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兩妯娌一同用了晚膳,顏氏別有目的,在世子妃面前曲意逢迎,親親密密的說了好些話,不免將白日裡的口角之仇揭過了大半,兩人敘話到深夜,第二日進宮裡請安,卻不免有些晚了。
“我兒,你素來勤勉,今日姍姍來遲,又面帶倦色,必定有什麼緣故吧?”
王后執了她的手,笑着問道。
對着這自己親自挑選的兒媳,她心下是十分滿意,並不在意她的遲來,實在是寬容慈和的異常,一旁的侍女也暗自納罕。
顏氏連忙離座施禮謝罪,隨即輕聲道:“兒臣昨日請世子妃到府中小酌,一時忘情,歇得晚了些。”
“你請她做什麼?”
王后眉頭一皺,隨即卻見自己兒媳眼中別有含義的波光,隨即吩咐道:“你們多下去。”
殿中只剩下兩人,顏氏這才娓娓道來。
王后聽完她所說的,面色陰晴不定,以手叩着扶榻,寂靜深殿中,只聲音越發清脆悚然。
“你和她倒是不謀而合,都不想讓雲家與朱聞結姻,不過朱聞的那幾個姬妾,畢竟只是他枕邊人,吹吹風可以,若要指着她們把此事攪了,卻是太過天真了。”
“母后說得是……”
顏氏溫婉點頭受教,輕笑道:“臣妾們只在這深閨內院度日,不免往小處想了——不過聞侯那個側夫人,卻是王上親賜的,我想,她必定有辦法把這惡評傳到王上耳中——事關王家子息綿長,王上又怎會爲聞候選一個妒婦?”
“王上……”
王后的臉微微扭曲,優美脣角低低吐氣道:“他正被蕭淑容那個狐媚子迷的樂不思蜀,一時昏了頭,也未料可知。”
顏氏輕咳一聲,有些不自在地低下頭,卻是不便對尊長有所評涉,她口風一轉,卻是不動聲色道:“內外命婦那邊,不日也會有挽晴小姐的閒話出來——雲姐姐也是,就算稟性有瑕,畢竟也是自己家堂妹,怎好把她的一些言行說得滿世界都是?!”
王后不由轉怒爲喜,笑着瞥她一眼道:“你推到她頭上的,可不止這一個黑鍋吧?”
顏氏笑得溫婉,如水蓮花一般不勝嬌羞,“我留她用膳,倒是跟她講了在瑗夫人那聽到的趣事——聞侯寵的那麼一個人,居然是從京城貶出來的罪奴,身世來歷都很可疑呢……”
她在京城二字上加重,雙眼幾乎笑成月牙。
王后瞭然一笑,“你想挑動世子對那女子出手,然後讓朱聞與他直接對上?”
“兒臣只是在想,世子如今定是對住進睦元殿的聞侯又恨又懼,他只要以此女乃是朝廷奸細的罪名拿人,那便是冠冕堂皇的了——王上對朝廷可是防得很滴水不漏,這個罪名落到聞侯身上,對景兒發作起來,便是雷霆之怒。”
“若王上不信這種說法呢?”
顏氏微微一笑,“母后在考究兒臣呢——若是王上仍舊信賴聞侯,那麼,世子無故拿捕兄弟的姬妾,聞侯不會與他甘休,王上也許也會趁這機會,將這根刺從心中徹底拔去呢!”
王后悠然一笑,撫了她的青蔥嫩手道:“我有你這個好兒媳,省下多少心思——你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顏氏也握緊了她的手,卻是眸光微微閃動,咬脣道:“就是委屈了聞侯,他畢竟也是……”
“不要在我面前提這個孽障。”
王后面沉似水,眼中冷光漠然,不由分說截斷道:“本宮就當沒生過這一團血肉。”
她聲音壓低,在這寂靜深殿中,一絲一縷彷彿雲霾纏繞,讓人心中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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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疏真正在與虹菱觀賞手中繡品,卻見燕姬身邊的女官找了過去,與虹菱一陣敘話談笑後,卻是邀她一起去王城外的雲林寺進香。
“雲林寺?”
疏真微微沉吟,聽說此寺香火鼎盛,廟中得道高僧又頗精禪法,倒是個正經清幽的所在。
“昭訓您若是有意,不如也去那裡進香散散心?那裡的籤很是靈驗的。”
女官在一旁笑着回道。
疏真不置可否,一旁的虹菱卻是偎了她的肩膀,輕聲求懇道:“姐姐,我們一起去吧……”
疏真望着她小巧可愛的瓜子臉,目光轉柔,有些溺愛地替她攏了頭髮,於是微微頷首。
車駕緩換出宮,雖然簡樸,卻也有兩名護衛隨行。
正是春日午後,楊柳青青,涼風愜意,一衆人行至城門外林間,疏真卻只覺得突兀停住,外間有人聲上前大聲爭辯,隨即就再無聲息了。
她黛眉一皺,不顧周圍侍女們的驚呼,隨即挑簾而起——
鮮紅的血液從護衛胸前噴出,一位玄蟒金袍服色的男子正滿面暴戾的大笑,將劍從他胸前抽出!
日光照在他的血刃,那粘膩猩紅之色,讓他興奮地舔了舔脣,彷彿沉溺之中。
彷彿感受到她的目光,那人甩下屍身,從從人身後大步走出,輕哼一聲,隨即上前不由分說的,將簾幕扯斷,那道目光的主人,終於無所遁形——
車中一道白色身影靜坐,烏髮似檀,蜿蜒披垂於身側,一旁幾個瑟瑟發抖的侍女,更顯得她淡定雅靜,舉止高華。
世子滿面皆是陰沉厲色,眼中光芒卻讓人不寒而慄,他伸出手,強硬地將那女子的下頜握住,使勁扳了回來——
“這就是我那二弟心愛的美人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