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日。
“你今日出宮,可得到了皇后娘娘的應允?”孫嘉怡見到瑾悠,就忍不住調侃於她。
瑾悠知道,孫嘉怡是因着那日董珺昊與她,趁着皇后娘娘更衣的時候,出去了的事情。
忍不住上前,輕點了孫嘉怡的瓊鼻道:“我好容易出來,你又來調笑我。”
孫嘉怡露出一抹嬌俏的笑意,“我可不是爲了你着想嗎?否則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你今日,又與董珺昊在一處,皇后娘娘可是要黑了臉的,你難道不記得前日裡,皇后娘娘的面色,有多麼陰鬱了嗎?”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瑾悠今日出來,可不是出來說笑的。
孫嘉怡原本就是爲了調節瑾悠的心情,生怕她會因爲今日,處置澹臺芷的事情,心情壓抑了去,這會兒見瑾悠的情緒上佳,這纔算是鬆了口氣。
正月十四,三皇子挫骨揚灰之日。
納蘭墨塵與董珺昊神色都是冷峻,畢竟這樣的差事,着實是讓人落不下什麼笑容,瑾悠與孫嘉怡是端坐在一條華麗大船的二層的。
納蘭墨塵與董珺昊在一層的船首,岸邊已經圍了不少的百姓。
畢竟在老百姓心中,三皇子是皇上的兒子,可三皇子已經被封爲了太子,仍舊要謀逆,甚至不惜要毒死皇上,這樣的兒子,也難怪皇上會心狠,要將三皇子挫骨揚灰,不許其遷入皇家皇陵。
早有小太監捧着一個小木匣子,這種東西,納蘭墨塵與董珺昊,自然是不會碰的,在納蘭墨塵一聲令下之後,幾個小太監上了一條小船,緩緩劃到中心,伸手揚了幾把。
衆人只見到淺淺的白色,就像是霧氣一般,消散了,最後,小太監將那小木匣子丟擲入水,這所謂的挫骨揚灰,就完成了。
老百姓們七嘴八舌的說着,皇家的無情,皇家瞧着體面,可內裡,一個父親與自己的兒子,卻是落到這樣的境地,倒不如自己這樣的尋常百姓家。
納蘭墨塵與董珺昊走了上來,董珺昊看向瑾悠道:“時辰差不多了,若是再晚一些,那些個老百姓們,就會離開了。”
瑾悠點了點頭,看向身後的蔣嬤嬤道:“嬤嬤去將六小姐請上來吧!”
蔣嬤嬤點頭應了,不一會兒功夫,就見兩個粗使宮女,將澹臺芷帶了上來。
今日的澹臺芷,已經沒有了那日的落魄,身上穿着一件掐牙鑲邊的月季花對襟褙子,下面穿着長長的拖曳於地的杏子黃月華裙,只是衆人不知道的是,那長長的裙襬下面,是綴着石頭的。
澹臺芷臉上的燎泡,已經盡數被挑開了,硬生生的抹上了胭脂水粉,勉強將一張臉能看得過眼去,左不過,他們是在船上的,老百姓在岸邊,看得並不真切,遠遠瞧着,認不錯人,也就是了。
“六妹妹。”瑾悠緩緩的站起身來,瑾悠今日也穿了一條丁香紫色的羅裙,長長的拖曳於地,有狐毛綴瑪瑙的滾邊綴着,是皇后娘娘特意讓內務府給瑾悠做了的,爲着便是能將裙襬間的暖和氣留在裙子裡,不至於着了寒涼。
澹臺芷從始至終都被點了啞穴,根本就說不出話來,且她眼睛已經被毀了,這會兒雖不至於是血肉模糊的,但是絕睜不開眼睛……
澹臺芷聽到瑾悠的聲音,依稀能辨出她是在什麼位置上的,澹臺芷不會傻到,到了現在,還以爲瑾悠會饒過她一條性命!
既然都是要死的,澹臺芷在這個時候,哪裡還能讓瑾悠舒心了去,澹臺芷不能說出話來,就衝着瑾悠所在的方位吐出一口濃痰去,咧着嘴笑,笑得極其恐怖。
董珺昊擋在瑾悠頭裡,伸手就要去取劍,瑾悠卻是輕輕的搖了搖頭道:“董郎,不必了,若是讓岸上的百姓見了血,怕是不好了。”
董珺昊這纔將按在佩劍上的手移開,將瑾悠往後拉了一些道:“你且往後些,別讓這樣污濁之人,髒了你……”
澹臺芷聽到董珺昊這樣的話,又連着啐了幾口,她那樣的臉頰,瑾悠等人,自然是不屑碰的,蔣嬤嬤卻是上前給了澹臺芷幾巴掌,讓澹臺芷一下子便有些緩不過神來,哪裡還有吐痰的力氣!
蔣嬤嬤恨恨的說道:“你幾次三番對縣主不利,今日有這樣的下場,都是你自己自作孽!”
