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忘記了,每次是陽桑公府主動挑起矛盾,卻出招不慎,在宮無傾手上吃了虧,因此都怪到她身上來,在他們的心中,有一種歪理,只能他們去害人,卻不許被害者反抗,被害者乖乖受死,纔是“識相”。
陽桑公沉吟道,“看來以前的策略錯了,我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宮無傾身上,容易引起她的警惕,如果從旁的方面,以及旁的人着手,她必然防不勝防。”
平寧侯看到陽桑公一副篤定的樣子,心中稍安,是啊,偌大一個陽桑公府,還怕敵宮無傾不過嗎?
十天後,宮姝終於回府,她神采奕奕,語笑嫣然,一掃離開之前害怕驚惶的模樣,看上去顏值的高峰又回來了,第一件事是來感謝宮無傾,有已經改邪歸正的跡象。
“三妹,多虧了你,不然,我只能是一輩子無顏見人了。”
她悔不當初,含着笑意,要來握宮無傾的手,宮無傾不着痕跡地避開,她微微尷尬,轉而釋懷,“大姐知道,要你原諒大姐,你一時也做不來,不過,大姐會用行動證明給你看。”
宮無傾微笑道,“大姐,其實我一直都不在乎。”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正是這個道理,不過將是否會殺兵,土是否會讓水流枯竭,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嘖。”宮無傾莞爾道,“三妹,你這樣,反而叫大姐過意不去。”
宮無傾淡淡道,“大姐向善就好,其他的,就不必說了。”
宮姝掩口一笑,脣紅齒皓,美眸秋波,讓人不敢逼視她的顏色,她欲言又止,終於道,“三天後,凌王就來娶我進門,到時大擺壽宴,三妹你那麼愛吃,可以放開肚皮吃。”
宮無傾微笑,“那要看凌王府有什麼好吃的了。”
宮姝看着她,忽然一嘆,“我這段時間在南疆,不知道雲公子向你提了親,回來聽到後本想祝福你,又聽到表妹說……”
宮無傾接道,“聽到他死了,對吧?”
宮姝一臉吃驚,不敢相信宮無傾竟然無情到這種地步。
而且她主要是考慮到既然如此,凌王必定會打她的主意,不知道她的態度如何,如何想要試探口風。
這個賤人,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她得逞的。
宮無傾只是淡淡地笑着,“我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大姐也不必爲我憂心。”
宮姝覺得不可思議,“三妹,雲公子可是你的……”
“未婚夫嘛。”
宮無傾搖曳着杯盞中的茶水,看渣滓起落,臉上平靜,渾身上下隱隱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壓力。
宮姝忽然感到心底發毛,這樣的宮無傾,實在是太冷靜,太殘酷,彷彿她從來沒有一絲感情,她自己不是一個善良地人,可也不由得感到後怕。
“三妹你,你節哀,我回院子準備。”
宮姝起身,有點倉促地告辭,該問的話居然沒有問出來。
宮無傾飲下一口茶,笑意玩味。
“真是不經嚇。”沈媽媽衝着宮姝的背影低聲嘀咕了一句。
見宮姝出了院子,漪容趕緊道,“小姐,這一路上,大小姐竟是出奇地安靜,沒有任何異常的反應。”
事出反常,必有妖,宮無傾小指點着桌子,“靜觀其變。”
前不久,關於雲上燁離世的消息不知被誰傳播了開去,竟鬧得上層和凰城百姓議論紛紛,陽桑公開始還以爲是有些人居心不良,畢竟雲上燁消失個半年一年都很正常,但傳得多了,不免也有兩分害怕,便命人尋覓大公子的蹤跡。
可是,好幾天過去了,卻是連雲上燁的半點影子也見不着,禮國公府才真正慌了起來,並請求皇帝派人大範圍搜索,皇帝知道真相,卻並未告知,只是依了禮國公的請求,然而,禮國公並不知道,他的大兒子,是永遠也回不來了。
一頂馬車,停在祁園門口。
宮無傾看着大門處人來人往的景象,抿起了脣角,雲上燁改劇本後,祁園雖然沒有垮,但也着實蕭條了一段時間,幾乎到了要關門的地步,男人們不僅不來,還不允許自己的妻子和母親來,說是祁園“思想異端,宣揚女子不正之風,爲世俗所不恥。”
爲此,祁園在沉寂了許久之後,痛定思痛,向凰城百姓承諾在也不走偏路,並免費開放了半個月,不斷變着花樣演戲,終於重新贏回人心。
門丁看到是靖國公府三小姐,躬身道,“三小姐可算是來了,我家老闆一直在等你。”
宮無傾一惑,卻也沒有問,只是走了進去,在提前預定的位置上坐下,這也是她第一次來時坐的位置,臺上在演着《望君歸》,說是一個窮書生進京趕考,路上卻連馬車也僱不起,又逢大雨連日的天氣,一個途經處的農家女子拿出了所有積攢的銀錢給他,生怕不夠,又變賣了父母給她準備的嫁妝,書生承諾,如果有一天飛黃騰達,必定娶她爲妻,此生非她不愛,女子便辛苦地等着。
果然,書生中了狀元,卻娶了公主,成了駙馬,女子聽到了消息,便去京城大鬧,書生還算寬宏大量,納了她爲小妾,這個老套掉牙的故事便圓滿結束。
臺下人人稱讚書生有情義,宮無傾卻沒有看臺上,她望着虛空,想到了一擲千金的那一處戲。
果然是,人生如戲,從戲看男人。
“三小姐,我家老闆有請。”
一個小童過來道。
宮無傾點頭,隨他走進了後院,一陣簫聲入耳,正到肆意雲捲雲舒的時候,宮無傾聽出,這是那一首《出世》。
在一個水上涼亭內, 她看到着一身白袍的男子對着一方池潭,手持蕭管,一動不動地吹奏。
池潭內,一朵朵半枯的荷葉鋪開,細碎的浮萍稀疏有致,上面有漣漪緩緩漾開,看上去別有一番情致。
她看着男子的臉,等簫聲終於停止,才問,“爲什麼,又要僞裝他?”
