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門外早早便車馬綾羅絡繹不絕,平城權貴之家幾乎都派了人來。
冬陽高照時,時近晌午,寬敞的宴客廳內已是座無虛席。
賓客們依序而坐,就事相互私語。
“看今日這丞相府的排場,看來丞相大人與夫人對秦止音這個非親生的義女還真是十分看重。若真如傳言,是秦止音害死了晉安郡主和丞相大人一雙子女,那丞相大人又豈會如此善待她?可見傳言未必可信。”
“傳言傳言,以訛傳訛,我可是從一開始就不信的。”
“可這丘穆陵家爲何要待她這樣好?便是當初穆歆嫣尚在時,及笄禮和生辰宴,沒有一次比得上這次隆重。你們看那邊,丘穆陵家族所有有頭臉的長輩都到場了。”
“我兄長與穆家嫡公子交好,說秦止音不僅是丞相大人的救命恩人,還對穆家有大恩,只是不知是何恩情。而且更不可思議的是,據說在認女之前,穆丞相一直都將秦止音視爲忘年之交呢!”
“什麼?被穆丞相視爲忘年之交?這誰會信啊?穆丞相可算是我們大燕最學識淵博之人了,他豈會輕易與一個妙齡女郎稱友?”
在大燕有多少人想要博得穆丞相一絲賞識,最終卻都入不得他的眼,徒添了不少笑話。
一個女子,怎麼可能?
“之前秦止音不是在燕南以棋藝勝了三位頂尖大師嗎?想必才學非凡,就那日在宮宴上所見,我看她未必真如所見,僅是個商戶女子,也許是出身名門呢!”
“那可未必!”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一個素來與賀樓蘭雅交好的官家女郎坐在自己座位上,說道:“你們個個說她如何好,可她到現在都遮遮掩掩不敢露出真容,怕是個見不得人的醜八怪。再說,丘穆陵家擺出今日這番排場,說不定是見殿下對那秦止音垂青,只是想投殿下所好罷了,否則她一個商戶女子,毫無出身背景,哪裡來的這份殊榮?至於……”
女子好整以暇,扶了扶發上的嵌紫寶石金釵:“瞧你們都快把她誇上天了,她要真是個出身名門的千金貴女,又何須整日拋頭露面做那些下等人才做的生意?什麼才學非凡,你們想,真論起才學,若是賀樓家的第一才女蘭雅在此,豈還有她什麼事?”
簡直像是算準了時間一樣,女子這些話剛一說完,一襲盛裝、精心打扮的賀樓蘭雅便出現在了宴客廳門口。
“蘭雅?!”
女子立刻熱情地迎了上去,挽着賀樓蘭雅向坐席處走。
“蘭雅,你今日這身裝扮可真是太美了,簡直是豔冠羣芳,我看今日誰也比不過你了。”
隨即,又小聲道:“我若是那秦止音,此刻一定夾着尾巴躲起來了,還好意思出來見人?”
的確,賀樓蘭雅一出現,便幾乎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與當日宮宴上的一襲粉黛裙比起來,她今日穿的衣裙雖然精美,顏色卻很素雅,頗似那日鳳舉的玉巒裙,與她第一才女的氣質名聲正好相稱。
卷三:玄黃翻覆,鳳鳴朝陽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紅裳加身,再拾驕傲
“今日秦止音纔是宴會正主,賀樓蘭雅打扮得如此招搖,不是明擺着故意搶秦止音風頭嗎?”
“誰不愛搶風頭啊?賀樓蘭雅一向如此,何況她與秦止音本就過不去,今日又是一場大戲。”
“她一向心高氣傲,可這一身衣裳怎麼看都像是在效仿當日的秦止音。哎,你們覺得秦止音今日還能壓得過賀樓蘭雅嗎?”
“等着看唄!”
雖然當日在宮宴上見過秦止音的人都覺得,秦止音那種氣度與賀樓蘭雅的氣質根本不可等同而論,但凡事總有先後,已經有了一個賀樓蘭雅淡雅如蘭在前,秦止音再是如何,也難以再令人經驗了。
等着看?
是啊,就等着看這場好戲吧!
眼見將至正午,穆岑鴻與叱羅氏終於出現,穆覺舒緊跟其後。
“原本,老夫過認螟蛉只是府中家事,但近來外界有許多傳言甚囂塵上,我與夫人對這個義女甚爲看重,也十分愛護,實不願委屈了她,說是過認螟蛉,實則也與親生女兒認親無異。所以,今日在座諸位能夠賞臉前來,老夫十分感謝。”
“丞相客氣了!”
“是啊,能受邀前來,是我等之幸。”
一番客套過後,穆岑鴻道:“那就話不多言了。”
而後,向旁邊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人頷首示意。
此人是穆岑鴻的同族堂弟,穆雲敬。
“螟蛉入見——”
隨着穆雲敬一聲高喊,宴客廳的門緩緩打開。
延伸向外的紅毯盡頭,正午的光束瞬間穿入。
衆目所及之處,一襲逼人的豔色以強勢的姿態攻入所有人的眼簾。
紅裳加身!
當日那個遠山流水般淡雅素樸的人,今日竟是如此一襲獵獵紅裳出現在衆人眼前。
明媚張揚的色彩,沒有多餘的綴飾,卻已驕傲奪目得令人只能仰視她的風采。
氣質,風度,本就是種無形而難以描述的東西,只需驚鴻一瞥,足以震服人心。
鳳舉緩步走到穆岑鴻和叱羅氏面前。
穆雲敬回神,吶喊:“乾親在上,視同生身。既往不同根,來日同枝生。拜!”
鳳舉拾裙跪地,叩首。
之前那些猜度着秦止音將如何出現,又是否能壓過賀樓蘭雅風頭的人,此刻全都默默噤聲。
什麼素衣,什麼淡雅,原來,這一襲濃墨重彩纔是真正的她。
“再拜!”
“三拜!”
“事親奉茶,恭孝於前。”
婢女端了茶來,鳳舉分別敬給穆岑鴻和叱羅氏。
“義父!義母!從今往後,我即視二老爲親,必事二老等同生身父母,晨昏盡孝,不負二老一片厚愛。”
穆岑鴻道:“爲父也不知該送你什麼,我膝下除了你兄長,便只有你一個女兒了,往後但凡這府中有的,隨你自取。既爲乃父,日後庇護你周全,這便是爲父給你的承諾。”
鳳舉莞爾,什麼都沒給,但也給了她所有,當真是實實在在貨真價實。
叱羅氏從婢女托盤上取下一個錦盒,從中取出一個鐲子。
“這是我當年出嫁,母親送我的陪嫁之物,可惜我膝下一直無女,今日終於有了一個好女兒,便將這個送予你了。”
“多謝義母,女兒必好生珍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