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離國幾十年難得一見這麼大的雪,彷彿要掩蓋住那些宮闈中的罪孽與血腥一般。
數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嚴寒的天氣,平王謀反,兵臨城下,兩軍交鋒,血將離宮都浸染遍了。之後的幾年中,青漓君覺得離宮中開的花都是帶着淡淡的血腥味……
那一年,高傲的母后匍匐在地上跪着求他寬恕平王寬恕母族,第一次見到母后用着這般卑微的語氣說這一番話,可是——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同胞兄弟血脈相連,那巍峨紫霄殿前,漢白玉的階梯上,一脈相連的血脈似乎怎麼洗都洗不乾淨一般。數十年前,他做的可這般決絕不留任何情面,十年後,噹噹年之事重演,卻已經沒有了昔年的雷霆手段。
沒想到寧王竟然想自裁在這鳳凰臺上,傅雲書一聲驚呼,也幸好是蕭闕反應的快,手如閃電,將桌子上的酒杯擲向了寧王,將他手中的匕首打落。匕首還在寧王的脖子上劃了一道淺淺的痕跡。
傅雲書見着寧王一臉求死心切的模樣,忍不住的冷哼了一聲,說道:“懦夫,你這樣做,對的起梅錦書嗎!”
衆人都意外的看着平日裡說話軟糯的小姑娘竟然說出這一番話來,寧王如今事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副心灰意冷,見傅雲書口中提起了梅錦書的名字,瞪向傅雲書說道:“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這麼說。”
傅雲書冷笑了一聲,說道:“我是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梅錦書當年之所以會選擇自縊,並非是因爲懦弱不肯面對,而是因爲你!”
“當年平王謀反,樂都淪陷,梅家在其中所造的罪孽是不能否認和避忌的。雖然青漓君寬厚,礙於你與梅家的婚約,所以只有饒恕了梅錦書。只是縱然你可以不計較前嫌,但是君心難測,她不想之後因爲她與你婚約之事而讓青漓君爲難你,所以選擇結束生命的方式。”傅雲書色厲內荏的對寧王道:“她以爲她的死可以換來你一世平安富貴,可是沒想到你還是辜負了她一番苦心,一心求死,你若是就這樣死了,對不起的是梅錦書!”
寧王灰白的臉色聽了傅雲書的話之後,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奇異的亮光,喃喃說道:“她是因爲想要我好好活着,所以才選擇自縊的麼……”
傅雲書之所以出言對寧王說的一番話,是因爲心中驀然在那一刻生出的不忍……寧王所作所爲雖然偏執瘋狂,但是卻是因爲一個女子。這世間做了再多的錯事,似乎只要與愛有關,無論再怎麼不可饒恕的罪孽都能夠有原諒的理由。
今後的寧王將被青漓君軟禁在一方天地中度過餘生,可是傅雲書還是希望,寧王能夠好好的活着。一個人縱然再怎麼面目可憎,可是他心中只要有信仰,有愛的人,便能夠輕易的被原諒。
傅雲書認真的點了點頭,見着寧王這般模樣,青漓君疲倦的扶額,說道:“將寧王帶下去吧。”
侍衛沒將寧王帶下去之後,青漓君原本疲倦的臉色多了幾分冷然,看着耶律寒說道:“當年你父王
還是南狄部落統領的時候便就倒賣兵器給平王妄圖沾染離國河山,如今你又與景解勾結,南狄王,我們該是算總賬的時候了吧……”
傅雲書訝然的看着耶律寒,心想怎麼哪裡都有他呢……
耶律寒與月千留臉上勾起了一抹奇異的笑容,與此同時,他們帶來的侍衛一同出手,竟然是想護着耶律寒與月千留二人一同逃離。
若是這兩個人逃了豈不是虧大了,尤其是月千留爲害蕭闕這些奶奶,蕭闕怎麼會眼睜睜的看着他逃跑的。
不等青漓君反應過來,卻見蕭闕與謝奕之一左一右一同攔住了逃跑的月千留與耶律寒二人,將二人從半空中踢了下來。
竟然這麼沒用……
謝奕之覺得有些不對勁,摸索了一番之後,便將二人臉上戴着的人皮面具扯下來,卻見面具下面的並非是耶律寒與月千留,而是兩個看起來不過三十多歲的男子。這這二人正是之前跟在月千留身後的侍衛。
“大爺的,竟然讓他們兩個人給跑了!”謝奕之見着二人,便知道是月千留與耶律寒用了金蟬脫殼之計,情急之下,難免說了髒話出來。
青漓君見這二人並不是耶律寒與月千留,連忙命人封鎖城樓與港口攔截住逃跑的二人。
蕭闕臉上的神情倒是比謝奕之淡定多了,蕭闕冷笑一聲道:“怕是已經晚了,狡兔三窟,既然他們察覺到不對勁,此時應該就已經出了離國的範圍了。”
青漓君見蕭闕這般一說,臉上閃過了一絲猶豫的神色,緊接着對手下人說道:“算了,將他們押下去審問。”
既然耶律寒將人都留在了離國,肯定是已經能夠確定青漓君他們根本就審問不出什麼東西出來。
一番鬧劇之後,程瑤與景宸昭站在那裡,程瑤的臉色蒼白到透明。
傅雲書心中也一陣唏噓,如今宮內內亂已經解決,青漓君寬恕了寧王,那麼敬妃與景宸禹青漓君又該如何的處置呢?
