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無雙有着短暫的沉默,良久,她似是將三十餘年的的所有勇氣,都用在了這一句上,“秦郎,你如今還肯要我嗎?”
雲無雙說完這句話,便死死的盯着秦安祥,她不知道,她想要在秦安祥的面容之上,瞧出什麼表情來,她只知道,她很希望看到秦安祥點頭,或是微笑也好,什麼也好,只要秦安祥不嫌棄她……
秦安祥面上瞧不出任何的表情,這些年,他跟在慕容景輝的身邊,早已將自己的表情都扔掉了,彷彿自己就是一個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偶,可是聽到雲無雙的這句話,秦安祥到底還是激動的難以自持……
“你肯跟着我走嗎?”秦安祥沉默了半晌,嘴脣哆嗦了半晌,才吐出這句話來。
當年的他,年少輕狂,爲了能與雲無雙在一處,不惜將所有的一切都置之度外,可是等着他在慕容景輝的身邊時間長了,人也年紀漸長,才明白,這世上的愛情,不是僅僅只有兩個人的事兒。
他們的身後有家族,有背景,有身份,有將來,他什麼都沒有,他甚至覺得當年的自己很可笑,竟然可以那樣大無畏的想要將雲無雙帶走!
雲無雙乃是雲氏一族精心培育的皇后人選,雲氏一族對她寄予厚望,他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憑什麼能迎娶雲無雙這樣舉世無雙的女子?
再過了幾年,他看到慕容景輝對安瑤郡主的感情,他又改變了當初的想法,有些時候,有些感情,無關身份,無關背景,無關家族,就像那慕容景輝對安瑤郡主。
明明安瑤郡主已經昏睡了那麼多年,可是慕容景輝依舊每日裡溫溫柔柔的與她說話,給她做按摩,在她身邊給她讀書,二十餘年如一日……
即便安瑤郡主心心念唸的人,並不是慕容景輝……
所以過了這二十餘年,秦安祥想開了,所以他才能用這樣平和的心態與雲無雙見面,像當年一般,呼喚雲無雙的閨名。
可是秦安祥沒有奢望過,奢望自己還能再得到雲無雙,畢竟當年兩個人年少衝動的時候,雲無雙也不肯跟自己走,即便自己用了威逼的方式,都沒能將雲無雙帶走,又何況如今呢。
所以當雲無雙問出這樣一句話的時候,秦安祥很激動,很激動,他半晌才能平復了自己的心緒,回問了雲無雙這樣一句話,“你肯跟着我走嗎?”
當年他曾數次問了雲無雙這樣的話,而他得到的答覆都是拒絕,所以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很忐忑,很不安,就像當年一樣……
雲無雙聽到秦安祥問出這句話,突然就哭出聲兒來,二十多年了,她無數次在夢中夢見這句話,她是多麼的希望,自己能重活一次,倒退到那個時候。
她一定會回答,“肯!”
雲無雙不知道,自己不用重生,就可以再次聽到這樣的話,她死命的點着頭,生怕秦安祥不知道自己的意願,她真的很想跟秦安祥離開……
雲珠急急的看着身後的香爐,看着其中一根香,又要燃盡了,“王妃,咱們若是再在這裡等着,怕是會露陷,皇后娘娘身邊跟着的人,也不是善茬,皇后娘娘這麼長時間沒有出去,那些宮女怕是要進來了。”
瑾悠早已經用完了膳,這會兒正翻看着‘玲瓏閣’這幾日的賬本,‘玲瓏閣’是寧王妃的產業,不可能沒有生意,有的時候,哪個府邸點得多一些,就是在跟寧王府示好。
‘火狐館’那個武館的事兒,她插不上手,唯一能插手的就是多送過去些銀子,‘紅樓一夢’是個青樓,她更加插不上手,‘女兒嬌’這邊,她倒是能夠動手的,但是一面的珠寶閣有勇郡王爺的珍寶,中間的花草廳有澹臺莉和孫嘉柳那邊鋪子過來的東西,她需要擔憂的事情,實在不多。
只有‘玲瓏閣’最是方便,衆人也都知道,‘玲瓏閣’是她的產業。
祝管事將‘玲瓏閣’這邊的賬務處理的極好,再加上素雲的加工,瑾悠可以清楚的看到,哪一個府邸給的銀子多,哪一個府邸點得次數多,瑾悠的目光停駐在一個稱爲‘沐府’的府邸。
自從‘玲瓏閣’開業,沐府就在‘玲瓏閣’訂膳食,幾乎是日日不落,但是那打賞的銀子卻是有些奇怪……
瑾悠的手指在沐府兩個字上微微停駐,又看着後頭寫着的打賞銀子,一時無言……
門扉“吱扭”一聲被打開,瑾悠擡眸,就見雲無雙站在那裡,神色雍容平靜的盯着她瞧。
瑾悠有些奇怪,難道說,秦叔沒有說服了雲無雙?
