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媽媽的收入來源是去飯店打工。
公公婆婆住不慣城裡,丈夫又在部隊服役,如果楚媽媽白天去工作,那孩子誰來照顧?可不工作又沒有收入來源……
於是她就找了個夜市服務員的活兒。
下午七點上班,凌晨兩點下班,每天工作七個小時,工作地點就在北郊玄元宮遺址公園外,每天累的要死,月薪也就那幾百塊錢。
這天楚媽媽見兒子回來不太高興的樣子,本來想叫孩子吃飯,沒想到孩子居然已經睡着了。
畢竟是要代表學校參賽的種子選手,自然會比以前的壓力更大,楚媽媽想着,孩子可能是累的,也就沒忍心吵醒他,凌晨一點,工作結束的楚媽媽回家以後就倒頭睡在了牀上。
夜市的服務員可不好當。
然而她還是強撐着在臨睡前設置好了鬧鐘。
小孩子總歸沒有準時起牀的自覺性,必須去叫他起牀,所以楚媽媽每次睡覺之前都會把鬧鈴設在六點整。
下班後回家先睡三個多小時,六點起牀去給楚雲天做飯,到了七點叫醒他,等他出門上學之後再回去補覺,這種生活作息楚媽媽已堅持了三年之久。
今天同樣如此。
只不過與往常不同的是,當她醒來時,太陽已是日上三竿。
鬧鐘鈴聲沒有響起。
睡得渾渾噩噩的楚媽媽眼睛勉強睜開了一條縫,在她瞳孔捕捉到明亮光線時,大腦意識對於時間的概念頓時使她如遭雷擊:“我睡過頭了?!”
看了看鬧鐘顯示的時間。
上午十點。
“雲天!”楚媽媽來不及去思考鬧鐘爲啥沒響,她一個彈射起步就從牀上跳了下來,光着腳衝進了楚雲天的屋子。
“快起來雲天要遲到……”
房子裡空無一人,楚媽媽喊出口的話頓時沒了聲,寫字桌上擺着一本攤開的筆記本,卻已不見楚雲天的蹤影,剛開始楚媽媽還在擔心楚雲天是否按時去了學校,當她暈暈乎乎的回到客廳,居然見到飯桌上擺着一個饅頭和一袋銀橋牛奶。
牛奶是她買給楚雲天的。
楚媽媽走過去拿起饅頭,捏了捏饅頭硬邦邦的手感,想來應該是直接從冰箱裡取出來的,並沒有加熱過,估計是取出饅頭的人,根本不知道饅頭還要用鍋加熱這件事。
“遲到就遲到吧。”
之前還在擔心孩子是否會上學遲到,此時楚媽媽卻是突然放鬆了下來,她坐到了飯桌旁邊,盯着手裡的饅頭看了好久。
鼻子忽然一酸。
幾年來楚媽媽精打細算的過着日子,獨自拉扯孩子,一個人支撐着家裡的生活,從未享受過被人照顧的感覺,萬萬沒想到,今天照顧了她的人竟會是楚雲天。
這簡直不像是她的兒子。
有的孩子在學校是三好學生,回家後是刁蠻頑童,人前人後完全換了個模樣,楚雲天就不一樣了,他始終表裡如一,在學校都是那個德行,在家裡同樣是無法無天。
這樣的熊孩子居然也能懂得體貼他人?楚媽媽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她的兒子。
今早之前楚雲天好像還沒啥變化。
究竟是什麼東西把他給刺激了,就這麼一夜過去,第二天早上忽然想起來給母親準備早餐?楚媽媽不知道孩子身上發生了什麼轉變,她又是疑惑又是不解,帶着滿肚子的問號來到了楚雲天的屋子。
以前總覺得孩子吃好睡好就行了,就像其他家長那樣,楚媽媽從沒關心過孩子的內心想法,畢竟在成年人看來,小孩子懂什麼?而今她卻十分迫切的想好好了解一下楚雲天。
她想弄明白楚雲天最近的變化。
剛纔進屋楚媽媽是心繫孩子上學遲到,沒注意到桌上的筆記本,這會兒她很有目的性的潛入了屋子,繞着課桌左右看了一圈,最終她看似漫不經心的目光果然是落到了筆記本上。
偷看兒子日記會不會不太好呢……
其實這並不是楚雲天的日記,是他的手稿,由於家裡沒電腦,沒法隨時上傳到網上,所以楚雲天是把準備發佈的內容提前寫好草稿,一口氣攢好多才去李良借用他的電腦。
筆記本的草稿本來就要發佈給大家看,所以楚雲天也就沒啥藏着掖着的心思,每次寫完都是大大方方的把筆記本撇到寫字桌上,楚媽媽卻不知道這是啥,理所當然的把它當做了兒子書寫的小秘密。
楚媽媽的視線在筆記上瞟來瞟去。
窺探隱私可是不道德的行爲,楚媽媽再三猶豫之後終於做出了決定,那就只看一眼好了,就一眼。
於是她翻開了兒子的筆記,從第一頁讀起,草稿開頭正是楚雲天收養雞仔的日子,這本筆記也是他與雞仔的生活記錄。
記錄着人類和異類之間的相識相知。
說好了只看一眼的楚媽媽不知不覺就捧着筆記本過去了一個小時。
“雲天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改變的?”楚媽媽翻閱着筆記,望着文中多次出現過的某個名字,她莫名回想起了那天下午來到她家的少年。
你好。
請問楚嵐在嗎?