瑾悠不動聲色,緩緩的坐下身去,孫嘉怡在一旁輕輕的捏了捏她的手,以示鼓勵。
納蘭墨塵一直在冷眼旁觀,看到孫嘉怡鼓勵瑾悠的樣子,心裡是有些滿意的,若是一個女子,一味的軟糯,是不配站在自己身邊的。
納蘭墨塵沒有想到的是,他方纔心裡的這句話,與那日孫嘉怡在廂房中所言,如出一轍,只是他沒有注意到就是了。
瑾悠輕呼了一口氣,看向澹臺芷道:“六妹妹,你應該是看不到的,不過我可以說給你聽,今日我讓宮女給你挽了華麗的雙環結,雖是沒有給你帶了足金的首飾,但卻是給你簪了兩朵白色的絹花。”
“到底是三皇子的忌日,六妹妹若是打扮的過於華麗,也是不妥當!”
瑾悠緩緩一笑,看向澹臺芷說道:“我曾與六妹妹說過,不會讓六妹妹一劍斃命,那樣着實是委屈了六妹妹的身份,便是當真要去,六妹妹也得是三皇子妃的身份……”
“倒是一直沒有跟六妹妹說,三皇子敗了,且三皇子並不是皇上的親子,不過是個從宮外抱進宮的孩子罷了,算不得皇家血脈。”
“不過皇上憐惜,沒有戳穿了他的身份,便是將他挫骨揚灰了,他也依舊是三皇子。”
“原本的三皇子妃自己三尺白綾吊死了,接下來,便是六妹妹了,畢竟六妹妹是三皇子府,最得寵的侍妾了……”
澹臺芷突然間身子抖了抖,口中發出“嗚嗚”的聲音。
瑾悠見到澹臺芷的這個模樣,溫和的說道:“六妹妹放心,我不會讓你一條白綾,就了結了性命。”
“因爲你,大夫人死了,大哥哥到現在也找不到,祖母被那麼多的煩心事所擾,撐不住,也去了……咱們的大伯父如今在府裡守孝,咱們的父親至今還起不來榻……”
“因爲你一個人,澹臺府幾乎是被毀了,六妹妹你一個人想要做些個什麼,我定然是不會攔着的,你便是當初假借嘉怡縣主的手,將我推落湖中,也只是毀了你一個人的名聲,讓你在京城的世家小姐面前,再也沒有地位……”
“可是這一次,你卻是毀了整個澹臺府,六妹妹很清楚我的軟肋是什麼?你讓祖母死不瞑目,我便絕不會輕饒了你!”
瑾悠說道此處,看向澹臺芷道:“既然是你一人之力毀了澹臺府,我便要用你一個人,將澹臺府的聲譽迴轉了回來!”
“蔣嬤嬤!”瑾悠輕輕喚了一聲,蔣嬤嬤便衝着那兩個粗使宮女使了個眼色,那兩個宮女立刻將身後的一扇窗子打開,將澹臺芷推了過去。
澹臺芷眼睛看不見,不知道面前是個什麼情形,只窗子一打開,便感覺到一股子寒氣,撲面而來……
瑾悠在其身後徐徐說道:“六妹妹這縱身一躍,便算是爲三皇子殉情了,到時候咱們澹臺府的小小姐們,各個都是堅貞的。”
“六妹妹當初害死五妹妹的時候,是怎麼想的,想着五妹妹死了,便不會牽累了你的名聲,是不是?”
“我覺得六妹妹是棋差一招,作爲嫡姐,我便教你這一次,如今你死了,可以讓咱們澹臺府的小小姐的名聲盡數挽回,想來守孝期滿後,二哥哥在朝廷上的位置,也算是坐穩了,到時候,求娶四妹妹的人,怕是要踏破門檻的。”
瑾悠輕輕的吐出一口氣來,一字一句道:“這是你欠祖母的,欠澹臺府的,今日,你便來還了這債吧!”
瑾悠說完,輕輕的揚了揚袖擺,只聽得噗通一聲,澹臺芷就從窗口掉落了湖水中,船外,自有蔣嬤嬤派了的宮女在哭喊。
“芷貴人……芷貴人……皇上並沒有發落了您啊,三皇子謀逆造反是大罪,您何苦還要爲了三皇子殉情呢……”
瑾悠覺得有些疲累,聽着那樣的落水聲,她沒有一絲的痛快,她原本以爲,從她重生的那一刻,從她被五小姐澹臺萱推落水中,六小姐冷眼旁觀的那一刻,她就期盼着有一日,讓五小姐澹臺萱與六小姐澹臺芷,盡數還了這罪孽……
可是真真到了這一日,五小姐澹臺萱死了,六小姐澹臺芷死了,她卻覺得很疲累,她從來都不願意與人爭鬥,從來都不願意費勁了心思去揣摩人心……
孫嘉怡上前,抓住了瑾悠的手,輕聲說道:“總算是了卻了我的一樁心願,當初她借我的手,將你推落湖中,今日有此結果,也算是報應了!”
瑾悠明白,孫嘉怡是在安慰她,她淡然一笑,看向那茫茫湖面道:“希望從今往後,能是安寧的,沒有那麼多的勾心鬥角。”
聽到瑾悠這樣的話,孫嘉怡原本想要告訴瑾悠,任府的異樣,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任府若是鬧騰的不大的話,不如就讓瑾悠安寧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