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的清晨,明心興高采烈的給瑾悠攏着頭髮。
“其實奴婢的手藝也是不錯的,只不過桂媽媽死活不敢讓奴婢上手,這下子可好了,總算是有奴婢動手的機會了。”明心笑嘻嘻的說着。
桂媽媽用輕得不能再輕的動作,轉過頭來,瞪着明心道:“死丫頭,若不是我昨日睡得落了枕,哪裡就輪到你給縣主梳頭?我算是瞧明白了,你這是早就打算好了,要謀算我的位置呢,你這心裡,說不得,得多巴不得我死呢。”
明心連連衝着桂媽媽的方向啐了兩口,“呸呸呸,桂媽媽,這話可不是亂說的,還當着縣主呢。奴婢不過是想幫着您分憂罷了,偏您就覺得我是想要謀算您的位置了。”
明心笑嘻嘻的說道:“奴婢早就說了,要給您養老的,您若是這會兒子就不能動彈了,奴婢的荷包豈不是就扁了?所以您老還是身強體健的,好好的服侍着咱們縣主纔好。”
桂媽媽聽到這裡,眼神輕輕閃動,瞧不出內裡的情緒,明心這幾年是一直跟着桂媽媽的,桂媽媽也從心眼裡疼着她,這會兒聽她說起養老,忍不住心裡頭就有些酸。
“你這個丫頭,留着那麼多的銀子做什麼?難道縣主還能虧待了你不成?難不成你這麼早就開始爲自己存嫁妝了?”桂媽媽意有所指,她是怎麼也不希望明心會走了彎路的。
桂媽媽話音一落,瑾悠的話,幾乎是同時發出的,“明心,你這些日子有沒有回澹臺府瞧瞧?你母親在澹臺府可還順遂?”
瑾悠的話,打斷了桂媽媽的話,彷彿那只是一句玩笑,瑾悠並沒有往心裡去的模樣,可實際上,瑾悠是從一開始,便認爲是這樣的,可是瑾悠知道,不能打草驚蛇。
所以瑾悠突然說起了澹臺府的鄒氏,讓明心微微的鬆了一口氣,她不得不承認,桂媽媽方纔的話,讓她心底裡有些小小的觸動,其實,若是能夠……她也不必存嫁妝的吧。
瑾悠這話倒是提醒了明心,明心笑了笑說道:“縣主不說,奴婢也一時想不起來,縣主一提起這個,奴婢就想着,是有些日子,沒有去瞧過我娘了。”
桂媽媽緩慢的轉過頭去,裝作繼續收拾着牀鋪,可是她心裡明白,這是瑾悠對明心的試探。
若是平日裡,明心這樣三番五次的往外跑,自己早早就覺得內疚,暫時不肯出門去了,又何況自己方纔還提點了她一句?
可是這會兒,明心竟然是打蛇隨棍上,想要多得幾日出宮的功夫。
桂媽媽輕輕的嘆了口氣,平靜的收拾着牀鋪,她既然是“落枕”了,就讓明心在瑾悠跟前露上一陣子臉吧。
這人啊,有時候說不得是好人,還是壞人,只看這個人將心思用到了什麼地方。
瑾悠對鏡微笑道:“既是如此,你便出宮去瞧瞧也就是了,正巧這陣子是沒什麼大事的,左不過我也不會出了坤寧宮去。”
明心聽着瑾悠這樣說,眼睛轉了一個轉,正巧被瑾悠捕捉住,明心在瑾悠身邊輕聲說道:“縣主,奴婢聽聞,過幾日,有個賞花宴,五公主,九公主都會參加,縣主難道不去嗎?”
明心似是生怕瑾悠會拒絕,在一旁敲邊鼓道:“大將軍與嘉怡縣主才大婚不久,這也算是嘉怡縣主第一次以嫁做人婦的姿態出席的呢。”
“縣主是知道的,五公主與九公主一向與您不對付,若是您不肯去了,只讓嘉怡縣主一個人去應對,怕是嘉怡縣主應付不過來呢,畢竟嘉怡縣主只是大將軍的側妃,跟五公主與九公主還差着一截呢。”
明心的意思很明顯,就是想要讓瑾悠去了幾日後的賞花宴,那天的賞花宴,不僅僅是五公主,九公主,以及孫嘉怡會去了,寧朝的多羅郡王,也在受邀之列。
瑾悠還沒有說話,桂媽媽卻是有些忍不住了,輕斥道:“你明知道五公主與九公主,和咱們縣主不對付,你卻要讓咱們縣主去參加宴席,你這是安得什麼心?”
