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悠老早就等着朱寒煙等人的到來了,彷彿只有這個樣子,寧王府才能稱之爲家。
“王爺……”身邊的素心,素雲福身給沈珺昊見禮,瑾悠這才扭頭,莞爾道:“王爺不必來的,妾身接了她們就是了!”
沈珺昊看了瑾悠一眼,只見她雙頰粉粉的,顯見是上了妝的,身穿一件藕荷色滾邊連珠團花雲錦交領窄袖宮裝,將她整個人襯得清麗絕俗。
沈珺昊輕輕的擁住她,溫聲說道:“馬元童也來了,我不出面,便慢怠了。”
“馬元童?”瑾悠有些奇怪,她先前從來沒有得了消息,怎麼也沒有想到,馬元童竟然也會來,不由得疑惑問道:“是不是六皇子他……”
瑾悠不願意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畢竟納蘭墨塵與沈珺昊的位置是有些對立的,萬一……納蘭墨塵要這樣做,也無可厚非。
沈珺昊輕輕的笑了笑,幫着瑾悠攏了攏鬢間的碎髮,溫聲說道:“無礙,我與六皇子之間有君子約定,他不會的,大理刑部那邊已經完全由薛一平接手,大理的局勢穩定,六皇子登基一事,只剩下時間了,馬元童便請旨,過來幫襯你我。”
瑾悠怎麼也沒有想到,馬元童竟然是自己請了旨來的,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馬元童對自己如何,瑾悠心裡明白,沈珺昊心裡也明白,如今……
莫說沈珺昊會多想,便是瑾悠也會多想……
沈珺昊輕輕的拍了拍瑾悠的香肩,安撫說道:“他是個不錯的人,我相信他有分寸,且他是當真有着驚世之才,否則六皇子不會派了他來,你別多想。”
瑾悠輕輕的恩了一聲,沒有再多言,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遠處的牌樓外,有一列車馬行來,馬元童穿着一件家常的玄青色直綴,周圍滾着灰鼠毛的斗篷,一馬當先。
瑾悠有一瞬間的恍然,她對馬元童,一直是有歉意的,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這一世,會與誰有了這樣的牽連,王子瑜是前世的孽,沈珺昊是今生的緣,那麼馬元童呢……
瑾悠深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的愧疚與歉意都壓了下去,旁的事情可以還,只有感情一事,愧疚與歉意,反而會讓人迷惘,對她,對馬元童都不是好事,她堅信,馬元童這樣優秀的人,會有更好的女子與他並肩而立。
沈珺昊迎了上去,馬元童翻身下馬,恭敬的給沈珺昊行了一禮,“寧王殿下!”
沈珺昊沒說什麼,只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路辛苦,院子和酒菜都備好了!”
馬元童哈哈一笑,“多謝王爺!這一路上暈船吐得七葷八素的,總算是能上岸好好用點兒吃的了!”
瑾悠也上前幾步,與馬元童見禮,溫婉的笑着道:“許久不見,你這性子倒是爽朗了不少,明明是個文弱書生的外表,內裡卻變得愈發粗獷了。”
瑾悠不願意扭捏,馬元童不是來寧朝一日兩日,她也不會做白日夢,以爲沈珺昊能夠在一兩年之內,就成爲寧朝的皇帝!馬元童既然是要在寧朝長住的,扭扭捏捏的模樣,只會讓馬元童難堪!
馬元童很大方的接過瑾悠的話,上下打量了瑾悠一眼,見其挽着縷鹿髻,上面插了一支盤珠青玉華勝,輕輕簡簡的模樣,但是姿容較之去年更加清麗,只不過一眼,便轉過頭,卻是沒有衝着瑾悠說話,反而看向沈珺昊,笑言道:“寧王殿下將王妃養的這般豐潤,元童可以好好的與世子妃回話了。”
“嘉怡?”瑾悠有些驚訝,眼睛眯成彎彎的模樣,“她想讓你回什麼?”
馬元童笑了笑,看向沈珺昊,“世子妃說,若是王妃清減了,便是王爺待王妃不好,要讓王妃回了大理去,繼續做公主!”
瑾悠笑得清脆,很久沒有這般開懷的笑了,她甚至於能夠想象的出,孫嘉怡說了這話的語氣,好容易忍住笑,便覺得眼角有些溼潤,她想孫嘉怡了……
能用了這樣的語氣說話,孫嘉怡應該在大理過的很好吧……
“嘉怡她……勇郡王世子待她,可還好?勇郡王世子的正妃……可定下了?”瑾悠最最擔憂的便是這個,她如今嫁給了沈珺昊,便明白了孫嘉怡當初的無奈,孫嘉怡表現的那樣不在意,可實際上呢,明明知道將來會有一個人超越自己的位置,那將是如何的心境?