楚媽媽依稀記得她當時聽到這個名字的懵圈,以及少年叫出這個名字時的理所當然,因爲她完全沒有把雞仔當成對等生靈看待,對方卻將雞仔當做了平等的存在,所以雙方的初遇便是從懵圈開始。
貌似就是從接觸這個同學以後她的孩子纔開始出現了改變。
楚媽媽回頭朝着陽臺的方向望去:“楚嵐……”
她細細品味着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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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動物取人名,會令人產生奇特的不適感,這在三觀傳統的人類看來簡直是胡鬧,然而楚雲天就是這麼做了,毅然決然的給雞仔取了這個名字。
接下來楚雲天就文中把雞仔的稱呼改成了小嵐,從他教導小嵐學英語,給小嵐講奧數題,還有種種令人哭笑不得的神奇操縱,看得楚媽媽好笑之餘又產生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再次品味楚嵐這個名字。
她逐漸明白了兒子到底想做什麼,這就和她當年剛生完孩子教小孩說話時的心情一樣,看到文中提到,李良笑話楚雲天教導步驟跨越太大,楚媽媽不禁笑出了聲:“連走都沒學會呢你就想教它怎麼飛了啊?還教它奧數,你可真行!”
楚雲天在記錄中寫到他十分羨慕李良,希望把小嵐培養成像玄心妹子一樣,剛開始楚媽媽還不知道玄心妹子是誰,往後看了她才明白,原來玄心妹子是在說李良養的狗,楚媽媽還見過那條黑狗。
“能聽懂人話,會下象棋?”楚媽媽越看越覺得離譜:“這隻狗在跟李良學功夫?狗還會武術???”
時間到了十一點多。
眼看着楚雲天就要回來吃飯了,想到兒子回來還得一會兒,於是楚媽媽捧着筆記本去廚房開始準備午飯,一邊看筆記一邊洗菜。
一直看到了楚雲天昨晚凌晨起牀寫下的最新篇章。
“我做了一個夢。”
“但我不確定那到底是不是夢……”
夢境中的畫面與意識知覺被楚雲天用文字記錄在了紙上,包括當時的感受,以及黑衣人突然由男性變成女性的怪誕,再往後就是充斥着怪誕風格的敘述。
末尾是楚雲天清醒之後的內容。
李良曾對他說過,小嵐基本沒有可能覺醒自我意識,還勸過他別浪費力氣了,但在昨晚他於夢中抽泣的時候,小嵐來到了他的身邊,啄掉了他臉上的每一滴淚水。
眼淚又苦又鹹,就算雞仔味覺再遲鈍也不可能會喜歡喝這種東西,楚雲天認爲這是奇蹟,打破了李良認定事實的奇蹟,因爲雞仔在體會到他人的痛苦之後,懂得了與對方去一起分擔這痛苦。
楚媽媽看向了楚雲天寫下的最後一段話。
“馬上就到上學的時間了。”
“我記得,我媽總是晚上一兩點纔回來,每天我睡八個小時都不夠,她才睡三四個小時就要起來叫我起牀。”
“等會兒出門前我就去關了她牀頭的鬧鐘。”
“今天,就讓她好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