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雪,對婉婉來說,武博候世子妃乃是她的二姐姐,所以她要奉上自己親手製作的小娃娃衣衫,那你呢?”瑾悠將自己的手,放在董詩雪的耳朵旁邊,輕輕的托起董詩雪的頭,讓她與自己對視。
見到瑾悠那雙清澈的眸子中,似是隱隱有着鼓勵,董詩雪抿了抿脣,儘量用平和的語調說道:“我……我跟武博候府沒有什麼干係,所以我……我不該送了裡衣的料子,應該送了尋常的小金鎖纔是……”
董詩雪想到的第一個結果,便是這樣的,她太將自己當回事兒了,送小孩兒寢衣這樣的事兒,必須是要極其親近的人,纔會做了的,她……不夠格,便是送了過去,也會被武博候世子妃放在一旁,束之高閣……
瑾悠眉頭微微凝起,雙臂間粉色底繡黃色薔薇花的薄煙沙披帛都落在了絨毯之上,瑾悠恍然未覺……
瑾悠原本以爲,董詩雪會恨她的,因爲她是一個外來者,因爲她的出現,沈珺昊不再是董詩雪的父親,她也不再是文昌侯府的嫡小姐……
可瑾悠怎麼也沒有想到,原來董詩雪的心裡,竟然藏着深深的自卑,寄人籬下的自卑……
不知怎麼的,瑾悠就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己……
瑾悠深吸了一口氣,溫柔的與董詩雪說道:“你這孩子……”
瑾悠正要說下去,卻是頓了頓,轉了語氣,微微有些嚴厲的與董詩雪說道:“你怎麼能這樣說?悅凌郡主難道沒有養了你五年?樂清郡主在你的心裡頭,便不是你的祖母不成?你若是當真送了小金鎖去,你讓悅凌郡主與樂清郡主的心裡該是多麼的難過?”
瑾悠接連的問句,讓董詩雪有些反應不過來,過了半晌才明白了瑾悠的意思,她一直以爲,瑾悠定然是避諱這樣的身份的,所以從來寧朝的路上,她便反覆告訴自己,說什麼也不能犯了這樣的錯誤,不能再將自己當成了文昌侯府的嫡出小姐……
“我……我不是……”董詩雪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甚至有些說不出話來,這已經超出了她一個五歲孩童的小聰明,小智慧。
瑾悠自是知道,董詩雪說不出個什麼來的,便板了板臉說道:“好了,你自來是個懂事的,寧王府上上下下,無一步誇讚你乖巧妥帖,我想你應該是一時想左了,纔會這般說的,下次注意了也就是了,如今,你可不是獨一份兒的了,身邊有婉婉比對着,若是你做得沒有婉婉好,可是要被悅凌郡主與樂清郡主笑話的,你可要記住了纔是……”
瑾悠說這話的時候,脣角帶着彎彎的笑意,彷彿在一瞬間,將董詩雪的世界點亮了一般……
朱寒煙聽到這話,也微微鬆了口氣,又爲自己的擔憂覺得好笑,瑾悠是什麼人,豈是那種不會照顧她人情緒的人?
朱寒煙趁着瑾悠和董詩雪不注意,輕輕的拍了拍澹臺婉的手,澹臺婉思量了片刻,上前拉拽了董詩雪的手說道:“是了,你繡藝雖不好,但是我這幾日瞧着你很會畫畫的,你若是能親手畫一幅畫,送回去給了悅凌郡主與樂清郡主,定然會讓悅凌郡主與樂清郡主歡顏。”
董詩雪笑着點了點頭,又恢復了平日裡的粉雕玉琢模樣,瑾悠微微向前俯着身子,溫聲問道:“雪兒的畫藝不錯麼?那可趕巧了,我畫畫也是不錯的,平日裡,沒有人與我一同作畫,我都生疏了不少,你若是得空,便來正院尋我,咱們一同畫畫。”
瑾悠先前是不想要用了這樣討好的姿態的,可是再得知董詩雪的心態之後,瑾悠覺得,自己實在沒必要與一個小丫頭較真,董詩雪已經很努力了,餘下的便要看她的了。
董詩雪有些受寵若驚,但還是很迅速的點了點頭,“郡主說過的,說瑾悠姐姐作畫極好,當初瑾悠姐姐便是因爲畫畫好,才被郡主注意了的。”
瑾悠嘟了嘟嘴,露出可愛嬌俏的模樣,在董詩雪雪白滑膩的鼻尖輕輕的颳了一下,寵溺的說道:“郡主連這樣的事情也要跟你說了,我這臉面算是沒有了,不成,我定要寫了書信回去,好好的告上一狀。”
董詩雪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瑾悠是說笑的,也跟着瑾悠一同笑,她是愛畫畫的,也只有畫畫的時候,可以讓嘴巴停下來,不再碎碎念。
在她是大理文昌侯府嫡女的時候,她是有大畫師教導的,可是自從她的身份……她便很久沒有被人教導過了,如今竟然又能重新拾起來了,董詩雪覺得有些小小的興奮!
