終於收起簪子,微微一笑,壓根不願再回他這等挑釁之言。
朱棠不再收制,卻是如受傷猛虎一般跳了起來,咬牙道:“來人哪,將這賤人給我拿下!”
一聲令下,四周軍士圍逼而來,黑鴉鴉圍了一圈。
疏真孑然一人站於中央,手中別無他物,只有那染了血的簪子,翡翠雙蝶輕盈欲飛,她持在手中,不禁又仔細看了一眼。
風吹過她的衣袂,宛如蓮華初綻,俏生生在一池淤泥中搖擺,四周衆人中終於有人忍不住,伸手抓向她——
碧光乍現!
那人的身形突兀倒下,腦後一處慢慢涌出血來,帶着腥味的血染紅了滿地新綠,所有人的心頭都是咯噔一聲,知道遇上的棘手的人物。
疏真慢慢俯下身,將地上屍身上的腰刀取下,泓然一彎刀刃,被樹間落下的桃瓣落染,隨即呼嘯而出。
又一人倒地。
密密的圍圈彷彿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掌拂動,衆人忍不住想後退,卻終究因世子氣急擺壞的怒喝聲而不敢多動。
正在這劍拔弩張之際,前殿隱約有喧囂聲傳來,彷彿有什麼騷動正在擴大,有人氣喘吁吁奔來——
“啓稟世子,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