桂媽媽可以接受明心是因爲年紀小,情竇初開,所以被人利用了,但是卻不能接受,明心算計瑾悠,根本就不顧忌着瑾悠自身。
明心微微抿了脣,覺得自己的建議有些不大妥當,自打瑾悠入宮後,五公主與九公主一直在找茬,瑾悠都是能避則避,實在避不過,也不過就是小懲大誡一番,讓五公主與九公主安生一陣子。
明心幾人都是憤憤不平的,論瑾悠的心思,旁人若是想要算計了她,自然是難的,可瑾悠卻是對五公主與九公主多有謙讓,能忍則忍。
明心也明白,瑾悠所言不錯,五公主與九公主到底是皇家貴胄,瑾悠便是被皇后娘娘寵着,但身份上總是差着的,只要五公主與九公主鬧得不大,瑾悠都不願意跟兩個被寵壞了的孩子計較。
明心擔憂的看了一眼瑾悠,有些自責的說道:“縣主,奴婢不是故意要讓您過去受委屈的,只是覺得機會難得,畢竟董爺去了邊關,再也不回來了,雖說您還要守孝三年,但是趁着如今年輕,先定下婚事也是好的……”
瑾悠對鏡莞爾一笑,扭身看向明心道:“罷了罷了,多大點兒的事兒,就讓你在這裡掉金豆子?桂媽媽是落枕了,心情不好,偏你還當真將桂媽媽的話聽進去了。”
“知道你們這陣子都悶壞了,去也就是了,算不得什麼打緊的事兒,再者說了,我還想要與嘉怡縣主說會話,也不知道,嘉怡縣主婚後,與大將軍過得是否和樂。”
瑾悠似是全然不在意的指了指自己的髮髻道:“快些兒梳妝吧,一會兒遲了給皇后娘娘請安,少不得要被皇后娘娘笑話我懶怠。”
明心一聽,瑾悠竟然是同意了要去那賞花宴了,心中喜不自勝,自然是抹了眼淚,又歡天喜地的,給瑾悠梳頭去了。
桂媽媽收拾完牀鋪,眼底有淚光閃爍,到底沒有說什麼,神色慢慢恢復了平靜,才轉過身來,接過明心手中的紫檀木梳子道:“不是要去澹臺府瞧你娘嗎?早些收拾出宮去吧,也免得宮門下鑰之前,趕不回來。”
明心此刻滿心歡愉,哪裡注意到,桂媽媽與平日裡不一樣了,只笑嘻嘻的說着:“並不急呢,這會兒,我娘一定準備着早膳呢,我一會兒服侍着縣主去了皇后娘娘處,再出宮去,也是來的及的。”
瑾悠任由桂媽媽熟練的爲自己挽着髮髻,從妝匣中,挑了一對精緻的荷葉插梳,那是碧玉的質地,水頭不是很足,卻正好做成了荷葉的模樣,上面有幾粒細碎琉璃水晶珠子,在上面滾動着,遠遠瞧着,就像是真的荷葉上面,滾動着露珠。
“這對插梳賞了你吧,嬌俏可愛的,正和了你。”瑾悠輕聲說着。
明心眼睛一亮,面上帶着甜甜的笑容,“謝縣主的賞賜,這對插梳,可是很金貴的呢,不是說大理總共就兩對兒嗎?縣主竟然要給了奴婢,奴婢真真是太幸運了,能在縣主跟前服侍着。”
瑾悠淡然一笑,一片溫婉,正因爲只有兩對兒,纔會給了你這其中的一對兒啊,“你不是要去見你娘嗎?總不能讓你娘擔憂了去,帶着這個去,讓你娘知道,我沒有苛待了你就是了,只不過這到底是宮中內造之物,切忌不能讓旁人知道。”
瑾悠的話語中帶着玩笑的意味,似是平日裡與明心說笑的語氣,明心雙手捧着那插梳,眼角眉梢盡是笑意。
看着明心幾乎是蹦蹦跳跳的出了婉雨閣,瑾悠輕聲說道:“桂媽媽,你今個兒……過了。”
桂媽媽捧着那紫檀木的梳子,立即跪了下來,請罪道:“都是老奴的不是,險些壞了縣主的計劃,老奴日後再也不會了。”
瑾悠輕輕嘆了口氣,她又何嘗不知道桂媽媽的心思,卻也沒有讓桂媽媽起身,有的時候,一味的良善,只會害人害己,桂媽媽好日子過了一段時日了,怕是忘記當初的艱難了。
桂媽媽跪了有一盞茶的功夫,瑾悠自己將髮髻挽好,又戴了珠釵,才喚桂媽媽起身,道:“到底今日,明心能說出這些話來,有媽媽的功勞,若不是媽媽佯裝落枕,她也不會到我跟前來服侍着,算是功過相抵了吧,只是,再不能有下一次了,若是再有下一次,本縣決不輕饒。”
瑾悠微微有些嚴厲的說着。
桂媽媽立刻躬身應是,緩慢的站起身來,繼續服侍着瑾悠更衣,瑾悠知道,桂媽媽的膝蓋一定是疼的,可是有些個時候,人只有經歷了疼痛,才能記得住。
桂媽媽服侍着瑾悠,換了一身月白色的對襟褙子,淺鵝黃色的百褶碎花裙,這才攙扶着她,準備去了正殿,給皇后請安。
瑾悠到底對桂媽媽心狠不起來,柔聲吩咐道:“讓素心陪着我去吧,媽媽下去敷些傷藥,免得落下病根。”
桂媽媽心裡難受,忍不住問道:“縣主明知道那賞花宴有問題,爲何還要應了明心的請求?”
瑾悠慢悠悠的往外行去,聲音淡淡的,卻透着堅定,“多羅郡王爲了能見到我,連明心都使喚了,我總得去瞧瞧,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事關重大,瑾悠不敢有半分大意,便是連明心都敢背叛了她,她與董珺昊的計劃,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