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向南看到他,把他讓到煙花旁邊,交給他一隻打火機,等十二點的鐘聲一敲響,他們幾個就一齊點燃炮捻。
程萱不停地往前擠,景爍考慮到安全問題不讓她靠的太近,她大聲地同他爭執起來,蘇語曼就趁他們兩個拌嘴的時候悄悄鬆開了程萱的手,退到了人羣之外。
“好,現在聽我倒計時。”沐傾天開始喊,與此同時點燃了打火機,湊近炮捻,旁邊的幾個人包括司立軒都和他一樣,“開始倒計時,十,九——”
蘇語曼站在人羣外,視線很開闊,穿過人羣間的縫隙她正好能看到被圍在中心的司立軒,他微微彎着身子,打火機點燃虛弱的火苗映紅了半張臉,眼睛雖然很冷,但火光跳躍了幾下沒有沉進去。
小時候一定也是個貪玩卻又很彆扭的小孩,蘇語曼隔着人羣靜靜地望着他,嘴角不知不覺地彎起奇妙的弧度。
“三、二、一!”
最後幾個數字,衆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喊出來,程萱喊得最響。
緊接着砰砰幾聲巨響,無數道火光筆直地衝向深藍色的夜空,在空中綻開絢爛奪目的巨大的花。
人羣中發出陣陣驚呼和尖叫聲,程萱更是激動地撲到景爍身上,摟着他的脖子旁若無人地親了上去。
夜空被煙花照亮如同白晝,絢爛的顏色只停留了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很快砰砰地巨響再次響起,無數道煙花前仆後繼地衝向半空,如同奔赴一場華麗無望的約會,即使知道最後的結局是灰飛煙滅,粉身碎骨,卻依然決絕地不肯回頭。
蘇語曼努力仰着脖子看天上的煙花,沒有參與熱鬧的人羣一起尖叫,忽然有種蒼涼的寂寥,儘管最好的朋友就在身邊,曾經深愛過的人也在眼前。
在絕美的夜空映襯下,蘇語曼此時此刻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個人擁抱,或者有更進一步親密的接觸。
就像……就像不遠處在鬨鬧的人羣中,忘我親吻的程萱和景爍那樣。
驀地眼皮劇烈地跳動了兩下,蘇語曼低下已經仰得痠痛的脖子,便看到司立軒正穿過人羣,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
他披着身後漫天星輝,俊逸的臉龐被煙花映上五顏六色的光華,眉眼都在一片迷離的光點中變得越發清晰和精緻,如同一幅油畫中走下來的人。
蘇語曼竟忘了該迎上去還是該扭頭就走,腳底忽然生了根,牢牢地紮在腳底軟綿綿的沙子上。
終於,等他走近了,張開雙臂將她擁進懷裡。
“新年快樂。”他說,聲音如同動聽的魔咒。
“新年快樂。”蘇語曼被他抱着一動不動,完全順着自己的本能回了一句。
他抱着她,手臂漸漸手緊,嘴脣輕輕碰了碰她的耳垂,涼涼的好像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軟糖。
蘇語曼忽然顫抖了一下,掙扎着推開他。
司立軒卻抱得更用力,手臂緊如藤蔓:“我早就想這麼做了。”
“早就?”蘇語曼問。
司立軒低了低頭,輕輕蹭着她臉頰一側的皮膚:“你以前說過,想和我一起跨年,想放煙花,後來我買了很多很多煙花,想等最後那天帶你去海邊放。”
蘇語曼沒說話,怔怔地看着漫天絢爛奪目的煙花,砰砰地巨響聲彷彿都不存在,耳邊只能聽見司立軒的鼻息。
“可是你卻走了。”他說,聞到她皮膚上淡淡的香氣,似是極滿足地輕嘆了一聲,“不過還好,你現在回來了。”
“司立軒。”蘇語曼試着推開他,卻很容易就成功了。“我覺得,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談什麼?”
蘇語曼愣住了,明明有那麼多想說的,卻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司立軒忽然俯下身,嘴脣貼近蘇語曼的耳朵。
半邊臉都被他噴出來的溼潤的熱氣燙的微微發紅,好在夜色正濃,加上煙火的光照應,看不出來她有臉紅。
“我想說什麼?”蘇語曼腦子抽了一下,反問道。
“明天晚上。”司立軒又將身子往前湊了湊,變本加厲地貼緊她,帶有硬度的脣瓣不經意間從她臉上劃過。
癢癢的,一直癢進心底裡頭。
蘇語曼彆扭地退後一步,躲開他:“明天晚上?”她好像得了失語症,不會講話,只會呆呆的重複他的話。
“你還說過想到海邊看日出,明天晚上我帶你去海邊,等到天亮看日出,我剛從那邊回來,發現一處看日出的絕佳位置。”
“我不記得我說過。”蘇語曼委婉地否認道,“我什麼都不記得,你要我重複多少次?”