無相笑望她,“因爲,我就是他啊。”
“你不可能是。”
宮無傾幽幽道,“雲上燁只有一個未婚妻,你什麼良妻美眷沒有?”
男子輕輕一嘆,用蕭管擡起她的下巴
,“真是個傻子,我會有閒工夫來陪你?”
宮無傾沉默了下來,看着池潭不說話,她冰封了一段時間的心像是裂開了一道口子,拿出袖子捂住了臉。
無相沒有安慰她,他只是舉起蕭管,緩緩一曲流出,空靈得如同水漫鵝卵石,無聲又清冽,又似桃林中飄過幾縷清風,幾瓣桃花墜落而下,那樣的安定,祥和,溫馨,帶給人安撫的力量。
宮無傾悲慼的心鏡陰霾和沉鬱散開,變得開闊了起來,她深呼吸一口氣,慢慢放下了手帕。
無相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將手帕取下,溫聲道,“這上面又是血又是淚的,不如換新的一條。”
說着將她的帕子放到袖中,將一條羅帕放到她掌心。
羅帕定情,宮無傾本不該接,可卻鬼使神差地接了過來,微微皺起眉頭。
“不。”她搖頭,這些東西都是魔咒,會將她送入深淵。
“事實上,我沒有傷害過你,他也沒有,不是麼?”
無相俯身下來,眸子一如既往地清冷,卻流動着暖曖的光芒, 越往深處越深濃,似乎盛了整個星辰,能輕而易舉地將人懾了進去。
宮無傾一眨不眨地看着,這雙眼睛,是無相,也是雲上燁,她小小的身體一動不動,似乎在剋制着什麼。
“況且,現在只有我能救你,不是麼?”
無相的呢喃掠過耳際,宮無傾的心冰凍,卻也像被春風吹融了一些。
她忽然擡手,環住了他的頸部,望着他弧度完美的脣,卻沒有近一步的動作,只是生怕他一下子消失了那般。
無相勾了勾脣,離她更近一些,脣瓣頓時貼了上來,一種溫涼的感覺頓時蔓延了宮無傾全身,她闔上眸子,也含着他的,輾轉了兩番,蘭香縈繞在脣齒間,渴望在心底升起,幾乎讓人沉淪。
忽然,一個念頭在她腦海中劃過,她冷笑一聲,猛地將無相推開,“難道我是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嗎?你們何曾顧及我的尊嚴。”
她不能再心軟,不然最終只會傷害到自己。
無相眸子柔和地看着她,“小毒物,我不勉強你,再說剛纔是你……”
剛纔是她主動貼上來的,還這麼傲嬌,怪到了他的身上。
宮無傾也知道是她一時失控,所以纔沒有給他一巴掌。
再說,雖然往事澄清,但云上燁給她的那一種感覺,卻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
才進入院子,卻見一個人立在花園中。
宮無傾眯起了眸子,“赫連璽,你上次還不夠丟臉嗎?”
赫連璽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你大姐回來了,這一次本殿來,理由足夠吧?”
宮無傾早就料到,他會這樣無恥,她搖頭,“我勸你早點打消如意算盤,你是不可能得逞的。”
赫連璽卻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整個禮國公府都在做無用功,你是什麼滋味呢?雲上燁已經死了,他現在正在腐爛,被蟲子噬咬,一點點地化成塵土,想想就叫人痛快,你和他,是永遠沒有機會了。”
(本章完)