直到從正院出來的時候,董詩雪也是面上含笑的,這種笑容與先前的不同,原來的笑容,是她給自己的定位,她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女孩子,所以她應該討好所有人,對着所有人微笑。
可是此刻,董詩雪是真的覺得自己發自內心的幸福,在這裡,她找到了家的感覺,即便沒有了祖母,沒有了父親,她卻多了一個姐姐和妹妹……
朱寒煙看着董詩雪的笑容,輕柔的拉了她的小手,屏退了身邊的婢女,溫柔的說道:“雪兒今天可真真是想左了,若是你瑾悠姐姐不提醒了你,你豈不是當真要送了如錦回大理?那悅凌郡主怕是當真要難過的。”
朱寒煙說着,故意說道:“我要是你的瑾悠姐姐,便故意不與你說了這句話,就讓你把那如錦送回大理去,然後讓悅凌郡主寒心,以爲白白養活了你這個小丫頭。”
朱寒煙說這個話的時候,是半蹲在地上,與董詩雪平視的,也帶了笑意,輕輕的捏了她的鼻子。
可董詩雪覺得,還是瑾悠的眼光更加清澈明亮,瑾悠的手勢也更溫柔一些,從她的鼻尖撫過,有着淡淡的牡丹茶香……
董詩雪看了一眼,朱寒煙身後躲着的澹臺婉,澹臺婉在其身後溫柔的對她笑着,親密的貼在朱寒煙的身邊。
其實關係的遠近,並不一定要從話語中體現出來,董詩雪很聰慧,寒煙姐姐與澹臺婉共同生活過一段日子,兩個人有着極好的默契,只要一個動作,另外一個人就知道要去做了什麼事情。
董詩雪也是從這幾日澹臺婉照料朱寒煙風寒的時候,觀察出來的,即便瑾悠說了,兩個人是一視同仁的,可董詩雪知道,寒煙姐姐是更偏向澹臺婉多一些的。
可董詩雪怎麼也沒有想到,瑾悠對待她與澹臺婉,竟然是真的一視同仁。
今兒個的事情,瑾悠大可以裝作沒有聽到的模樣,任由她做錯了去,可是瑾悠沒有,反而是點出了她的錯誤,讓她更正了……
董詩雪笑得甜甜的,她覺得,前幾日的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日後還是要好好的修養德行纔是!
董詩雪想到此處,笑着拉過朱寒煙身後的澹臺婉道:“都是婉妹妹,因爲她手巧,便襯得我愈發拙笨,弄得我一時想不出法子,只好想着借花獻佛了。”
朱寒煙笑着站起身來,依舊一左一右的牽了兩人的手,向桃花塢行去,她不介意用自己來反襯瑾悠的大度,只要可以讓寧王府上下和樂,沒什麼不能的,這裡可是她日後的孃家呢!
朱寒煙幾人走後,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徐媽媽便進了內殿。
瑾悠攏了攏身上淡白色縷金月季花的外裳,擡頭瞧了一眼,又繼續將自己的頭埋在書本中,“徐媽媽是想要找了二姐姐孩子的尺寸吧?”
瑾悠沒有擡頭,指了指對面的書架子,道:“信在第二格抽屜裡,媽媽自己拿了瞧吧,我一時記不得了。”
徐媽媽福了福身子,自去尋了那信箋,上面寫着五斤三兩,徐媽媽大概估算了一下孩子的大小,又將那信箋放了回去。
瑾悠正巧瞧完了那一本,便將書冊放下,笑問着道:“媽媽在桃花塢可還習慣?雪兒和婉婉都是小孩子,怕是比在小廚房要累一些的。”
徐媽媽知道瑾悠的意思,生怕她累壞了的,便笑着回道:“王妃放心就是了,兩位小小姐人雖小,但是規矩禮儀樣樣不差,不知道省心多少,小廚房這邊有定嬤嬤,老奴也放心,桃花塢那邊,若是尋了旁人做管事,老奴也擔着心,更是不安生。”
瑾悠深吸了一口氣,知道徐媽媽是個閒不住的,自己若是強迫她歇着,反倒是讓徐媽媽心裡難安,便沒再勸,“一會兒牙婆就帶了小丫頭來了,媽媽好好掌掌眼,幫着兩位小小姐選了貼身的丫頭出來,寒煙姐那兒,讓她自己選了也就是了。”
徐媽媽自是應下不提,卻不知道這一次她的不小心,讓人有機可乘,直至很多年後,徐媽媽回想起來,依舊對這一日感慨萬千,若是她能在這一日細心一些……
徐媽媽離開不久,素心便挑了簾子,進內室回話,“王妃,王爺方纔讓隨雷回來傳話,說是今個兒晚上不回了,讓王妃不必等着,還說,大元國的使臣要來了,讓王妃心裡有個數。”
瑾悠翻書的手微滯,大元國麼?昭陽公主和親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