“那你想和我談什麼,我也不會聽的,除非……”
司立軒頓了頓,蘇語曼看着他,被他嘴角忽然綻開的一抹笑意刺痛了眼睛:“除非你答應我。就當是我想看日出,你陪着我。”
蘇語曼當然沒有馬上答應,猶豫了。
“你怕了?”司立軒彎彎的嘴角微微傾斜向另一邊,向上一挑,立馬由笑意轉變成了挑釁。
“我有什麼好怕的!”蘇語曼最忍不了別人激她。
“那就說定了。”司立軒笑笑,擡手放到她頭頂上揉了揉,“明天晚上見。”
說完又回到人羣裡,段向南遞給他一根正在燃燒的手持煙花,細細的火光組成一團明亮的花火,將他的眼瞳映得異常清亮乾淨。
他舉起手裡的煙火,朝遠遠躲在人羣外的蘇語曼遙遙一晃。
她曾驚異於原來在一個成年男人身上,也能看到如此純粹乾淨的顏色。
也許就是因爲這樣,她後來沒再找司立軒改變主意,稀裡糊塗地答應了陪他去看日出。
直接導致野營的最後一天,蘇語曼整個人都不在狀態,不是吃飯的時候把鹽當成了胡椒粉狠狠地撒了一大坨,就是和大家一起聊天的時候會聊着聊着突然進入放空狀態。
何晚晴再沒出現過,除了那天晚上一起吃了頓晚飯,蘇語曼就沒再見過她,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她追着司立軒跑出去之後去了哪裡。
好不容易魂不守舍地熬到晚上,因爲是最後一晚了,等明天天一亮就要開車回去,大家的興奮勁都還沒過去,圍着篝火玩鬧到深夜,玩兒真心話大冒險一個都沒逃過。
輪到蘇語曼的時候,她全都選擇了以酒代罰,等大家鬧得差不多了,紛紛散了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剛喝了不少酒,起身時暈乎乎的。
但她還記得昨天和司立軒約好的事兒,先陪着程萱回到帳篷裡。
程萱這兩天就跟衝出籠子的鳥兒一樣,玩兒的很瘋,到了最後一個晚上,差不多已經耗光了所有精力,幾乎是頭一沾上枕頭就閉上眼睛睡着了。
蘇語曼用冷水洗了把臉,強壓下去幾分醉意,臨出門前還特意脫下了裡面厚厚的加絨馬甲,換上一身方便行動的衣服。
衣服是輕便了,當然保暖程度就不如之前的,一出帳篷蘇語曼就被凍得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
司立軒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月光底下,周圍已經沒有其他人了,大家差不多都已經回各自的帳篷休息,只不遠處的棚子裡依舊傳出木柴燃燒時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
“你遲到了。”
“段向南睡了?”蘇語曼故意沒理他之前的問題,豎起了裡面高領毛衣的領子擋住半邊臉。
“沒有。”司立軒回答的坦坦蕩蕩,“他知道我要去哪兒。”
蘇語曼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對比之下搞得好像自己要去做什麼一樣,她拉緊衣服,縮着脖子匆匆經過他身邊:“走吧。”
司立軒不聲不響地跟着他,鞋子踩在軟綿綿的沙灘上一點聲音都沒有。
走出營地範圍,蘇語曼才發現司立軒把他的路虎車也開過來了。
“你早就打算好的吧?”坐上車之後,蘇語曼側過頭來打量着某人冷刻的下巴。
司立軒沒吱聲,發動了車子,轟鳴的馬達聲立時劃破海灘寧靜的夜色。
有那一瞬間,蘇語曼是緊張的,她總感覺帳篷裡的人會聽到馬達的聲音然後衝出來,發現她和司立軒揹着衆人偷偷出去。
原本她打算好明天看完日出就馬上回來,趕在衆人起牀發現他們不在之前。
事實證明,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轟鳴的馬達聲並未吵醒帳篷裡的人,實際上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更響,直接蓋過了車子開走的聲音。
車子沿着海邊開出一段距離,蘇語曼把頭伸出窗外,凜冽的風像尖銳的爪子狠狠地抽在臉上,就在一邊的海水在夜色中變成墨汁一樣的黑色,蘇語曼只能聽到它的聲音,卻看不見它的所在。
一輛車,兩個人,黑色的沙灘,黑色的海水,行駛在一片漫無邊際的黑暗中,蘇語曼忽然又生起昨天躲在人羣外看煙花的寂寥感,忙關上車窗,把頭縮回了溫暖的車廂裡。
浪跡天涯,蘇語曼的腦海裡忽然就閃現出這幾個字來。
“天氣預報說日出時間是六點多,你爲什麼非要現在就把我叫出來?”蘇語曼窩在靠椅裡,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
“我怕錯過。”司立軒說。
蘇語曼張了張嘴,剛想回一句錯過就不看了唄,車子緩緩地停下了。
“這麼快就到了?”蘇語曼拉開車門下車,驚訝地環顧了一圈司立軒所說的最適合看日出的地方。
結果除了黑色就是黑色,什麼都看不見,海風猛烈地吹,蘇語曼一頭黑亮的頭髮被高高地吹起,和濃稠的夜色融爲一體。
司立軒在車裡打開了遠光燈,蘇語曼終於看清眼前的景象,腳下是一片很寬闊的u形海灘,四周礁石橫生,只露出一小塊豁口來,等日出的時候站在石塊上彷彿一伸手便能夠到太陽,確實是個視野不錯的地方。
司立軒從車上下來走到蘇語曼身後。
“所以昨天我們在吃飯的時候,你一個人走了那麼遠的路來這兒然後又走回去?”
身後沒人迴應,蘇語曼仰頭看回去,只見他無聲地點了點頭。
這麼遠——蘇語曼不禁咂舌,難怪昨天那麼晚才見他回來。
“那何晚晴呢?”蘇語曼又問。
提到那個名字,司立軒的眉頭微微一蹙,儘管只是一瞬間的功夫,蘇語曼還是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