但是瑾悠面上卻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面色平靜的將賬本收好,遞給身邊的雲珠,緩慢的站起身來,說道:“嫂嫂與故人說完話了,是吧。那咱們早些回去吧,以免有人擔憂着。”
雲無雙以爲瑾悠會問些什麼話,秦安祥是瑾悠和沈珺昊的說客,難道瑾悠不應該問一問她,是不是要站在她這一邊嗎?
可是瑾悠什麼也沒有說,甚至於,都沒有給雲無雙說話的機會,因爲時辰確實已經不短了,瑾悠不能與雲無雙再在這裡耽擱着了,蕭宏峻也是個生性多疑的人。
畢竟是雲無雙與瑾悠一同進來了這裡,雲無雙身邊還沒有跟着宮女,若是蕭宏峻起了疑心,這一切的功夫,就都白費了。
雲無雙與瑾悠並肩而行,兩個人穿過花草廳,到了前頭的成衣鋪子時,那些雲無雙身邊的宮女顯然已經心急了,見到兩個人出來,連忙迎了上來,並且神色不虞的看了瑾悠一眼。
雲珠在後頭服侍着,有些生氣,明明就是雲無雙對自己家王妃動了手,瞧着這幾個宮女的模樣,倒像是自家王妃欺負了雲無雙是的。
最最重要的是,瑾悠面上的神色依舊是平和的,但是雲無雙的臉上卻是含着怒氣的,彷彿很不願意與瑾悠在一處一般,這讓雲珠更加的惱火!
瑾悠由蔣嬤嬤服侍着,跟在雲無雙身後,兩個人跟方纔一樣,上了那輛馬車,馬車嘚嘚的行駛起來,雲無雙起先是沉默不語的,後背靠在身後的明黃色大迎枕上,似是疲累至極。
瑾悠也不說話,只不過對雲無雙的猜忌少了許多,當着雲無雙的面,就翻看起‘玲瓏閣’的賬本。
過了有一盞茶的功夫,雲無雙親自斟茶,遞到瑾悠跟前,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和秦郎的事兒,就拜託寧王和寧王妃了。”
瑾悠有些詫異,她以爲雲無雙與秦安祥的事兒,沒有成功,但是經歷了花草廳的那一茬子事兒,瑾悠想着,早晚能成的,所以也沒有當回事兒。
可是雲無雙突然這樣,倒讓瑾悠有些愣住了,瞧着雲無雙這態度,竟然是已經被秦安祥說服了?瑾悠從來沒有想過,事情竟然順利至此。
瑾悠將手中的賬本放在身邊,雙手接過雲無雙的茶盞,雲無雙是什麼人?雲氏一族千辛萬苦培養的皇后娘娘,在寧朝後宮佳麗三千中,屹立不倒的人物,而且還是沒有孩子傍身的。
她這樣的人,從小到大都是尊貴的,這會兒竟然對着一個比她小那麼多的瑾悠服軟?
瑾悠接過茶,溫聲說了句,“嫂嫂太客氣了。”
雲無雙慢悠悠的張口,“你喊他爲秦叔,怕是要喊我嬸嬸了。”
瑾悠一時有些不大適應,雲無雙也不管她,只是拿起一旁的茶盞抿了一口,繼續說道:“我從來不相信任何人,但是我相信秦郎,秦郎相信你們,所以我也相信你們。”
“你們這條路,會很艱難,別看沈珺昊這會兒得了寧王府,被封爲了寧王殿下,這些都是虛的,不過是個名頭和一處宅子罷了!蕭宏峻這個人,你瞧着他是個好色的昏君,但是對於這樣的事情,他的忍耐力極強,他最是擅長扮豬吃老虎的,就像沈知寒當年一樣!”
雲無雙目光帶着警告,看向瑾悠。瑾悠神色一凜,也鄭重其事的回望着雲無雙,是了,蕭宏峻的表面上裝模作樣本事極強,否則沈知寒當年一個可以繼承皇位的人,怎麼會那麼容易的被蕭宏峻鑽了空子?
瑾悠不相信沈知寒是個弱者,一個能讓寧朝百姓承認,光明正大的奪得蕭家江山的人,絕對不會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任人奪位的人。
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蕭宏峻太能裝了!
雲無雙看向瑾悠,叮囑她道:“你回去轉告沈珺昊,絕不能掉以輕心,不要以爲蕭宏峻就是個酒色之徒,他這般昏庸的,能夠坐穩了寧朝江山二十多年,自有他的本事!”
瑾悠深深的點了點頭,雲無雙握着手中茶盞,微微用了些力氣,“你和沈珺昊是厲害的,我也不得不佩服你們,我如今只能跟你們說,千萬要藏好了多羅郡王和太后,萬不能被蕭宏峻發覺了!”
“一旦蕭宏峻有所動作,我會尋機會告訴你們,但是你們切忌,蕭宏峻是個多疑之人,我不一定有本事能次次將消息傳給了你們,你們要處處小心着,我和秦郎還等着你們繼承了江山,給我們另一番天地!”雲無雙將自己的手,放在瑾悠的手背上,用了些力氣,似是全部的賭注都放在了瑾悠的手上,“你們一定要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