自己枕邊人,寵了這些年的女人和兒子,竟然是平王留在自己身邊的奸細;而一心愛慕了自己許多年的人,因愛生恨置他於死地。縱然是英明如青漓君,這樣尷尬的局面,他又該如何的去解決呢?
“皇后,太子今日受驚,帶太子回宮歇息去吧……”青漓君臉上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依舊是以生疏的口吻對程瑤吩咐道。
這般的模樣,卻讓傅雲書想起了那些時日青漓君昏迷的時候,程瑤在青漓君的身邊,可謂是無微不至的照顧着青漓君,眼中的柔情蜜意不能遮掩。
縱然知道敬妃的背叛,依舊還是無法對程瑤親密嗎?傅雲書心口一陣的酸澀,是爲程瑤不值得。
那一刻,傅雲書從心底同情和理解程瑤了……
愛上一個根本就不愛自己的人,守着一段沒有可能的愛情,所以,寧願想用死亡做爲最終的結局。可是可笑的是——汲汲經營,不過是在別人的計策之中……
“是……”此時的程瑤如同事敗之時的寧王一般,臉色蒼白
的如同之前的寧王一般,數月昏迷的陪伴耳鬢廝磨,是已經盡了二人今生夫妻緣分。
那一年落日晚霞的驚鴻一瞥,十年深宮重重深鎖的幽怨愛恨,換來的,是一個月的親密無間。
程瑤牽着景宸昭的手,一步步出了行宮,早就有伶俐的宮人撐起了傘。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方纔的屍首早就已經被人清掃乾淨了,傅雲書目送中程瑤牽着景宸昭的背影,天地雪花飄旋,程瑤的背影是那般的單薄卻依舊是挺直了脊樑……她似乎是一直這般的高傲,縱然是在這樣的時刻——她有着謀害皇上逼宮的嫌疑的時候,依舊是高傲的不肯低下頭顱,跟青漓君說下一句求饒的話。
牽着景宸昭的手向着棲鳳宮走去,單薄的人影消失在大雪中,等待着命運最後的宣判。
最哀莫過於心死……
“既然宮中已經無事,那在下便就告辭了……”蕭闕淡淡的一席話,打斷了傅雲書的思緒。
青漓君卻對蕭闕說道:“慢着,朕還有事情與毓煙商量。”
人走之後,青漓君的精神似乎是在這一刻也鬆懈了下來,傅雲書以她的醫術來看,青漓君的身體並沒有恢復好。
畢竟就連當時若塵子爲青漓君診脈的時候都斷言出了青漓君中了醉心草的毒,可是爲什麼青漓君在沒有服用解藥竟然這麼快甦醒呢?而蕭闕,似乎是早就預料到了今日的事情一般,所以不急不慢,是青漓君與蕭闕在暗地裡達成了某種協議嗎?
傅雲書看着外面飛雪漫天,鳳凰臺上幾乎都要被飛雪全然掩蓋住。鳳凰臺上鳳凰遊,昔日聞名東陸的東陸四公子中的兩位,沒想到再一次的齊聚在鳳凰臺上的時候會是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環境之下。傅雲書有那麼片刻的恍然,也不知這兩個人,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可曾有生出一種物是人非之感。
見青漓君出言留下自己,蕭闕似笑非笑的說道:“皇上如今最要緊的是解決宮內的事情吧。”
宮外的事情無外乎是生殺賞罰,並非是什麼難事,可是最爲爲難的便就是處理宮內內宮之事。
經過這件事情之後,青漓君眼中流露出的是毫不掩飾對於景宸昭的讚賞,也知道了景宸禹不過是寧王操縱之後故意堆砌成一個完美的傀儡模樣,所以傅雲書並不擔心景宸昭會因爲此事而受到牽連。
最讓傅雲書擔憂、最讓青漓君難以處置的便就是後宮的事情。敬妃跟隨他這麼些年,種種少年時期的恩愛,種種青年夫妻的相敬如賓,不過是爲了權勢的一個幌子。在面對權勢富貴的誘惑的時候敬妃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背叛。
當年敬妃爲了無後顧之憂的成爲青漓君的王妃,所以便就選擇了背叛平王;如今敬妃爲了讓景宸禹得到儲君之位,毫不猶豫的選擇背叛青漓君。若是這樣的一個女人青漓君還是會選擇維護她,傅雲書真的就爲程瑤感到不值得了。
而且,若是青漓君並沒有中毒的話,那麼這數月來,程瑤對他的點點情意,青漓君難道就沒有感覺到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