馬元童一時沒有多言,沈珺昊見狀,便知道這應該是涉及將來皇家秘聞,所以不便在王府門前說,便笑着說道:“咱們再這麼說下去,馬車裡的人,怕是要悶壞了。”
瑾悠這纔想起來,朱寒煙幾個還在後頭呢,好在幾個人也沒說幾句話,立刻笑着往馬車處行去,正巧朱寒煙撩了簾子,有兩個穿着乾淨利索的僕婦將兩位粉雕玉琢的小丫頭抱了下來。
董詩雪和澹臺婉同年,今年五歲,正是如福娃娃一般的年紀,董詩雪長得圓圓的,玉雪可愛,澹臺婉則瘦弱些,瞧着將來便是個美人……
兩人穿着一模一樣的碧色底彩繡黃玫瑰紋樣襦裙,頭上挽了兩個小揪揪,垂下來兩段碧色的絲絛,脖子上帶着赤金錦鯉瓔珞圈,瞧着便喜人的緊。
兩個人下了馬車,齊齊給瑾悠請安,人雖小,但規矩卻是極佳,姿勢端的穩穩的,脆生脆氣的說道:“給王妃請安,王妃萬福。”
瑾悠心情極好,一手牽了一個,笑言道:“咱們是一家人,不用你們稱呼我爲王妃,日後都喊我姐姐。”
瑾悠輕輕的揉了揉兩個人的頭,仰頭看向已經下了馬車的朱寒煙。
朱寒煙披着一件駝底縷金繁花軟煙羅斗篷,腰繫半月水波絛,上面掛着一個銀絲線繡蓮花香囊,瞧着比半年前清瘦了不是一點兒半點,處處都透着纖弱,瑾悠微微皺了皺眉,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朱寒煙用帕子掩着口鼻,輕輕咳嗽了兩聲,顯得氣力有些不足,“沒什麼……暈船,再加上沾染了風寒,身子便有些吃不消……”
瑾悠扭臉,面上有幾分擔憂,看向素心,道:“請了府醫到桃花塢,給寒煙小姐瞧一瞧。”
聽到瑾悠的稱呼,朱寒煙微微一滯,馬元童也往這邊瞧了一眼,瑾悠裝作沒有瞧見的模樣,將兩個小丫頭交給身邊的乳母,上前拉了朱寒煙道:“走吧,讓府醫給你瞧一瞧,旁的事情,等你好些了,咱們再說。”
瑾悠這邊領了朱寒煙和董詩雪,澹臺婉去了桃花塢,沈珺昊正要與馬元童一同去了外書房,準備一會兒梳洗過後,一同去了前廳用膳,就聽身邊的隨風嘀咕道:“王爺,府醫跟着隨雷去火狐館了。”
沈珺昊輕輕恩了一聲說道:“去拿了帖子,請王太醫來一趟!”
隨風想了片刻,纔想起來,這位王太醫是哪個,可不就是當初與王爺見面,透露二皇子是不可能再孕育皇嗣的那個太醫嗎?
這種人,隨風這個寧王府的外院管事是不會親自出面的,指了指門房的一個小廝,囑咐了幾句,小廝就小跑着去了。
蔣嬤嬤,徐媽媽出面,去招待兩位小小姐去了,瑾悠則與朱寒煙一同到了桃花塢前頭的院子,朱寒煙打量了一下週圍的擺設,無處不透露着精緻奢華,輕嘆一口氣道:“我這個身份,你何必……”
朱寒煙說着,又咳嗽了起來,素雲見狀,連忙去煮了茶來,遞給朱寒煙。
瑾悠與朱寒煙攜手在正廳的羅漢榻上相對而坐,擡眸說道:“方纔在外頭,我讓旁人稱呼你什麼,你都聽見了,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麼?”
朱寒煙語氣一滯,輕輕嘆息,“你何必?當年我……險些害了你和王爺的命……”
瑾悠不動聲色,將院子裡伺候的人都打發了,溫聲說道:“在大理的事兒,已成過往雲煙,你入了寧王府,便是寒煙小姐,不是朱家大小姐,不是什麼澹臺府的姨娘,你沒有任何牽絆,重新過你的日子!”
朱寒煙嘆氣,覺得瑾悠說的是天方夜譚,怎麼可能沒有過往,她已經二十三了,怎麼可能沒有任何過去,“我一副殘破的身子……”
瑾悠正色看向朱寒煙道:“以前的事兒,你爲了三皇子,拋棄了一切,最後落得一個那樣的下場,如今你有重活一次的機會,難道還猶如一個深閨怨婦一般哀怨,然後推脫掉?”
“你一直都是個不一般的女子,因爲是你,所以我願意給了你這樣的機會,人無完人,都有做錯的時候,都有想錯的時候,只看你如今如何去做了,是要自怨自艾,準備在這後宅繡花繡一輩子,還是要重新來過,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
瑾悠目光堅定,上一輩子的她,自詡聰慧,還不是一門心思的掉入了王子瑜的陷阱中不能自拔,最終一碗砒霜了結了性命?
朱寒煙比她的聰慧不差,她只是太重感情,錯信他人罷了!
朱寒煙抿了抿脣,一時沒有說話,瑾悠不指望朱寒煙一下子便想明白,輕嘆一口氣說道:“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我原想着,你是有勇氣去過新生活的……”
瑾悠說完,兩人陷入靜默,半晌,朱寒煙嗤嗤一笑,幽幽張口,“你大姐姐澹臺蓉死了,任家也滅了,算是我還了你和老夫人一份兒人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